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推心入腹感公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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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君羨來河北之前,李密其實不僅隻是囑咐了他那兩件事,對他另外還有話說。
    聽得李善道此言,他心中一動,恭敬地說道:“敢請總管垂示。”
    “五娘子,我先問問你,你此去魏郡,是想暫留駐安陽,還是進駐臨水?”
    李君羨遲疑了下,說道:“敢稟總管,末將就此尚無定見,悉從總管之令。”
    “雖然隔著一座太行山,你若領兵便進駐臨水,亦有風聲走漏,被涉縣、上黨提早知悉你欲用兵滏口陘之虞。故我之見,你最好還是不要先便進駐臨水,而是先在安陽駐紮。如何?”
    李君羨鬆了口氣,說道:“總管遠見高明,末將便遵總管之令,先駐安陽。”
    李善道說話時,注意著李君羨的神色變化,瞧將了出來他從略微緊張到放鬆的轉變,於是心中有數,已是猜出,看來這李密,私下對李君羨果是另有交代。
    有交代,才是正常;沒有交代,反而不正常。
    但不論李密有何交代吧,李君羨隻引了四千步騎來河北,帶的部隊並不多,這就說明李密對他另外的私下交代,最多也就是讓他多注意一下自己在河北的動靜,卻也不算的甚麽。
    就順著自己的話,李善道繼續說道:“五娘子,魏郡新得,為便於能夠盡快地安撫百姓,穩定地方,大多縣的令長,我都是留用的其縣之舊官吏。有的是其縣原先的舊令長,有的是其縣的曹主。他們或是頗得本縣士民之心,或是熟悉本縣的政事。我的意思是,先試試他們是否合用,如果合用,我再上稟魏公,請魏公給以他們授任;如不合用,再擇賢才。
    “具體到安陽的縣令,安陽的舊令不肯降我,我已釋之還鄉,現下安陽之令,係其縣原戶曹之曹主。此人清正,有才幹。你入駐安陽後,有何所需,可徑向他索取,不必有所顧忌。我會傳書與他,叫他配合與你。此外,安陽是魏郡的郡治,郡府在安陽。我已上書魏公,保舉崔義玄為魏郡太守,他昨日剛啟程往去安陽。崔義玄是清河崔氏的族裔,然其人並不甚以門望自居,做事幹練,我也會給他去書一道,如有安陽令幫你解決不了的事,你可請崔公幫你。”
    李君羨細細聽了,應道:“是,多謝總管照顧周到,末將到安陽後,定約束部曲,不擾百姓。”
    “這是政務方麵的事。我囉裏囉嗦說了半晌,其實簡言之,亦即一句話。魏郡新得,為能得以盡快地安定百姓,政務方麵委實是事務繁雜,但你不用擔心,郡守、縣令長,我大致已安置妥當,都會配合你的,你隻需專注軍務,政務方麵的事不會影響到你攻入滏口陘這件大事。”
    李君羨沒多說甚麽,恭謹應諾。
    “再有,就是軍務。魏郡現在的我軍駐兵,共由兩個部分組成。一個是各縣的駐兵,一個是我賢兄、王君廓兩部的兵馬。各縣的駐兵,沒什麽可說的。
    “我賢兄與王君廓兩部的兵馬,現分駐在安陽、靈泉、林慮三縣,他兩部之所以現仍留駐在魏郡,未有回貴鄉,是因為尚有一些王德仁的殘部,猶遁散在林慮至安陽一線的眾山中,王德仁的這些殘部,俱是久為盜賊,若不盡之消滅,終是隱患,故需撫剿並用,務必清除。我賢兄和王君廓兩部留駐魏郡的任務,即是此也。你到了安陽後,剿賊的事,也不必勞你。
    “王君廓帳下有一將,名王君愕,邯鄲人,與你卻是武安同鄉。君愕驍勇之士,有識度謀略,你若與他得見,可與他深談。將來你攻入滏口陘的時候,說不得,他也許還能有助於你。”
    李君羨應諾。
    “政務、軍務,我須得與你分說的,就是這些了。還有武安。五娘子,攻安陽期間,武安郡兵南下來援,被我一舉殲滅,這件事,你知道麽?”
    李君羨說道:“此事末將已聽魏公說過。總管百裏奇襲,全殲五千武安郡兵,誠乃出其不意,一場大勝!末將聽時,滿心佩服。”
    “稱不上大勝,區區五千武安郡兵,至多算得一場小勝,不值一提,但是武安郡兵的主力,因此一戰,卻已被我殲滅。因我接下來,便思用兵武安。五娘子,你是武安郡人,武安的地理、人物,你無不熟悉了解,那我就有一個不情之請,想要征求你的意見。”
    李君羨說道:“總管請說,隻要是末將力所能及,必不敢辭。”
    “你來魏郡,是奉魏公令旨,來打滏口陘,責任重大,若是涉縣的內應,能夠及早找到,那我這一請,就不必再說。而若是涉縣內應暫未找到,我又已兵向武安,五娘子,你能不能先助我一臂之力,為我軍向導,助我先取下武安?”李善道端著茶碗,笑問李君羨。
    李君羨的祖父官至北周的武牙將軍,其父仕隋,官至泗州刺史。武牙將軍是九品官,品級不高,泗州刺史的官品就不很低了,四品官。李君羨其家在武安縣,乃至武安郡,都有些聲望。
    而相比之下,同是武安郡人的王君愕,盡管也是官僚家庭出身,然王君愕的祖父,官至北齊的冀州司功參軍,其父則僅官至行唐縣主簿,王君愕家在武安郡的聲望,卻是不及李君羨家。
    因此,李善道這時提出的這個請求,確實是他真心的請求,與別的事並無關係。
    李君羨稍稍遲疑了下,說道:“總管有令,君羨豈敢不遵?況武安乃末將故鄉,末將理當盡力。待末將上書魏公,稟明此事之後,總管一令之下,末將甘效犬馬之勞。”
    “好,好!五娘子啊,有你相助,武安勢將得如探囊之易了啊!將來武安攻得,我會向魏公上書,為你請功,以彰你之功績!”李善道抿口茶湯,將茶碗放下,往堂外望了望,見漸已至暮,說道,“五娘子,軍政兩務,還有武安,這三件事,你我都已說畢。知你今日到貴鄉,我一早便已吩咐下去,整治酒宴,為你接風。今晚,你我盡情歡飲,一敘數月不見之思情。”
    李君羨恭謹應道:“多謝總管盛情,君羨不勝榮幸。”
    “你帶來的部曲,當已安置妥當。你軍中將校,可一並召來。我將延霸等也都召來共飲。”
    高延霸等與李君羨也都熟悉。
    李君羨應諾,便令堂外親兵,去城外召其部軍將入城。
    高延霸等也相繼到至。
    李君羨卻見高延霸額頭青腫,臉頰淤血,嘴上有傷,不覺吃驚,這高延霸是一等一的猛士,怎這般狼狽?莫不是攻魏郡時舊傷未愈?便關切地問道:“高將軍,你這是怎麽了?”
    高延霸支支吾吾,不肯解說臉上帶傷的緣故。
    李君羨不好追問,隻好也就罷了。
    待得李君羨部的軍將來到,其中有李善道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李君羨把他不認識的,一一與他介紹。無論認識的、不認識的,李善道端得是禮賢下士,毫無半點架子,對每位將校都親切問候,在場眾人盡是如坐春風。帶連著李君羨,亦是由此深感臉麵有光。
    酒菜奉上,李善道舉杯邀飲,諸將校齊聲答應,氣氛熱烈。
    杯籌交錯間,李善道與李君羨談論起在大伾山上、在滎陽、在興洛倉時舊事,歡聲笑語,不覺夜色已深。酒宴終了,李善道留李君羨在郡府住下,是夜與他同塌再敘,直至天明方歇。
    次日,李君羨醒來已是下午,李善道早已起床,不在了室內。
    問得伺候的婢女乃知,李善道去了城外營中,巡視才剛整編完成的王德仁的舊部,留下話來,李君羨醒來後,如是沒有別的事情,可在郡府等他。
    李君羨卻怎還好在郡府叨擾?梳洗過後,便也出城,去他營中,檢視其部將士的駐紮情形。
    將出後院,兩婢各提著個籃子,追了上來,萬福行了個禮,把籃子給他,說是李善道的大婢裹兒令叫給他的,是李善道專門送給他的禮物。打開來看,盛的是幹棗等物。
    如似一股暖流,淌過李君羨心頭。
    禮物,也得看是誰送的,越是地位尊貴之人所送之禮,尤其是情深意重之禮,越使人感動。
    提著兩籃子棗,李君羨出了城去,到了其營。——其部所駐之營,非是其部兵士昨天自築,而是李善道撥給他部兵馬駐紮的。巡查了一圈,營地設施齊全,幹淨整潔。百十頭豬羊,被圈在營角欄中。其部司馬稟與他知,也是李善道派人送來與他的。
    李君羨慨歎萬分,李善道的周到安排和細心關懷,誠然是完全出乎了他來之前的意料!
    曾在軍中聽過的別人的一句對李善道的評價,“李二郎待人,推赤心入人腹中”,誠然不虛。
    在貴鄉休整了三日,李君羨辭別李善道,率部西行,前去安陽。
    李善道親自送出數裏,依依不舍之情,溢於言表。
    往安陽路上,李君羨寫就上書一道,備述李善道對他攻入滏口陘此任的支持,把李善道請求他相助自己攻打武安的事,也寫在其中,遣人快馬送往洛陽,麵呈李密。
    他呈送李密的這道上書,與徐世績的兩封來書在道上交錯而過。
    徐世績的兩封來書,一封是給徐蓋的,一封是給李善道的。
    便在送走了李君羨的次日,李善道收到了徐世績之此來書。
    將信看過,他神色略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