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盧郡丞隨方就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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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弟,下著大雨,牛大眼營是不太好攻,然其營外和清河城壕外的阻障,卻不妨礙咱清!俺的意思是,幾萬大軍在營,不宜閑等雨停,何不如先將大眼營外和城壕外的阻障清掉?”
劉黑闥這話說的是。
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
敵營和敵城不好攻,敵營外和敵城外的阻障,的確是可以清理。
諸將、諸吏俱皆讚同。
郭孝恪笑道:“大雨不利攻營,然有風雨掩護,砲車、弩車推行不便,準頭也會有失,倒是利於清障。劉儀同此議很不錯。”並請令,“將軍若亦以為可,清障此任,就還交給俺來辦吧!”
這個郭孝恪,清障清上癮了。
不過他為何會請求把牛大眼營外、清河城壕外的阻障清理任務仍交給他,其原因,李善道卻皆知曉。他帶來的是新兵,攻營、攻城難為主力,而清障這差事,新卒則力所能及。
這差事,沒人跟他搶。
李善道就允了他之此請,定下今日休息一天,明天開始,先清理牛大眼營外的阻障,如果清理完後,雨還沒停,就接著再依次清理清河城北、城南、城西城壕外的阻障。
至此,有關打掉張豎眼營此場勝仗之後,底下這個城,該怎麽繼續攻的計議,告一段落。
把李善道、劉黑闥、郭孝恪等的討論結果簡單總結一下。
就是分為三個步驟。
第一是下雨期間,由郭孝恪組織新兵,清理阻障。第二是雨停後,先把李善道攻心、瓦解守卒士氣的三個管給施行出來,繼而再把牛大眼營攻下。第三是再之後,便可以總攻清河縣城。
相比此前劉黑闥建議的三步走,這個新的三步計劃,明顯是有條理,策略也更豐富了很多。
打仗,和做別的事情一樣,都有一個學習的過程。特別像攻城這類的戰鬥,李善道等本來比較缺乏經驗,更是需要從實踐中摸索,出於各種原因,經曆點挫折,走點彎路不怕,關鍵在於得能善於思考,能夠從失敗中吸取教訓,總結經驗,這樣,慢慢地就能得到提高。
拔掉張豎眼營,這是實際上的勝利;新的三步攻城方略,是策略上的成熟。
帳外的雨盡管暫時阻滯了攻城的進程。
帳內眾人的精神狀態,卻比前兩三天有了顯著的提高,盡是心裏踏實,幹勁十足。
議定了諸事後,與眾人就下雨期間,在軍營、戰士的管理方麵都需要注意些什麽等方麵又談論了會兒,劉黑闥、郭孝恪等辭拜而去,李善道令焦彥郎取來油衣,帶上於誌寧等,在董法律等的陪從下,則冒著大雨,前往傷營,去撫慰今日戰中的傷員。這些,且都不必多說。
隻說次日起,就在郭孝恪的組織和指揮下,新卒開始清理牛大眼營外的阻障。
兩天清理完畢。
雨還在下,雨勢未有變小,按照計劃,遂接著清理清河城北城壕外的阻障。
一如郭孝恪的判斷,風雨確然是成為了新卒清障的最好掩護,牛大眼營和城內的守卒,雖盡力進行阻攔、幹擾,可投石車投出的石頭、弩車射出的大弩,受風雨影響,威力都小了很多。
……
眼睜睜瞧著牛大眼營外的阻障先被清理幹淨,繼而城北城壕外的阻障亦被賊兵漸次清掉。
楊得道一天比一天犯愁起來。
城北城壕外阻障開始被清理的當天,他終於耐不住了,請來了楊善會,向他問計。
“楊公,賊兵冒雨清障,我之砲車、弩車等大失威力,牛將軍營壕外的阻障已被清盡,眼瞅著最多兩三天,我北城城壕外的阻障,隻怕也會被賊兵清理幹淨,這可如何是好?”
盧郡丞也在,他更加地愁眉苦臉,唉聲歎氣地說道:“是呀,是呀。哎呀,張將軍是丞公的愛將,在我郡兵中,那是號稱勇冠三軍的虎將!一天不到,營就被賊兵攻陷,張將軍本人也生死不知,估料著凶多吉少了。城中軍心已經震駭。這賊兵,不怕大雨,居然卻又冒著大風大雨,清除起我縣兵民辛辛苦苦設下的阻障!我等還無法阻攔。這般下去,士氣恐會越低了!”
張豎眼是清河郡兵中的虎將,亦是楊善會的愛將。
親眼目睹了張豎眼的營地被攻破,張豎眼目前死活未卜,楊善會既感到守城的壓力愈發沉重,同時也為張豎眼的安危憂心。自張豎眼營被破以來,他未睡過一個安穩覺,眼中布滿了血絲。
“張五郎營之被破,其過在仆。俺料到了李賊會設伏阻我援兵,沒有料到攻五郎營之賊兵恁地凶悍,由是援兵,俺派出得晚了些!若早點派出,也許五郎營尚能保全。”楊善會自責道。
張豎眼營的被攻陷的經過,北城的守卒盡皆看到,對守卒士氣的打擊不小。可事情已經發生,無可挽回,隨後的守城還得依仗楊善會,楊得道因按下遺憾,安慰他,說道:“調兵出援、何時出援的事兒,是你我一起決定的。楊公,過不在你。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此事,你我不說了。目前緊要的是,賊兵趁雨清障,我等不可坐視不管!公可有計策應對?”
“回明府問話,仆就此事,反複斟酌,應對之策,無非一條。”
楊得道問道:“何策?”
“選以精卒,出城襲之。”
楊得道尚未反應。
盧郡丞倒抽一口涼氣,撐圓了小眼,摸著胡須,吃驚到身子後仰,說道:“出城襲之?”
“正是。”楊善會答道,旋即解釋他為何會提出此策,說道,“賊兵才勝了一場,誌必驕滿,急於求勝,所以才會冒雨清障。兵法雲之,‘驕兵必敗’。此正我宜突襲之時也。又大雨傾盆,我先已坐視賊清畢大眼營外障,無有舉動,賊亦定不意我會於此際出襲,此又是攻其不備。且連日大雨,道路泥濘,田野愈是不堪行走,賊兵調援必然遲緩,此時出襲,亦利我也。”
盧郡丞說道:“可是楊公!賊兵人多勢眾!俺登城樓望了,就不說我郡兵出襲後,賊會有援兵,隻在城北清障的賊兵,加上在旁警戒的賊兵,就不下一兩千數!我城中守卒現才三千餘,算上征募的丁壯,五千上下。敢問丞公,若遣兵出襲,你打算遣多少兵?多,則戰有不利,我城危矣;少,則不足以將清障的賊兵消滅!丞公,你此策……”搖手說道,“恐非良策!”
“明府、丞公,俺不是今日才望清障的賊兵,前幾天,賊兵清張五郎營外障時,俺就遠眺望了;清大眼營外障時,俺也望了。清障的賊兵俱是從城南郭賊營中調出,郭賊所部,悉新被賊所裹挾之黎陽流民,不是積年悍賊,戰鬥力必定很弱。賊既已弱,我再選精銳,以我百戰之精卒,擊其怯弱之新賊,其縱眾,勝何易也?不需遣太多兵馬出城,五百足矣!”
盧郡丞大搖其手,說道:“險,險,楊公,你之此策太險了!如能取勝,當然好,可若敗了呢?張豎眼營之失,士氣已落;要再敗上一陣,士氣可就不可收拾矣!”向楊得道建議說道,“明府,仆之拙見,楊公此策,萬不可用。唯今上策,莫過於嬰城固守。”
楊善會說道:“丞公,出城襲之,阻其清障,正是為固守我城。”
楊得道猶豫不定,起身下到堂中,負手來回踱步,一時望望外頭的雨幕,一時看看牆壁上掛著的地圖,嘩嘩的雨聲和盧郡丞極力反對的話語聲中,他終是做出了決定,示意盧郡丞先不要再說,他說道:“楊公此計,險是險了些,但若能獲勝,不僅可阻賊兵清障,且能恢複我城中軍民士氣。可以一用!隻是,楊公,此回出襲,關係重大,可千萬不能再有失利!”
“明府放心,仆定當謹慎行事。”
楊得道問道:“公意何時遣兵出襲?”
“今天是賊兵第一天剛開始清理我城外障,或許會有些戒備警惕,今天不出襲。等到明天傍晚,賊兵將還營時,再出兵急襲!”楊善會就此策,已是再三考慮,腹案已有,回答說道。
楊得道也知些兵事,立刻領會到了楊善會為何明天傍晚出襲的緣故,頷首說道:“此是‘擊其惰歸’。好!就按楊公之意,明天傍晚發起突襲!……五百精卒,楊公欲怎選揀?”
“仆親到營中挑選。”
“公親自挑選,則此戰獲勝的把握,更多幾分了!”楊得道同意了楊善會親去營中選兵,顧問盧郡丞,說道,“盧公,楊公此策,吾意可用,你說呢?”
二把手提的建議,一把手同意了,還問什麽三把手?
盧郡丞清了清嗓子,說道:“明府諳熟兵法,‘擊其惰歸’四字,一針見血。如果是明天傍晚出擊的話,楊公此策,誠然可以一試。唯是有一點,仆敢進言,此次出襲,若能獲勝,自是最好,可萬一小有失利?這接應之法,可也得早些預備,不可到時亂了手腳。”
說的盡是廢話。
楊善會怎麽可能會沒慮到接應之事?便答道:“除此五百出襲之精卒,另以五百兵卒候於城門,多備強弩;城上的砲車、弩車,也提前備好。一旦失利,足可接應。”
盧郡丞露出一絲欣慰的微笑,連連點頭,說道:“好,好。楊公已有周全之策,好得很!既然這樣,明府,俺就沒甚別的補充建議了。預祝楊公此策明日得用,出襲之兵大勝歸城!”
就此定下,明日傍晚,出城襲擊。
某種程度上說,這將是一場決定其後守城成敗的突襲,勝則可拖延賊兵攻城的時間,可以重振士氣,敗則士氣將會再次受挫。策,是楊善會提出的,得到了楊得道的批準,而楊善會的臉上,卻沒有如盧郡丞那般的笑容,他布滿血絲的眼中,流露出憂慮和堅定並存的複雜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