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黑闥怒斥漳南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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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善道前世的時候,對軍事了解不多。
但了解再不多,那支英雄部隊所擅長的大迂回、運動戰、圍點打援,他自亦耳熟能詳。
清河縣城,是清河郡的郡治,清河郡多年的戰亂下來,不說被經營的固若金湯,半個來月前,路過清河城時,李善道也是親見其城防的嚴備,強攻的話,肯定不好打。
那最好的解決掉清河城的辦法是甚麽?
“圍城打援”,圍攻別的縣城,以將清河城內的守軍調出來,從而通過野戰把之殲滅以後,再去打清河城的計策,自然而然的,就浮現在他的腦中了。
觀罷漳南縣城的城防,李善道與劉黑闥等回到築營處。
營地正在搭建,帥帳已先搭好。
進到帳中,諸人坐定,李善道就把他的這個想法,向劉黑闥等道了出來。
眾人聞了,俱是稱好。
李文相、高季輔、李育德、於誌寧等頻頻點頭。
劉黑闥拍手笑道:“妙也!妙也!明圍漳南,實圖清河。賢弟,這一招高。”說道,“不過話說回來,為使楊善會信咱的確是要攻漳南,賢弟,這漳南城,明天是不是還得攻上一攻?”
“攻,當然仍是要攻的。”
劉黑闥請戰說道:“賢弟,那明日攻城此任,就任給俺吧!”
“漳南是兄家鄉,圍攻此城之任,非兄莫屬。”
李文相笑著打趣,說道:“但是卻有一點,黑闥兄須得注意。即是明天攻城,可千萬不能把城給真的給攻下來了!若真攻下,咱們賢弟的這個妙計,可就用不成了!兄反無功有過。”
劉黑闥笑道:“不消文相兄叮囑,此中火候,俺自有把握。”
帳中眾人,多是哈哈大笑。
於誌寧、杜正倫是文士,講究禮儀,然亦忍不住嘴角露出笑容。
遂乃當晚,杜正倫把給李密的回書,精心構思過後,寫好呈上,李善道相當滿意,即令連夜送去洛陽。而到了第二天上午,營地盡管尚未建好,為顯急取漳南之心,劉黑闥就領兵往攻。
明知道這一攻,不是為真將漳南城攻下,李善道等因就沒有和劉黑闥同去。
卻劉黑闥引兵三千,才出營地未久,帳中的李善道聽得外頭鼓聲、馬嘶,像是有軍隊來了,於是出帳來瞧,定睛一看,見果是有軍隊從西邊漳南城的方向來,可仍是劉黑闥部!
怪哉,怎麽才去,就回來了?
李善道疑竇頓生,等不多時,數騎急剌剌馳至。
劉黑闥從當頭的戰馬上跳下,三兩步奔到李善道身前,氣急敗壞地痛罵:“狗日的!廢物!”
“賢兄,怎麽回事?”
劉黑闥近來跟著李善道,學會了李善道罵人的口頭禪,怒道:“他媽的!豬兒說的一點不差,當真膽小如鼠,城中守吏盡是無用的廢物。賢弟,老子兵馬還沒到,他媽的,他們就降了!”
“啊?”
劉黑闥往後張望,又數騎跟著馳到。
這幾騎中,有一個是陌生的麵孔。
劉黑大步過去,將這人從馬上提下,丟到地上,指著他,與李善道說道:“賢弟,這廝就是城中派出來乞降的縣吏。”踹了這吏一腳,罵道,“廢物!你將剛與俺說的,稟與俺賢弟聽知。”
這縣吏哪裏會能想到,投降了,反而是錯的?
他惶恐地拜倒地上,顫聲說道:“稟大將軍,鄙縣令、丞久慕大將軍威德,願獻城以降!”
千算萬算,沒算到漳南縣城會投降。
李善道掏了掏耳朵,怔了一怔,說道:“為何投降?”
話問出口,自己也覺搞笑,瞅這縣吏目瞪口呆,不知何以作答的茫然之狀,卻已明悟,所謂“久慕威德”,這一定是漳南城中的守吏,聽說了他大破薛世雄部的事情,所以才會不戰而降,就揮了揮手,沒再等這縣吏回答,與劉黑闥說道:“罷了!賢兄,城既肯降,也是好事。”
劉黑闥氣惱得很,又踹了這吏一腳,罵道:“你這廝,俺認得,北鄉的郭三,是不是?咱漳南的好男兒,威武不屈,你這廝,卻一見俺兵馬來,尚未開攻,你就投降,真俺漳南之恥!”
這縣吏隻是縣寺的一個曹掾,投不投降,他哪有權力決定?委屈十分,可又不敢分辨。——他倒是有心分辨,可怎麽分辨?總不能對李善道、劉黑闥說,他不願降?豈不自尋死路!
沒的辦法,行第排三的這位郭姓縣吏,隻能伏在地上,唯唯諾諾,領了漳南之恥的罵名。
昨天的一番好謀劃,還沒實施,就因漳南之降,落了空。
劉黑闥又是惱怒,又是失望,抬腳又重重地踹了這縣吏一腳,問李善道,說道:“賢弟,現在怎麽辦?”
“城既然已降,就勞賢兄領眾,入城接收吧。”李善道摸了摸短髭,笑道,“兵到城下,不攻而下,引數千部眾,入城受降,賢兄,說了許久的衣錦還鄉,兄今日可償願矣!”
“衣不衣錦,算得甚麽!壞了賢弟謀劃,著實可恨。”
李善道說道:“亦無妨也。我等再做別的謀劃就是。”
壞了謀劃,確然可惡,但衣錦還鄉,卻也不能說是算得甚麽。懊惱和氣憤的情緒略去,高興的心情上來,劉黑闥邀請李善道與他一道進城,說道:“賢弟,一同入城吧。”
“今日進城,賢兄為主,愚弟就不搶兄的風頭了。”李善道半開玩笑地說道,隨後交代劉黑闥入城的處置諸務,“進了城,接收後,有兩點,兄需仔細,一個是須遣吏卒巡視城中,維持治安;一個是府庫等處,留人看守,防止失火失竊。除此以外,兄回營時,且將縣令、丞,一概縣吏,帶將來給我一見,又及守卒,堪用者,兄也將之帶出,不堪用者,便散放還鄉。”
劉黑闥答應了下來,就押上郭姓這縣吏,暫辭李善道,還去軍中,自受降、進城去也。
……
李善道轉回帳內,一手摸著短髭,一手輕敲案幾,陷入沉思。
想了會兒,他站起身,步到掛在帳璧上的清河郡地圖前,微微皺著眉頭,細細觀瞧。
焦彥郎、王宣德等,候在帳下,不敢打擾他。
過了多時,李善道向邊上伸出手,說道:“把王安的信拿來。”
王宣德忙到案前,打開匣子,找了一封書信出,捧呈與李善道。
李善道將之展開,低頭看了幾眼,抬起頭來,在地圖上又細看了片刻,心中有了新的謀劃,便回案後坐下,令道:“請我李賢兄、蕭儀同、諸將和司馬、知仁來。”
焦彥郎應諾,急出帳去,便遣親兵,分去找李文相等。
諸將分在營地各處,約等了半個時辰,才到齊帳中。
漳南縣城主動投降的事,在營中已經傳開,眾人在來的路上時已然知道。
大都是與劉黑闥一樣的反應,恨鐵不成鋼,不滿漳南縣城的守吏、守將這麽無用。
可城已經降了,劉黑闥都已經進城了,再不滿也都是廢話。
眾人因抱怨了幾句後,停下了話聲,齊齊看向了李善道。
李文相說道:“賢弟,不曾想,漳南縣城的守將此般無膽,咱一箭未射,他們就降了。賢弟圍城打援此策,隻怕是不好用了吧?就接下來的用兵,賢弟現是何意?可已有別的對策?”
李善道拈起適才王宣德給他找到的王安的信,給眾人看了下,說道:“我想出了兩個別的對策。請諸兄、諸君來,就是想聽聽諸位的意見,看看這兩個對策,哪個更合用。”
李文相說道:“兩個對策?”笑道,“賢弟端得足智多謀,一計不成,複生兩策。愚兄自詡有智,較與賢弟,拍馬不及。”問道,“賢弟,都又想到了哪兩個對策?你所持此信,誰人之信?”
“咱們半個來月前,經清河而往樂壽時,在路過臨清縣的時候,王安曾派其弟,到咱營中求見我,兄等、君等都還記得吧?這封信,就是王安呈與我求附的信。”
王安,是盤踞在臨清縣的一部義軍的首領。
去年,楊義臣、楊善會雖然剿滅了張金稱部,但清河郡內並不是隻有張金稱一部義軍,張金稱部是活躍在清河境內的人數最多的一部義軍而已,其部之外,還有不少的義軍別部。
王安部,就是清河郡境內的別部義軍之一。
在張金稱敗亡之後,他這一部的義軍,於今算是清河郡內最大的一部義軍了,約數千眾。
清河郡內當下的形勢,對義軍不太友好。
一個是楊善會能戰。
楊善會早前還是鄃縣令時,就展露了他出眾的軍事才華,以數百人的相當於團練的部隊,凡與境內和入境的群盜戰鬥,不論對方人數多寡,就往皆克捷,後遷清河郡丞,能夠指揮的兵馬略多,越發戰無不勝,即使對陣擁眾數萬的張金稱部,他也從無敗績,前後與諸盜七百餘戰,多的時候,日有數戰,未嚐負敗,連一場敗仗都沒吃過,是真的百戰百勝。
以前郡內有張金稱,樹大招風,還能為王安等這些較小規模的義軍遮些風雨,可現在張金稱已經敗亡,王安等沒了大樹可依,現而下,要麽是已被楊善會消滅,要麽是勉強尚能自保,但也已快到走投無路。此是清河郡內形勢對義軍惡劣的之一。
再一個,如前所述,張金稱部實際上就是盜賊,非常殘虐,所過處燒殺擄掠,寸草不生,這也就導致了清河郡大多的地方於今是相當的凋敝,王安等義軍所能擄到的給養亦是日漸缺少。
由是,在聞李善道引數萬眾路過清河時,王安就動了投靠的心思。
誰不知道李善道打下了黎陽倉,糧食是要多少有多少!
這一封書信,便是王安請求投附的信。
那會兒,李善道北上,是要去打薛世雄的,就連他本部的新兵,他都沒帶多少,隻為練兵計,帶了少數,則對王安的求附,他雖沒拒絕,卻肯定也不會當時就收容之的。
給王安回了封信,叫他且在臨清待著,等打完薛世雄,回來時,他再來投附不遲。
現在,到了用到王安的時候了。
李文相說道:“王安求附的信?”
“我又思得的兩策,這其中一策,就是王安及其部,不妨可以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