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軍拔先招張士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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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懷吉問道:“明公,哪一點?”
兩道急報已經還給了李善道,李善道揀起第二道急報,在“引精騎渡洛南”這幾個字上邊點了點,說道:“‘引精騎’,這一點很重要。”
張懷吉在軍事上並不精通,跟了李善道後,起先他雖有部曲,然其所好不在於此,後來部曲便轉到別部了,他也沒怎麽指揮過作戰,因是尚未能理解李善道之意,說道:“明公是說,魏公黑石此戰後來所以得以轉敗為勝,是因其所率之精騎,王世充部不能抵擋之故麽?”
“王世充部多步卒,騎兵當然不能阻擋,但我說的不是這一點。”
郭孝恪已明白李善道的意思,說道:“仆知矣。明公之意,是說當司徒等部大敗之際,卻此精騎猶能保持建製,是故魏公才能夠率之還洛水南岸,這也才有了底下的‘反客為主’!”
“長史所言然也,我正此意。”
王世充在洛北的精兵,陣於險隘之地,可以設想李密所麾諸軍當時的進攻場景。一定是翟讓等部的步卒在前,而他,則是率秦瓊、程知節等為將的騎兵精銳在後。由此,在翟讓等部大敗後,他才能率仍保持建製的精騎南渡洛水。如果那時騎兵也已混亂,反勝之機斷然已無。
再把兩道急報看了一看,李善道接著自己的話,總結出了兩條,一條是王世充反勝為敗的教訓,一條是李密反敗為勝的要素:“沒有將己軍的後路看好,給了魏公可趁之機,此王世充所以功棄;盡管前線已然兵敗,然猶有完整建製之騎,即預備隊掌控在手,此魏公所以後勝。”
黑石這場仗,雙方打得確實都很漂亮。
但對於李善道來說,試問一下自己,能不能做到王世充、李密這種程度,隻是其一;這場仗既然敵我兩邊有來有回,打得這麽漂亮,那他能從中學到什麽?才是最為要緊。
張懷吉佩服地說道:“明公,如小道此般夯貨,看這場仗,也就是看個熱鬧而已;如明公者,才是看出門道啊!不錯,明公總結的這兩條極是,王世充與魏公勝敗之轉變,確乎正係於此!”
李善道令遞此兩道急報給他的王湛德:“你把魏公大敗王世充之此戰的前後經過,依照這兩道急報所稟,詳細地記錄下來,多謄寫幾份,凡諸營將,每個人都給他們一份,把我剛總結出的那兩條也寫進去,讓他們好好地領教、感悟一下魏公用兵之如神。”
王湛德了然其意,知他這是在借此戰為例,以提升諸部營將的軍事素養,——類似的事,李善道之前就沒少做了,從打薛世雄部開始,每場仗打完,他都必讓參戰各部自做總結;而且,時不時的,他還摘些過往曆代的精彩戰鬥、戰役,自作評點後,頒與諸將學習,便即應諾。
李善道前世讀書時,讀到過一個曹操的小故事,講的是曹操曾自作兵書十萬餘言,即《孟德新書》,賜與諸將,令諸將征伐,皆以《新書》從事。前世的時候,他隻能膚淺地明白曹操這麽幹的緣故,現今,他卻是能切身地體會到曹操這麽做的原因了。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不是每個人都像韓信、李密,具有軍事上的天賦,無須怎麽學,就能用兵如神;大部分的人,還是得靠不斷地學習,不斷地實踐,才能提高他們的軍事能力。
李善道沒有曹操之才,他寫不出《善道新書》,他手頭上的軍事人才不多,也搞不出後世的紅軍大學這樣的專門的軍政教育機構,他而下唯一能做的,就是通過戰後總結、過往的優秀戰例,來提高他帳下諸將,同時也是提高他自己軍事方麵的素養和能力。
——事實上,曹操不說,後世的紅軍大學也不說,單就當下言之,南北群起之諸雄中,至少到目前為止,像李善道這麽重視提高帳下部將的軍事能力,想盡各種能做的辦法,潛移默化地提高部將的軍事能力者,隻他獨一份而已。李密沒有這麽幹,竇建德等等,也沒人這麽幹。
這些且也不必多說。
……
第二天,見到柴孝和。
柴孝和已也知了黑石此戰。
李善道知柴孝和有軍略,虛心地向他請教他對此戰的看法。柴孝和對此戰的看法,卻聞之才知,有的見解且不如李善道。此亦不足為奇,柴孝和在戰略上有一定眼光,畢竟沒學過兵法,也沒指揮過實戰,戰術上並不擅長,故對此戰,有一些李善道瞧出門道的東西,他沒有瞧出。
倒是在知了李善道已令將此戰經過頒給部將看後,柴孝和一時沒瞧出他的真實用意,隻以為李善道這是意在用李密此戰之勝,來鼓舞本軍下一步“用兵西南”的士氣。
他笑與李善道說道:“總管,魏公黑石此勝,可謂險之又險矣。仆亦是昨晚知的此戰。才覽罷前部分軍報,驚地仆滿頭大汗!複覽後部分軍報,大喜不已。此戰,殺傷、斬獲王世充等部隋兵上萬,一大勝也。魏公‘先以撤圍,墮敵銳氣’之策,終是得以成用。
“可以預見,再接下來,與王世充等隋軍的交戰,魏公必然就會占據上風。洛陽眼下的注意力,勢必盡已都被吸引到了東線,也許還會再募丁壯,給王世充援兵。此我趁虛西南而下之良機已至。敢問總管,陝、虢等地的虛實,何時可以打探清楚,你我兩軍何時可以渡河?”
李善道想了下,說道:“渡河西南而下的良機,的確是已經有了。這樣吧,柴公,我今日就催一催往陝、虢方向打探的斥候,令他們早些回報。天已轉寒,再冷些日,倘使下起雪來,也不利於你我兩軍進戰。要不,就暫定十天之後,你我兩軍渡河?”
“好!就十天!”柴孝和痛快應道。
遂於即日起,柴孝和所領之五千步騎,營中休整;李善道令下黎陽,命再運糧河內,又令高曦征募民夫,並勞蕭繡、張懷吉,去濟源、王屋兩縣南的黃河渡口搜尋船隻,開始積極備戰。
各項備戰的命令下達次日,先有一部兵馬坐上船,折回貴鄉。
這部兵馬是孫朗部,乃是“用兵西南”此策既已被李密接受,“增兵劉黑闥”這件事就可辦之。經過充足的休整後,孫朗部於今日開拔,先經永濟渠還至貴鄉,再去武安與劉黑闥會師。
柴孝和聞有李善道部部曲離營,坐船東去,不知何為,趕來問了下李善道。
知了緣故之後,當著李善道的麵,他沒說甚麽,隻回帳後,給李密寫了一道上書。
……
四天後,派往澠池、弘農方向打探的斥候,絡繹返回。
一道道有關澠池、陝縣、弘農的情報,——因為澠池、陝縣北與河東郡接壤,特別陝縣,縣城就在黃河南岸,過了百梯山,西南兩百多來裏外即河東縣縣城,因捎帶著還有河東郡、河東縣的一些情報,軍事、民情、群盜、風土,等等,五花八門,全都呈遞到了李善道的案頭。
所有這些打探到的情報中,有兩條情報,頗使李善道多留意了下。
一條是河東縣方麵的情報。
李淵、屈突通現都先後已不在河東縣,但河東縣城,當前依然是唐軍、隋軍對戰的情形。李淵率主力從河東縣城走時,留下了呂紹宗等將引兵繼續圍攻河東縣城;而屈突通在離開河東縣城,試圖跟著李淵部主力入關,援長安時,則是臨時署領了鷹擊郎將堯君素為河東通守,令其率本部守城。唐、隋兩軍的主力盡管已都離去,河東城上城下仍是戰火頻仍,攻守甚酣。
堯君素其名,李善道前世略有知,但對他的具體事跡不很清楚,原來現守河東縣城的是此人。
卻這堯君素是汲郡湯陰人,李善道約略記得,這次用兵河內,兵到黎陽,與李善仁見麵時,好像李善仁邊上跟著的他最近辟除的諸吏中,就有個姓堯的,堯這姓太少見了,又是在汲郡黎陽見的,肯定便是這堯君素的族人,隻不知與堯君素有何具體的關係?
一條是弘農郡方麵,有關其郡“群盜”這塊兒的情報。
澠池、陝縣、弘農皆多山,山多,亂世時候,盜賊就多。這幾個地方的盜賊都不少。
其中較有名號的群盜渠帥,斥候都打探到了,盡在情報中有稟。
這些群盜渠帥的名號,李善道絕大多數都不認識,隻一部活動在弘農郡盧氏縣周邊的悍賊賊率的名字,李善道越看越眼熟。這部盜賊號為“忽峍賊”,其渠帥名張忽峍,又名張士貴。
“莫不就是那個張士貴?”
李善道在地圖上找到盧氏縣的位置,端詳了多時。
於下的弘農郡,和兩漢時的弘農郡不能比,是個小郡,東西兩百裏地長,南北亦兩百來裏長,共隻有四縣。三縣都在郡北,郡中、郡南主要是山地,僅盧氏一縣。
隻要進兵神速,掩其不備,澠池、陝縣不難打,可打完這兩縣,再用兵弘農的話,因奇兵天降的效果已沒有,加上弘農多山的地形,或就會不太很好打了。
但也不是沒有解決這個麻煩的辦法。
李善道此前,其實就已考慮到了,最好的辦法,就是進兵弘農郡前,先把盧氏拿下,然後一路自澠池由東而進,一路自盧氏由南而進,兩路夾擊,弘農郡北部彈丸之地,就取之不難了。
本已有此念,現又知了活動在盧氏周邊的賊率是張士貴,“先下盧氏”的念頭,李善道就更強烈了。隻是不知,這個張士貴,能否將之招降?能不能,總得試試才知道!
李善道做出決定,便令召張懷吉來見。
張懷吉性格豪爽,有膽色,有口才,也有些膂力,並且體貌五大三粗,亦像綠林好漢,兼以他是個道士,能從玄學方麵忽悠人,對於招攬群盜這種事情,他最適合當說客。
張懷吉很快即到,李善道上下瞅他了幾眼,旋又想起一人,便下令,叫帳外侍從的薛萬徹也進來。張士貴定是勇士,隻一個張懷吉,僅用話語也許還不足以勸其歸降,那就再加上個薛萬徹。讓張士貴看看,李善道帳下的萬人敵是何猛將,再從實力上促其心動,對他雙管齊下。
文武兩道並用,再把李密的旗號打出來,招降張士貴的把握可能就會大一些了。
就把欲煩張士貴、薛萬徹走上一遭,為己招攬張士貴的打算,與他兩人說了一說。
關係到其後取弘農的計量,張懷吉、薛萬徹焉有不從之理?二人俱是昂然領命。
取上盤纏,帶上精卒百人,兩人當日即啟程,先期西南而往,奔盧氏招攬張士貴去也。
澠池、陝縣、弘農郡的情況,大致已知。
結合柴孝和幾個月前親身在澠池、陝縣等地的見聞,李善道接下來,便也柴孝和等細議攻澠池等地的進戰之略。商議數天,各方麵的進戰辦法基本定下。
萬事俱備,在李善道承諾的第十天頭上,兩軍拔營起寨,開向濟源、王屋兩縣之南的黃河。
而在離黃河北岸還有幾十裏地處,留守河內的高曦遣吏,陪送兩人追上了李善道所率之部。
與這兩人一見,李善道大是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