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西南定策悅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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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難了好。
就怕郭孝恪不為難。
目見他麵現難色,李善道心頭微喜。
暫時放下這個話題,重新說起有關李淵的這道情報。
到其案前,李善道拈起關於李淵的那道情報,說道:“長史,你適才說李淵得關中群雄響應,分兵略關中諸郡,將取長安,對我軍南下渡河,援助魏公似無影響。我之愚見,不是這樣。”
“將軍何意?”
李善道說道:“洛陽東都,長安京師;李淵其家又關隴著族,李淵與昏君,中表之親。長安如竟被李淵得之,長史,我所深憂者,他勢將成為魏公之強敵也!”
“李淵為隋唐國公,其家為關隴世胄,長安若被他得,的確可能成為魏公的勁敵。但是將軍,蒲阪未下,他以孤軍,便急入關中,即便得到了關中一些豪傑的響應,這道情報中言,屈突通引其部數萬驍果,也已離了蒲阪,正援向長安。長安京都,焉會易下?猶未下之,屈突通部已至,這長安城,李淵何以得之?將軍,以仆之見,李淵不先克蒲阪,而即孤軍急入關中,實是冒進之下策也。不僅僅是長安,他得不到,隻怕他還將會大敗,後走無路,盡覆關中矣。”
對李善道擔憂“長安會被李淵得取”之此話,郭孝恪不以為然,搖頭說道。
“長史,我敢請為長史說一下我的分析。”
郭孝恪說道:“將軍莫不是以仆言謬乎?”
“長史所言,固有道理,然以我愚見,卻有三利在李淵。挾此三利,若我料之不差,短則一個多月,長亦不過一兩個月,長安必定能被李淵得之!”李善道篤定地說道。
見他這般篤定,郭孝恪頗是詫異,笑道:“將軍,有何三利,能使李淵竟一兩個月可得長安?”
“第一,昏君置在長安的留守朝廷,主弱臣庸。楊侑,楊侗之弟,亦孺子耳,比楊侗還小一歲,才年十二三,區區孺子,何能擔負坐鎮關中之重任?
“又至若衛玄、陰世師、骨議諸輔佐之臣,我聽說衛玄其人,關中盜賊蜂起,百姓饑饉,他不能救恤,而唯頗以詭道弄權,致使長安官方敗壞紛亂,貨賄公行;陰世師、骨議諸輩,雖以忠厚、剛鯁有名,然與衛玄不能諧和,兼彼諸輩皆無軍略長謀。主臣無能,此利李淵之一。”
楊侑和楊侗俱是在大業二年已經病故的楊廣的嫡長子楊昭之子。楊昭有三個兒子,老大楊倓,最得楊廣喜愛,現跟著楊廣在江都;楊侗是老二、楊侑是老三,則各分留守洛陽、長安。
郭孝恪點頭說道:“楊侑孺子誠然,衛玄弄權,不能救濟百姓,俺亦有聞。”
“第二,李淵在關中有內應。李淵之第三女,柴紹之妻,統合何潘仁、李仲文、向善誌、丘師利等各部,聚兵數萬;李淵婿段綸,在藍田亦聚眾萬餘;又李淵從弟李神通,與長安大俠史萬寶亦起兵應李淵,自稱關中道行軍總管,眾亦逾萬。合彼諸軍,不僅達近十萬之眾,且藍田、鄠、盩厔、武功、始平等縣,也已被他們分別占據。又及,關中大賊孫華,也已投附了李淵。以此內應群起之勢,適才長史說李淵是孤軍入關中,他又怎是孤軍入長安!”
郭孝恪撫須稍許,點了點頭,說道:“依將軍這麽說,李淵倒也確不能說是孤軍。”頓了下,歎道,“前柴孝和進言魏公,可與李仲文相應,試分兵入關中。惜乎魏公不能用之。”
李密家在長安,其族人居在長安者甚多。這個“李仲文”就是其一,是李密的堂叔。
李善道繼續說道:“第三,屈突通盡管率其部主力,離了河東,欲援長安,可觀此情報所稟,李淵留了李建成、劉文靜率王長諧等諸軍數萬人屯永豐倉,守潼關,是已阻住了屈突通入援長安的道路。先前是屈突通守城,李淵攻之不克;於今守的一方換成了李建成、劉文靜,潼關又是雄關,這屈突通啊,以我料之,他恐斷難攻破此關!也即,長安必是等不來他的援兵。”
郭孝恪向李善道要過關於李淵兵入關中的這道情報,認認真真地又看了會兒,不得不讚同李善道的判斷,說道:“若有數萬眾屯永豐倉、守潼關,屈突通或還真是難以進關。”
“所以我說,早則一個多月,遲則一兩個月,長安必為李淵得之!”
郭孝恪被李善道說服了,認可了他的判斷,說道:“然即便李淵可能將得長安,這對我軍南下渡河,相助魏公,又有什麽關係?”
“李淵如得長安,勢將成為魏公強敵。長史,你剛才對此也是認可了的。”
郭孝恪說道:“李淵如得長安,的確將會成為魏公強敵,可我軍遠在河內,也沒法阻他得長安啊?”也站起身,到帳璧上掛著的地圖前,看了一看,說道,“倒是可徑軹口陘、王屋縣,兵入河東,作勢進攻太原,以脅李淵之根本,然以我軍現有之兵力,縱入河東,亦不足為脅。”
“入河東,以我軍現在河內的兵力,是不足脅太原。”李善道到他身邊,順著王屋、濟源兩縣,往西南邊劃了一下,指在黃河南岸的澠池、弘農郡,說道,“可我軍若西南而出呢?”
郭孝恪落目澠池、弘農郡,說道:“西南而出,取澠池、弘農?”
“洛陽被魏公圍攻了好幾個月了,現隻差臨門一腳,隻待將王世充等部隋兵援軍殲滅,回師複攻,洛陽定就可得。王世充等部隋兵,係昏主倉促拚湊而成,一定不是魏公的對手。這也就是說,王世充等部隋援、洛陽,現皆非是魏公之大患。魏公之大患,將來隻有李淵耳!而長安既下,李淵下一步,必即是出關中,略上洛、弘農等郡,以與魏公爭奪中原。
“則我之意,既然王世充等部隋援,絕非魏公的對手,我軍與其渡河南下,為魏公錦上添花,何不盡我等為臣屬者之忠貞本分,急魏公之急,而兵向西南,先略澠池、弘農等地?”
郭孝恪望著地圖,沉吟良久,說道:“將軍,澠池周邊多山,與河內有大河為阻,不好打吧?”
“正好相反。長史,澠池,我有八分把握,一戰可下,且用兵不須太多。”
郭孝恪問道:“將軍為何有此把握?”
“魏公統數十萬眾,現與王世充等隋兵對峙於洛水,澠池等地現正空虛,而且定然料不到當此魏公與王世充等部對峙之際,我軍忽從河內而往取之。則我急襲而至,不易取乎?”
澠池,在洛陽的西邊,與洛陽接壤。
等於是說,澠池位處在李密與王世充等隋兵會戰的大後方。
確是如李善道所言,如果這個時候,李善道軍突然奔襲而至,將之一舉攻克的把握的確很大。
郭孝恪思考了會兒,李善道瞧其神態,已有意動之狀。
李善道便沒有急著再說,容他看著地圖尋思,自回主位坐下,一麵關注他的神態變化,一邊慢慢飲茶。等了多時,郭孝恪轉過臉來,說出了李善道等他說的話:“將軍‘與其錦上添花,不若急魏公之急’此語,說得好!若澠池果能一戰克取,確乎是渡河南下,不如兵向西南!”
“哦?”
郭孝恪還想到了“兵向西南”的另一個好處,說道:“將軍,如能得將澠池攻取,以仆拙見,卻不止是可以接著用兵弘農,以遏李淵將來之出關中,對魏公與王世充等的對峙,也有好處。”
李善道故意問道:“長史之意是?”
郭孝恪說道:“澠池在洛陽之西,此縣為我得後,再分兵南略宜陽、熊耳等地,對洛陽之西麵,就能形成包圍之勢。洛陽城中必會因此震動。則東線之王世充等部,又怎能還安於與魏公對峙?勢必會分兵還洛陽。這對魏公,不也是大有好處的麽?”
“長史此是讚成我軍不必渡河南下,而可用兵澠池、弘農了麽?”
郭孝恪說道:“如果像將軍說的,有把握兵馬不須太多,即能攻下澠池,……將軍,改以用兵澠池、弘農,卻還有個好處,即是劉儀同那邊的‘增兵’之請,將軍亦能答應他了!我軍可先占下澠池,以為據點,等劉儀同打下襄國、趙郡後,再謀劃進兵弘農。”
李善道大喜,起身到其邊,握住了郭孝恪的手,說道:“長史!我有一心腹之言,願述長史。”
“將軍請說。”
李善道說道:“我與長史,可謂‘英雄所見略同’!”
兩人相對一笑。
郭孝恪在李善道是類似監軍的身份,固然不需要他的同意,李善道也可以不去幫李密,自分兵去援劉黑闥和用兵澠池,可如果不把郭孝恪說服,那郭孝恪肯定是會向李密告狀的。
而又因此一旦惹惱了李密,對李善道顯然沒好處。
一則,李善道現是李密的部屬,“主公”在前線打仗,你不幫忙,隻顧趁機搶你的地盤,——並當初打河內前,你就已與李密說過,等打下河內,你可與李密對王世充等部形成夾擊之勢,為此李密還派了黃君漢、劉德威來幫你,結果你且是出爾反爾,這對李善道的名聲不好。
二則,李密雖最終沒有成事,李善道記得,王世充在前期是被他打敗了的,那他之後騰出手來,若來收拾李善道,李善道豈不是引禍上身?對李善道之後的發展也不利。
故此,渡河南下去幫李密的這件事,盡管是不能幹的,相比幫李密,還是增兵劉黑闥,同意他接著再打襄國、趙郡,以及趁著李密、王世充對峙在洛陽以東的有利局勢,先打下澠池,做為日後用兵弘農的據點,更合乎李善道短期和長遠的利益,可首先也得取得郭孝恪的讚同。
先以劉黑闥之議,使郭孝恪為難。
隨之又以李淵得了長安後對李密的威脅,與取澠池的把握很大,引得郭孝恪動心。
終於是令郭孝恪接受了自己的謀劃,李善道鬆了一口氣之餘,心懷頗暢。
兩人各還位上坐下,李善道笑道:“長史,你我既已意同,給魏公的捷報就可寫了。這道捷報,我想便勞長史代筆,你我聯名,如何?”
“敢不從將軍之令?”這道捷報,郭孝恪也正是想由他來寫。
由他來寫的話,他在攻河內這一戰中所立的戰功,他就能誇得大一點了。
卻從呈李密的捷報,郭孝恪又想到了劉黑闥的捷報,驀地想起一人,說道:“將軍,若允劉儀同繼續北進,攻襄國郡的話,卻有一人,是不是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