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得占冀州鼎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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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話,不能說得太明白。
    大家都是聰明人,點到為止,魏征不肯再多說了。
    他雖然不肯再多說,於誌寧心中李善道“究竟何圖”的疑惑,不過卻也算是得到了解答。
    對李善道,於誌寧產生了一個新的認識。
    實際上,對李善道的認識,截止眼下為止,於誌寧已是產生過好幾個變化。
    最開始認識李善道時,於誌寧對李善道的印象隻能說是一般,一個冒姓趙郡李氏的“群盜渠率”而已。隨著與李善道相識的日久,他對李善道的印象慢慢改觀。
    他發現李善道這個人,年輕是年輕,出身寒門也不假,但首先,他禮賢下士,對待有才能的士人,極是禮重厚待,並能夠從善如流。其次,李善道在軍政兩方麵,皆具有相當出色的才能,於誌寧在軍事上並不見長,因此,相比在軍事上的能力,李善道在政治上所表現出的愛重視民心、重視大義等等各方麵,更得於誌寧的認可,甚是合乎於誌寧對“明主”的要求。
    再次,通過打薛世雄、打清河城,他又發現,李善道很有膽氣,在敵強我弱的情勢下,敢於主動向薛世雄部發起進攻,而又在麵對清河堅城時,有足夠的毅力和韌性;又再次,又通過不久前李善道馳騎斬殺王德仁此舉,他又發現了李善道的另一個性格特點,就是果斷。
    現在,一個新的李善道的性格特點,又被於誌寧認識到了。
    兩個字,雄心,或者說野心。
    如果最終能夠成就大事,那便是雄心;若是最終沒能成就大事,那就隻是止步於野心。
    那麽,李善道現下表露出來的,——說白了吧,也不用像魏征那樣隱晦含糊地講,直接點說,就是已對李密產生了“不忠”之心,欲自成就一番事業的這個意圖,他到底最終能否實現?
    最終,他是野心,還是雄心?
    於誌寧在回家的路上,反複思酌,直到他回到家,他也還沒能得出判斷。
    於今海內的形勢,還處在群雄競起,共逐隋鹿的階段,這頭鹿,最終會被誰得到,於誌寧且尚不能看得清楚。不過魏征說得對,要論以前的話,誰最有可能得到這頭鹿?非李密莫屬。可攻打洛陽的戰役出乎了李密、也出乎了幾乎所有人的意料,誰也沒有想到洛陽會這般難打!李密居然到現在還沒有把洛陽打下。海內的形勢,於今因是已漸漸地在起變化。
    這頭鹿終歸誰人之手,已不能說是隻李密有最大的機會了。
    現正兵向長安的李淵,也已經有了機會;江淮的杜伏威等若能攻下江都,他們也有機會;除此之外,還有誰有機會?河北是劉秀的起家之地,現活動在河北的竇建德、羅藝,當然,還有李善道,主要是竇建德和李善道,如他兩人中之一,能將河北盡占,也有機會!
    自古以今,由南取北,難之又難。
    若是再縮小一下範圍的話,江淮的杜伏威等就算是打下了江都,他們的機會估計也是最小,這也就是說,天下大勢之走向,隋失去的這頭鹿最終最有可能會被誰奪到,實是三家。
    圍攻洛陽的李密、如能順利進入關中後的李淵,再有就是河北的李善道或竇建德。
    “若可盡取河北,與中原、關中成鼎足之勢,則問鼎天下,亦非不能!”
    之前從來沒有想過的場景,浮現在於誌寧的眼前。
    他說不來他此刻的心情是甚麽樣的,胸口怦怦跳,激動、期待,但也有擔憂。
    “阿郎,已到家了,請下車吧。”仆人打開車門,在車邊說道。
    深深地吸了口氣,穩住心神,於誌寧彎腰從車中下來。
    秋季的涼爽頓將他包圍,他精神為之一振。這是千秋的功業!即便沒有十足的把握,可誰在爭天下的時候,敢說有十足的把握呢?便已可一試!他踩了踩堅實的土地,心中這樣想道。
    對李善道“似生不忠之心”的狐疑和因此產生的萬一李密恚怒的擔心,被秋風吹散。
    ……
    一些事,一些話,不僅是不能說得太明白。
    放到李善道的位置上來說,他而且是不好說。
    這時,就需要有人代他去說,代他去試探、轉化於誌寧等的心意。
    代他去說的此人的人選,自是魏征最為合適。
    這也是為什麽,李善道把魏征單獨留下後,和他又說了那麽長時間話的原因。郭孝恪、匠營等這些,都隻是捎帶與魏征說的,李善道其實重點與魏征說的,就是魏征與於誌寧說的那些。
    魏征當場就完全接受了李善道對而後天下時局走向的判斷,並對李善道為此欲搶在李密之前,先取河內,從原本的雖亦支持,然也有一定的存疑,改以為了堅決的支持。
    從是李密的部屬,到隱然脫離李密,進而自立,這是戰略上根本的轉變,是一件大事。
    劉黑闥、李文相、趙君德等,李善道不怎麽擔心。劉黑闥對李密原就沒甚忠誠,李文相和李密也沒甚勾連,且他兩人是李善道的結拜兄弟,一損共損,一榮共榮,李善道如能成事,他倆好處大大;趙君德是個直性子的漢子,隻要給他足夠的厚待,他就會跟著你幹。
    唯一就是於誌寧等這些文士,他們盡管是投在了李善道的帳下,可李善道在招攬時,打的畢竟是李密的旗號。李善道出身寒門,比不上李密的門閥號召,實力方麵,李善道現也不如李密,那這些文士,有沒有膽略跟著李善道自立?李善道不太能確定。
    他們的想法和思想工作,李善道已與魏征說定,將會都交給魏征來試探與說服。
    於誌寧,算是第一個被魏征說服的,接下來,就是崔義玄等了。
    具體怎麽試探、怎麽說服,之後便全看魏征的了。
    且不必多說。
    ……
    隻說這晚,盧承道請嫁其妹與李善道此事,隨著馬周等的傳揚,傳到了徐蓋、徐蘭父女耳中。
    徐蓋在貴鄉沒事幹,整天好吃好喝。
    這消息是他的家仆告訴他的,告訴他時,他正在吃飯,自斟自飲,已是喝了個微醺。
    聽完後,他拍案稱奇,說道:“這一位盧公,俺也見過,聞他是範陽盧氏子弟,也是身出望族,卻怎這般不顧臉麵,也不請個媒介,自便去向二郎提出此請?豈不唐突冒昧!”
    稟報他此事的此仆,係是其家的老仆,給徐蓋填滿了酒,笑道:“阿郎,誰說不是呢?”
    “還好,二郎是個顧念臉麵的,沒有答應他。”
    老仆說道:“是呀,阿郎。不過阿郎,老奴倒是有點憂慮。”
    “你憂慮什麽?”
    這老仆深得徐蓋的寵信,曉得徐蓋近月來的心事,說道:“阿郎,盧公之妹據說才貌雙全,其家又係北地冠族,李二郎這回婉拒了他,可盧公若下次再提呢?二郎他會不會就同意了?”
    “會不會就同意了?”
    老仆說道:“阿郎近時的心事,老奴略有所知。要論起來的話,李二郎與我家同鄉,知根知底,李二郎其人,年輕英俊,又真是了不得的英雄豪傑,才來河北幾個月,就打下了這麽大的地盤,前途不可限量,與二娘子正是良配,可以說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這門親事若能結成,何止阿郎高興,二娘子也一定稱心如意。老奴所憂慮者,即是萬一盧公再不顧臉麵,二次提請,而又李二郎一時糊塗,居然答應了他,哎呀,那阿郎的心事,不就落了空了麽?”
    徐蓋“嗯”了一聲,原是半臥的身子登時坐直了,放下酒杯,說道:“一時糊塗?”
    “阿郎,二郎也二十多歲了,已到婚配年齡,盧家又是北地名門,盧公如果狗皮膏藥,纏住阿郎不放,老仆深憂,二郎還真便有可能會一時糊塗啊!”
    徐蓋尋思了會兒,想的比這老仆更深一步了,說道:“二郎今一意用兵河北,河北南部,二郎已然盡得,接下來,二郎估摸著會向河北北部用兵了。盧氏家在範陽,範陽正處河北之北!你的憂慮不無道理。這盧承道若是再向二郎提請結姻的話,二郎縱然是本無此意,為利於他繼而的北取河北北部諸郡,也還確是有可能,就會答應盧承道之請了!……不成、不成!”
    “不成什麽?阿郎。”
    徐蓋令道:“取紙筆來,俺要給大郎去書!”
    給徐世績去信幹什麽?
    不用說,自是為征求一下徐世績的意見,看他同不同意把他的二姊嫁給李善道。
    卻是將徐蘭嫁給李善道,如這老仆所說,確非是徐蓋的一時起意。
    是徐蓋這陣子以來,一直在琢磨的事。
    又正如這老仆所說,李善道與徐蓋家是同縣人,現而今,李善道又已在河北打下了一片好大的事業,在整個“魏公政權”中的地位,實際上已與徐世績不相上下,乃至若隻論實力,比徐世績還更強了,而徐蘭守寡已久,到現在還沒有再婚配,確實李善道是個很不錯的對象。
    隻不過究竟把徐蘭許配給李善道,這件事成不成,徐世績的意見很重要,徐蓋不能不考慮,而又現下徐蓋身在貴鄉,沒法當麵征詢徐世績的意見,所以此事,他雖已然有心,還沒有落到實處。現下看來,這個事兒得抓緊辦了,可千萬不能被盧承道搶了先!
    詳細地把自己的考慮和對徐世績意見的問詢寫入信中,次早,徐蓋即遣人將信送往徐世績營。
    這且也不必多說。
    兩天後,一支數千的步騎過汲郡,北上入武陽郡,到了貴鄉縣境。
    正是李君羨所率之部。
    杜正倫代表李善道,在城外接住李君羨,安置下他的部曲,領他入城,謁見李善道。
    李善道親出堂迎接,在廊上一把握住李君羨的手,親熱地說道:“五姑娘,等得我望眼欲穿!”
    李君羨聞言入耳,呆了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