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北進提議難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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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道消息。
    李善道看過,將之並排放在案上,摸著短髭,低著頭,又綜合地看了會兒。
    忖思多時,他下令召郭孝恪來見。
    比之高延霸、焦彥郎的意猶未盡,郭孝恪的心情不錯。
    此前李善道在河北的這幾次大的用兵,打薛世雄、打武陽、打魏郡,他都沒有參與,打清河他雖參與了,但到得晚,且隻是前期指揮新兵清理了一下清河城外的阻障,沒獲多少戰功。
    今回攻河內這一役就不同了。
    首先,他從頭到尾,完整地參與了此戰。其次,地位還不低,李善道是將他作為副手來用的,他這一回所獲之戰功,比打清河時要大。再次,打下河內縣城後,所得之郡府的錢布繳獲,李善道悉賞賜給了參戰將士,以做不準他們入城劫掠的補償,而就單個人來說,數賞賜給他的最多,又河內郡守、河內縣令等一眾降官為保全性命,爭相獻給他了大量的金銀珠寶,——依他仆奴的話,把李善道賞給他的、河內郡守等獻給他的合攏一處,三四輛大車都裝不下!
    郭孝恪此人,性格豪爽,幹事果毅,別的大毛病沒有,唯有一點,就是好奢侈。
    前在黎陽時,他就錦衣玉食,仆妾器玩,務極鮮華,如今身在軍中,亦是床帷器物,多用金玉裝飾。這麽一個好奢侈的人,河內一仗,得了這麽多的財貨、寶物,他焉會不高興?
    進到帳中,行過禮,郭孝恪自坐下來,笑道:“將軍,自入河內至今,半個多月而已,全郡已下。南至大河,北及太行,此等一形勝之地,盡入將軍囊中。跟著將軍打仗,就是痛快!”
    “長史,不能說盡入我的囊中。今得河內,是咱們大家夥共同的功勞和收獲。”
    郭孝恪笑道:“我等因人成事,皆賴將軍指揮有方。”
    “因人成事”四字入耳,聽來有些耳熟,這不是自己常說的謙辭麽?
    李善道怔了下,旋即明白,這是在郭孝恪在與他說笑,摸了摸短髭,哈哈一笑,說道:“要說因人成事,長史,你我俱是仗著魏公之威,可說你我俱因魏公而乃成今日得河內之事也。”
    說到李密,郭孝恪問道:“將軍,給魏公的捷報呈去了麽?”
    “捷報尚未呈遞。長史,我請你來,是有兩件事與你議一下。我想著等這兩事議定,再呈捷報與魏公。”李善道說著,拿起了案上擺放著的劉黑闥的捷報與關於李淵的情報。
    郭孝恪看了一看,問道:“將軍,若俺沒有料錯,可是這兩事與呈遞魏公的捷報有甚關聯?”
    “不錯。這兩事,一是我賢兄報捷,連下邯鄲、永年,武安通守袁子幹降附,武安郡大抵已平,因他建言,請增兵與他,繼續北進,接著用兵襄國、趙郡。一是李淵入了關中後,關中群雄響應,他已分兵略關中諸郡,將取長安。”李善道親自起身,將此兩報,遞給了郭孝恪。
    郭孝恪略看了下,卻心頭疑惑,問道:“將軍,劉儀同已下武安,可謂雙喜臨門;李淵兵入關中,前已獲悉。這兩件事誠然都是大事,可與呈遞‘河內已拔’的捷報與魏公,有何幹係?”
    “長史,呈遞給魏公的捷報,難道說,你我隻向魏公奏稟,河內已得?”
    郭孝恪很快品出了李善道此話背後的含義,恍然大悟,說道:“將軍的意思是,在呈遞給魏公的捷報中,宜當須將我軍何時才可南下渡河,援魏公以擊王世充等部,也一道奏稟魏公?”
    “正是如此啊。長史,今我軍攻打河內,一個主要的目的,不就是為呼應魏公大軍,對王世充等部隋兵形成夾擊之勢麽?方今王世充等部隋兵已進至洛水南岸,與魏公大軍,隔洛水對峙。則我等奏呈魏公之捷報,怎能隻奏報河內已得,而不言何時可以南下渡河,相助魏公呢?”
    郭孝恪再來看劉黑闥的捷報和關於李淵的情報,這回是細看了,細看罷了,沉吟稍頃,說道:“將軍,李淵入關中,對我軍南下渡河,似無多大影響;唯一有影響的,是劉儀同所提出之‘增兵,繼續進兵襄國、趙郡’此議。若是增兵與他,我軍渡河南下之兵力,恐就不足矣。”
    李淵入關中此事,既然郭孝恪認為沒有影響,李善道也就先不與他說,便先說劉黑闥此議。
    他負手在帳內踱步,邊踱邊說道:“長史一語中的。此正我請長史來,想與長史商議的。我賢兄此‘請求增兵,以繼取襄國、趙郡’之議,長史以為可以用麽?”
    ……
    郭孝恪已將有關李淵的情報放在邊上,拿著劉黑闥的捷報,再三看他在捷報中所提出的建議“繼取襄國、趙郡”的幾個原因,——換言之,也就是說,是劉黑闥認為的當下如果繼取襄國、趙郡的話,對李善道這邊有利的幾個條件,以及最好是現在就打襄國、趙郡的緣故。
    有利條件,劉黑闥列出了三個。
    第一個是,武安郡這一仗,硬仗沒怎麽打,武安縣是李君羨勸降的;邯鄲縣是因王君愕在城內找到了內應,內外響應打下的,隻有在攻永年城時,攻了幾天,其所率之各部兵馬,現都還是鬥誌昂揚。從士氣這塊兒來說,可以繼續北上用兵。
    第二個是,因為李君羨、王君愕都是武安郡人,在得了武安縣、邯鄲縣後,得到了不少當地的豪傑、壯士投從,其內不乏有熟悉襄國、趙郡情勢者,如果繼續北進,也有足夠多的向導。
    第三個是,襄國通守陳君賓,係南陳宗室之後,是個文弱書生,不擅軍事,襄國境內的盜賊他都不能製之,而下僅能是勉強保住郡治龍崗等縣而已,則憑本部旺盛之士氣,攻之不難。
    最好是現在就打襄國、趙郡的緣故,劉黑闥列出了兩個。
    一個是,李善道其家本源自趙郡李氏,李善道現又得李密“平棘縣公”之封拜,則襄國如能順利攻取,趙郡與襄國接壤,焉可不取?自當趁連勝之威,也一鼓而下!
    一個是,根據他在武安的所聞所知,近期來,竇建德分兵略地,向東已入渤海,向西北已入上穀,而向南已基本攻占下了信都郡。信都郡南與清河接壤,西與趙郡接壤,西南與襄國接壤。若不盡早將襄國、趙郡拔取,這兩個郡,很有可能就會被竇建德進攻得之。
    當然,若是繼續北上,接著用兵襄國、趙郡的話,也並非全都是有利條件,亦有需慮之處。
    關於所慮之處,劉黑闥也是列出了兩個。
    一個便是竇建德,他擔心,在獲知他率部挺進襄國之後,竇建德一是有可能會派兵來與他爭奪襄國,二是縱因李善道此前的救助之恩,他不爭襄國,然亦有可能會派兵先攻趙郡。
    一個是現屯在博陵郡深澤縣一帶的魏刀兒部,博陵郡與趙郡接壤,在趙郡之北,深澤縣則處在博陵郡的最南端,亦即此地緊緊鄰著趙郡,即便竇建德在聞知他進兵襄國之後,限於兵力,也許不能立即地就來爭襄國、先攻趙郡,但魏刀兒部卻也是有可能會趁機先攻趙郡。
    針對這兩個憂慮,劉黑闥提出了解決的辦法,就是“速戰速決”。
    趕在竇建德、魏刀兒作出反應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速克襄國,繼而兵入趙郡。隻要兵馬進了趙郡,就不怕竇建德、魏刀兒來搶了。
    但要想做到“速戰速決”,有個先期的必備條件,即兵馬首先得充裕。
    所以,他請求李善道,如果同意他繼續北進,就盡快地調援兵給他。
    ——此即劉黑闥在捷報中,提請李善道“增兵”與他之原委。
    這個增兵,說白了,不單是為打襄國、趙郡而增兵,而更是為與竇建德、魏刀兒搶時間而增兵。同時,往深裏分析,劉黑闥還有個未言之因,李善道、郭孝恪皆能了知,增兵並亦是為震懾竇建德、魏刀兒,令他兩人不敢來與劉黑闥部爭搶襄國也好、趙郡也好。
    ……
    將劉黑闥列出的這些打襄國、趙郡的原因,以及劉黑闥的所慮,郭孝恪看完,消化了,說道:“劉儀同所議在理。竇建德現在冀北攻城略地,各部兵馬進展頗速。襄國、趙郡,我若不先得之,確是有可能會落入竇建德之手。從這個方麵來講,襄國、趙郡,我軍是得先做攻取。”
    “我亦此念。可長史,我賢兄之所慮亦甚是啊。襄國、趙郡不打則已,為防竇公、魏刀兒爭奪,一打,就得速決。這樣的話,便非得增兵我賢兄不可。而又一旦增兵我賢兄,河內新得之地,且得留兵駐守,供你我可率之渡河南下之部,不免就少矣,少不堪用,我甚因此為難。”
    一邊是劉黑闥所議在理,一邊是南下渡河,助力李密。
    兩者之間,何以抉擇?
    郭孝恪撫須斟酌,麵現難色,也陷入了為難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