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恐賊盛通守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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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善道部整個築營區域的形狀,呈弧形,又分前後三個區。
後區是主力部隊的駐紮所在,以兩千人以一營的規模壘築,共有八個兵營。在後區的再後邊,是輜重營的營區。前區是前哨部隊的駐紮所在,以千人為一營的規模壘築,共有四個營地。
後區兵營與前區兵營相隔兩裏地。
前區兵營靠近護城河,最左側的營地也靠近張豎眼營。
因為離護城河、張豎眼營近,前邊這四個前哨營的營將,俱是軍中有名的勇將。
尤其最左側此營,既鄰護城河,又靠近張豎眼營,其營的營將更是前哨四將中最為驍悍者。
乃是董法律。
撥給他的千人部曲,這會兒大部分在和民夫一起築營,但也有一團兵沒有築營,戒備於側。
當張豎眼部出營時,董法律正坐地上,朝著城頭張望,驀然聞到張營亦有鼓聲響起,他打個激靈,立刻反應過來,一躍而起,打了下屁股上的土,已是催促叫道:“張狗要出營,擋住!”
戒備在側的兩百兵士,趕緊紛紛起身,在本團校尉、旅帥等的指揮下,移向張營的營壕外的防區近側。——張豎眼營的壕溝外頭,如前所述,也有鐵蒺藜、壕溝、鹿砦等三層防線為阻。
他們本就是作戰的隊形,不用再整隊了。盾牌手居前,矛手在中,弓箭手在最後。但雖不用再整隊,慌忙之下,不免隊形有些混亂,行進的也有些踉蹌。
眼看著張豎眼出營的兵士奔跑甚速,已經上了吊橋,這兩百兵士還沒到其壕前的防區外,相距個一裏多地,董法律翻身跳上親兵牽來的馬,怒聲罵道:“吹號!吹號!三通號後,還不到賊營防區外,先砍校尉,再砍旅帥!”點上親兵十餘,令道,“隨老子先去堵住!”
馳馬持矛,董法律引其親兵,率先衝向了張營壕前三層防線中,最外圍的鐵蒺藜防線前。
他馬將到時,早有一騎越過吊橋,穿過拒馬區、跳過壕溝、過了鐵蒺藜區,衝了出來!
卻見這敵將披掛重甲,胯下青驄馬,一杆大槊梃在身前,口中叫道:“你家老公張豎眼來也,賊子受死!”眼皮夾也不夾一下被鼓聲催趕,放腿跑來的兩百董部兵士,隻管盯董法律殺來。
董法律不大擅長騎戰,他是個步將,然麵對自稱便是張豎眼的此敵將,他毫無畏懼,抖擻了精神,大罵說道:“就是你這狗廝,暗箭傷人麽?”撥馬右讓,躲過了張豎眼的一槊。
張豎眼馬術甚精,腳跟一碰坐騎,青驄馬往前又衝了一段,靈活地轉了個圈子,繞到了董法律的騎後。張豎眼覷準他的後心,催馬疾追,又是一槊刺出!
董法律閃避不及了,騙腿從馬上跳了下去。
他的坐騎正在往前跑,他這一跳,摔得不輕,卻他隻悶哼了一聲,手肘止住身子的翻滾,腰杆使力,已是半蹲在地,對著飛馳到來的張豎眼的坐騎的兩條前腿,長矛橫掃。
不用張豎眼控製,青驄馬急奔中,靈巧地兩條前腿高抬,躲過了這一矛,從董法律身前馳過。
張豎眼趁機側身,又是一槊刺來。
董法律舍了長矛,地上再又滾了一滾。
張豎眼隨著坐騎前奔,大笑叫罵聲飄入董法律耳中:“何用暗箭,亦打你這賊廝個滾地葫蘆!”
董法律怒不可遏,拾起長矛,奮力向張豎眼投去,如何能投得到?
殺聲湧過鐵蒺藜區,是張豎眼帶出來的那數百步卒,都衝將了出來。
——鐵蒺藜是他們丟擲的,哪裏的鐵蒺藜多、哪裏的少,他們都很熟,並且此前也沒少操練“快速通過鐵蒺藜區”這個科目,是故他們衝殺出來得很快。
少數向董法律和他的親兵殺來,大部向剛剛趕到鐵蒺藜區外沿的那一團董法律部的兵卒殺去。
董法律抽橫刀在手,撥開刺來的幾根長矛,抓住了其中一根,往回一帶,把這支長矛的主人拽到了身前近處,橫刀下劈,砍在了他的肩膀上,鮮血四濺。
張部的這兵士慘呼後退。
董法律趁勢,揉身急前,仗著身上有甲,不再理會刺來的別的矛,左右劈砍,他的親兵皆是徒步,尚未救援到近前,他竟是已將圍攻他的三二十張部兵卒殺散!
卻左手邊,驚呼陣陣,他腳踩住剛劈翻的一個張部兵士,將橫刀從他的頭骨上抽出,抽暇旁顧,是張豎眼縱馬,衝入了那一團本部兵中。張豎眼馬快槊利,橫衝直撞,殺向這團本部兵的那些張部兵士盡是喊叫著,奮勇向前。這團本部兵招架不住,已然是出現了敗退之勢。
原在築營的餘下其部兵士,有一些,在隊正、火長等的組織下,三三兩兩地往這邊奔援。
可太散落,就是趕到,也沒有用處。
形勢已急!董法律瞋目奮喝:“狗賊!俺乃大都督董法律,可敢再戰三合!”他已看出,本部兵士不支的主要原因,是張豎眼太過凶悍,試圖把他誘來,張豎眼卻哪裏搭理他?
沒的辦法,董法律隻好帶上親兵,殺向左邊戰團,以作支援。
心中卻知,就算殺到,本部這團兵的退敗之勢,他隻怕也是難以挽回。
急促的馬蹄聲,從身後響起!董法律失色大驚,要是張豎眼營再出來一隊騎兵?不但迎戰的這兩百本部兵,恐怕便是築營的那八百兵,也必要遭沉重打擊!慌忙回顧,他心頭一鬆。
來的不是張豎眼部的騎兵,是蕭德率了一隊騎兵,及時地殺至援到!
……
清河城,北城樓。
望到蕭德引騎援到後,張豎眼沒與戀戰,即引出營的兵士脫離戰場還營,而當蕭德、董法律試圖追趕時,則被張豎眼預先留在營壕吊橋邊的弓弩手亂箭逼退這一幕後,楊得道露出喜色,連聲稱讚,說道:“張校尉可稱良將!進如迅雷,退如疾風。好呀,好呀!這一仗贏得好呀!”
“雖是小勝,戰果不值一提,因此一勝,稍能挫賊眾士氣矣。”楊善會沒甚喜色,說道。
楊得道瞅了眼邊上的盧郡丞和幾個郡吏、軍將,接口說道:“不但挫了賊眾士氣,我城中士民守城的信心也將因此提振,我軍的士氣將會大揚。……通守,你聽,將士們的歡呼。”
城樓兩邊的城牆上,守卒將士舉起長矛,歡呼雷動。
盧郡丞和那幾個郡吏、軍將看了下,盧郡丞咳嗽了聲,說道:“明府深得士民之心,通守精通兵法,足智多謀。隻要有明府和通守在,我等就有主心骨。賊眾其勢雖盛,不足為慮!”
楊得道微笑著,撫摸著胡須,點了點頭。
盧郡丞這會兒話是說得好聽,可之所以擊鼓傳令,命令張豎眼出戰,實有很大的原因就是因為他!或者說,就是因為他和他身後所代表的一幫“怯戰派”。
昨天,劉賊引五千賊眾,到城外時,盧郡丞等就嚇得不輕。
今日,李賊率更多的賊眾來到了,從城頭遠眺,李賊率眾到時,旗、矛如林,長長的行軍隊列綿,延至視野的盡頭。步卒前行的隊形,伴著鼓聲的節奏,雄壯威武,一片片矯健的戰馬奔騰如潮,不知多少的雲梯、撞車、投石車等大型的攻城器械,就像是一頭頭蓄勢待發的猛獸,越發是把盧郡丞等嚇得驚恐失色,乃至有郡吏失聲把心裏話都說出來了:“這可怎麽守?”
仗還沒打,就被嚇成這個慫樣子,這怎麽能行?
楊善會因與楊得道私下商議,為堅定將士、吏民守城的決心,他建議先令張豎眼率其精銳出營打上一仗。楊得道起初還怕張豎眼會吃敗仗,頗有些猶豫不決,但在楊善會的堅持下,最終還是同意了楊善會的建議。於今倒過頭去看看,他的這個同意,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明府、楊公,李賊的賊旗已在,賊兵當是已沒有後續了吧?”見楊得道、楊善會都沒再開口,盧郡丞想了下,小心翼翼地問道。
楊得道遲疑了下,不好拿假話哄他,就實話回答,說道:“日前不是獲悉,說賊郭孝恪率黎陽賊兵開向堂邑,將來與李賊會合?李賊的賊兵當是都已到了,但還有郭賊的兵可能會來。”
“……,郭賊帶了多少賊兵?”
楊善會主動回答讓的此問,輕描淡寫地說道:“至多萬把人。”
“多、多少?上、上萬人?”
楊善會說道:“已然探清,郭賊所率之賊部,悉是新在黎陽流民中裹挾者,既無操練,也缺軍械,比之李賊所率之賊部,越加烏合。估摸著,連王賊部都比不上。丞公無須擔憂。”
“是,是。王賊數千之眾,被通守以千人精卒,一擊即破,王安也被陣斬。郭賊所率,若是新才裹挾的流民,確是無甚可憂。”盧郡丞說道,頓了下,又道,“總之,還是這句話,隻要有明府和楊公坐鎮,我等就沒甚可懼!我清河城,必能在明府、楊公的運籌下,安然無失!”
楊得道笑道:“隻靠我倆萬萬不夠啊!得公等與我和通守勠力同心、群策群力,城才可得安。”
盧郡丞帶頭,諸郡吏、軍將應道:“仆等自當唯明府、通守之令,馬首是瞻!”
“通守,張將軍已還營去,賊兵接下來就是築營了,今天他們肯定是發動不了攻勢了,要不我等便還郡府,議一議底下的守城事宜?”楊得道與楊善會商量說道。
楊善會往城外遠處,熱火朝天正在築營的賊兵部中,高高豎起的李賊善道的賊旗張了眼,心中暗道:“李賊非是尋常蟊賊,小有知兵之能,今被俺敗了一陣,挫了銳氣,卻也不知他會有何策還報於俺?”吩咐親信的吏員一人留下,回答楊得道,頷首說道,“好,便先還郡府。”
請了楊得道先行,楊善會、郡丞等隨從其後,諸人下城,還郡府而去。
從城上下來,行不多遠,聽見城頭上的守卒驚呼連連,隱約聞得,有霹靂也似的聲響,從城外頭張豎眼營所在的方向由風傳來,楊得道、楊善會等相顧了下,停下腳步。
不等派去打探的吏員回來,楊善會留在城頭的那個親信吏已飛奔趕至,急稟說道:“明府、明公、盧公,李賊調了投石車數架,移至張將軍營壕防區外,現正往張將軍營中投石。”
盧郡丞等彼此相顧。
楊善會撫須而笑,說道:“俺卻是高看了李賊,亦一無謀之賊,計止於此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