第一百一十九章 聞淵扣關鄉情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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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神婆懵懵懂懂,被帶到竇建德的王府,屁股尿流,又被竇建德嚇得唯唯諾諾,幾句應承下來,結果得到了不菲的賞賜,稀裏糊塗地又被送回了鄉中,名聲且因此而大了,整個過程如在夢中,也算是無心插柳。回到家中,她真心信了她所謂的九天仙子三分不說。
    隻說接連幾天,李善道、竇建德兩部兵馬休整,竇建德日日設宴,與李善道等慶賀歡飲。
    薛世雄部已被殲滅,但是王世充等援洛陽的兵馬還在向洛陽開進,李善道飲宴之餘,密切關注王世充等部兵馬的進軍情況,以及李密攻打洛陽的進展。
    王世充等和洛陽的近況消息,尚未確切得報,一個急報,從西邊加急傳來。
    卻是李淵打著尊立身在長安的代王為帝的旗號,任命了其四子李元吉為太原太守,留守晉陽宮,後事悉委之,他自己則親帥甲士三萬,誓眾過後,已離開晉陽,傳檄郡縣,向長安挺進!
    急報送來前,他已經兵到西河郡。計從李淵舉兵,到現在為止,總共隻不過才過了一個多月,他居然就已開始向長安進兵,並且兵馬已到西河郡了,其速之快,令人目不旋接。
    速度快,為招攬人心,出手也慷慨大方。急報中說,他在西河慰勞吏民,賑贍窮乏,民年七十已上,皆除散官,其餘豪俊,隨才授任,口詢其能,手注官秩,一日之間,任官千餘!授的官太多了,告身都沒有,得官者取其手書之官名以為證明而已。——簡直比李密還要過甚。
    李密自稱魏公後,在任官授爵上也很大方,但他所授的多是爵、散官,比如郡公、縣公、儀同以上的武散官、散號將軍等等,而在正兒八經的實授官職上,他遠沒有一日授千餘這麽多。
    “這是在撒米喂雞麽?”李善道能夠理解李淵為何這麽幹,但隻西河一郡的士人、豪強,一日間就授了千餘官?這也未免有點誇張。
    劉黑闥對李淵的瘋狂授官,沒有甚麽興趣,他感興趣的是李淵去打長安,撓著胡須,歪著頭瞅著李善道拿著的急報,說道:“賢弟,李淵這廝隻帶了三萬兵,這三萬兵說不得還是虛數,實際能用之兵可能三萬不到,他就敢去打長安?俺可聽說,關中四塞之固,他能打進去麽?”
    李善道當然知道,李淵的確是打進去了。
    “曆史的齒輪,在這一刻,緩緩地開始運轉了麽?”李善道肚皮裏嘀咕著,嘴上答道,“龐玉、霍世舉引關中精銳,已在洛陽,關中現或頗空虛,李淵既然敢打,他當是就有一定把握。”一種迫急之感,翻在胸中,他放下急報,目視劉黑闥,說道,“賢兄,我有個事想問問你。”
    “賢弟,什麽事?”
    李善道緩緩問道:“薛世雄部已被殲滅,敢問賢兄,可起還鄉之思了麽?”
    劉黑闥怔了下,旋即明了其意,一拍案幾,哈哈笑道:“就等賢弟的這句問了!打完薛世雄當日,俺就思鄉之情,不可抑製!無奈竇公實在熱情,連日飲宴,使俺不好開口。”
    “賢兄現在好開口了麽?”
    劉黑闥說道:“今日就向竇公辭行,賢弟以為何如?”
    “數日休整,你我部曲皆已精滿銳足;所得甲械之繳獲,也悉已分與諸部各營;所得戰馬,你我也已抽夠了能騎之士;而下唯一需安排的,是傷員,我檢點過了,除掉輕傷可隨軍者,重傷員,各營合計,共二百一十四人,這部分重傷員,可先安置在樂壽;又,並已傳檄郭長史,請他一麵受衛縣之降,一麵調兵北至堂邑,且也已令下玄成、敬嗣,令他們亦到堂邑,準備接收俘虜,賢兄,萬事俱備,於下是隻等兄泛起思鄉之情,你我即可揮師南下清河!”
    還師到樂壽後的這幾天,李善道、劉黑闥不是隻每天吃酒,兩人也做了很多事情的。
    主要就是李善道說的這些。
    別的無須多言,“傳檄郭長史”、“已令下玄成、敬嗣”雲雲,具體指的是三件事。
    兩件與郭孝恪有關,一個是,高季輔已給他在衛縣為衛縣令的兄長去了封信,讓他的兄長不用再等著投降李密,現即可以向李善道獻城投降了,是所謂“受衛縣之降”;一個是楊善會能戰的名聲,李善道、劉黑闥也知,為保證更大的勝算,兩人經過計議,決定采取兩路夾攻的戰術,一路便是他們這一路,是主力,另一路,打算從武陽郡最北邊的堂邑出兵,作為偏師,因這就需郭孝恪調部分現在黎陽的駐兵,北上到堂邑集合待戰,是所謂“調兵北至堂邑”。
    一件需要魏征、秦敬嗣來辦,就是俘虜這件事了。四五千俘虜,不經整編,沒法用,李善道、劉黑闥這下清河,是要去打仗的,這麽多的俘虜沒法跟著,不像重傷員,人數太多,也不好留在樂壽,所以就需先送到武陽郡安置,即便是令魏征、秦敬嗣也去堂邑,“準備接收俘虜”。
    “俺這思鄉之情,賢弟,已是如決堤之水,快要噴湧而出!”劉黑闥笑著起身,說道,“那就這麽說!賢弟,要不你我現就去謁竇公,向他提出辭行?明天,你我就率部南下!”
    “賢兄想好怎麽與竇公說了麽?”
    劉黑闥說道:“俺就實話實說。”
    “哦?”
    “俺就說……”劉黑闥撓著胡須,狡黠一笑,“俺想念家鄉了,打算回家鄉看看。”
    要說起來,李善道、劉黑闥欲打清河,好像是沒有必要與竇建德說,其實不然。
    兩個原因,一則,清河北與平原、信都接壤,至少其接壤地區,是竇建德的勢力範圍;二則,漳南又也是竇建德的家鄉。於情於理,打漳南、打清河之前,都得先給竇建德打個招呼。
    這也是為何早前就打清河此事,李善道原本的計劃是與竇建德聯兵。
    現在自是已經不需要聯兵了,竇建德係是在李善道的援助下,才殲滅的薛世雄部,那李善道憑此得些好處,自取清河,在李善道、劉黑闥想來,竇建德當也是無話可說。
    ——話到此處,不妨再多說一句,劉黑闥的確是昔年在鄉中時,每當賭輸之後,不少受竇建德的救濟,救濟之恩,他是要報,故打薛世雄時,他以李善道軍中“亞將”的身份,主動願為先鋒,領突擊隊去打轅門,可清河郡這麽大的一個利益,能自得時,他當然亦是寧願自得。
    便李善道、劉黑闥兩人,前去見竇建德。
    一如兩人之料。
    竇建德明顯聽懂了劉黑闥“打算回家鄉看看”這話的話外之意,然卻非但沒有半句不願、或者想要插手的話說,反而在再三挽留他倆多在樂壽待些時日不成以後,還豪爽地從其軍得自薛世雄營的繳獲中,撥出了若幹甲械、百匹戰馬,送給了他兩人,又向他倆保證,一定會用最好的醫生,照料他倆暫留在樂壽的軍中之重傷員,又並還問他倆,需不需要自己派兵相助。
    甲械、戰馬推辭不掉,可以收下,盡心照料重傷員之情,可以多謝,派兵相助,就不必了。
    當晚,又是半夜酒宴。
    第二天,李善道軍令傳下,各部拔營,便辭別了竇建德,南下清河。
    竇建德領著他的一幹文武,送出十餘裏之遠,方才折回。
    回到長樂王府,竇建德立刻軍令亦下:命令董康買為將,引休養好的精兵五千,往取河間縣城!同時,令駐在長河縣的張青特,送李善道部出了長河後,時刻打探李善道部的進戰狀況。
    ……
    依舊是曹旦、齊善行兩人作的禮賓隨行,到了長河,停了一日,先令張升引卒千人,乘坐船隻,走永濟渠水路,送俘虜去武陽郡,隨之,李善道、劉黑闥就再與曹旦、齊善行、張青特等相辭,兩人引部,即出長河,從永濟渠的東邊渡過永濟渠,徑直殺向漳南。
    離漳南,隻有四五十裏地遠。
    行軍一日,已到漳南城外。
    李善道選下築營地點,令各部築營,然後與劉黑闥、李文相等將,往視漳南城防。
    卻一眾人騎馬才到漳南城東,正要觀望之時,兩三騎從築營的方向,疾馳而來。
    馬蹄清脆的聲響,引起了眾人的注意,俱皆轉頭去看。
    來的是於誌寧和兩個從騎。
    李善道沒帶於誌寧同來,把他留在了軍中,負責輜重等的安頓等務。
    “司馬?你怎麽過來了?”
    於誌寧勒馬止下,將一道書信,呈給李善道,說道:“將軍,洛陽的檄令。”
    李善道能感覺得出,打完薛世雄這一仗後,於誌寧對他的態度似有改變,沒再像以前那樣拒人千裏之外了,和他再說什麽事的時候,就比如適才令他負責輜重等的安置時,他不再隻是像以前那般,隻是不輕不重的,“淡淡的哼唧兩聲”,而是頗有點了恭謹從令的意思。
    不論幹什麽,要想使人服氣,還是得靠實力!
    卻對於誌寧態度的轉變,李善道知道,如果他的態度也隨之改變,像於誌寧這種“淡淡的”士人,有可能反會尷尬,未免不美,因是這幾天來,他一直隻當未有察覺。
    這時亦然如此,他接住檄令,沒多說什麽,隻在看見封泥完好後,依舊是像此前對待於誌寧一般相同,以禮敬、不失親熱的語氣,隨口笑與他說了句:“往後再有檄令、軍報,我不在時,司馬但可先打開一閱,以免若有急事被耽擱。”打開檄令,看不幾行,麵現沉吟。
    劉黑闥問道:“賢弟,是翟公、徐大將軍的令,還是魏公的令?”
    “魏公的令。”
    劉黑闥笑道:“是不是接到咱們的捷報了?賢弟,檄令中給咱什麽獎賞了?”
    “咱們的捷報,魏公在下此檄令給咱們時,還沒收到。檄令中說的非是此事。”
    劉黑闥問道:“那是何事?”
    李善道把檄令遞與劉黑闥,摸了摸短髭,顧看李文相等,說道:“魏公令我等,薛世雄部精銳三萬,破之估計不易,若一時難破,亦不必心急,阻之使其不得南至洛陽即可;而若有戰機得之,竟將之擊退,便還黎陽,用兵魏郡。”
    這道檄令的內容雖然分兩個部分,一個是打不過怎麽辦,一個是打過了怎麽辦,然其內之重點,眾人卻都能聽懂,不在前半部分,而是在後半部分,亦即,是在“用兵魏郡”這個部分。
    什麽意思?
    李密怎麽洛陽還沒打下,就操心起魏郡的事兒了?
    李文相、劉黑闥等彼此相顧,俱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莫名其妙。
    李善道卻很快就想到了李密下此令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