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南北兵調王薄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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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竇建德提出的,的確是個問題。
    魏刀兒部十餘萬眾,即便烏合,想要將之殲滅,也得動用不少部隊。
    目前在饒陽、博野、樂壽、河間及其周邊的竇建德部,總計才一兩萬部曲。——饒陽等此四縣,皆位處河間郡的西南邊,離深澤都不遠,最遠的河間、樂壽兩縣離深澤亦隻兩百裏上下。
    這麽些部曲,顯是不夠用。不夠用,就得再從別的地方調。則以什麽借口調?不能一邊和魏刀兒說盟好,一邊卻往深澤方向調兵,如果這麽做,縱然是個蠢人,也能覺出其中有問題了。
    宋正本對此卻有主意。
    他撫須笑道:“明公,快到正旦了,此亦是明公稱王的一周年,何不以此為借口,對外告示,就說明公有意在樂壽搞一次閱兵?因調渤海、平原等郡精銳,還回樂壽。不即可乎?”
    王伏寶聞言大喜,表示讚同,說道:“宋公此策大妙!以此為由,魏刀兒必不生疑。且調得渤海精卒還至樂壽,亦可於攻滅魏刀兒時,調部分南下到信都郡,以防李善道遣部往援。”
    如前所述,信都郡的位置,在河間郡的南邊,其南與清河郡接壤,其西與趙郡接壤,其北境的西邊同時與博陵郡接壤,深澤縣就在信都郡的北邊。等若是說,竇建德隻要有一部兵馬在這裏,首先就能阻擋住李善道派兵往助魏刀兒;其次,對深澤還能形成包圍,可謂一舉兩得。
    竇建德琢磨了會兒,宋正本的此議,確乎可行,本著精益求精的原則,他先問了下淩敬、齊善行等,還有沒有別的辦法,淩敬、齊善行等皆無它法,便亦笑道:“宋公此策,確然大妙!不愧是宋公啊,足智多謀。輕巧巧一句話,就解了我數日之疑難!好,就用宋公此法!”
    王伏寶問道:“明公,打算何時便調兵來樂壽?”
    竇建德想了下,說道:“事不宜遲,我意計議既然已定,我就盡快下令!”
    淩敬說道:“明公所言甚是,仆意亦是宜早不宜遲。最好是趕在魏刀兒正式答複明公,他願否與明公結盟之前,便先將正旦日要在樂壽閱兵的風聲,及調渤海、平原精銳還樂壽的命令都傳達、下達。如此,也能更進一步地減免魏刀兒可能會起的疑心。”
    卻淩敬的這個考慮,是竇建德沒有想到的。
    品了一品,是這個味兒。淩敬說的很對。不等魏刀兒表態,願不願竇建德結盟,便先將閱兵、調兵的風聲與命令傳出,反而更能顯得竇建德光明正大,顯得他調兵沒有藏有別的心思。
    齊善行稱讚笑道:“妙哉,妙哉。淩公此慮,反其道而行之也。”
    “好!就按淩公的意思,我明天就放出閱兵的風聲,並明日就下令調渤海、平原精銳還樂壽。”竇建德沉吟了下,詢問宋正本等的意見,說道,“五郎剛才說,並可將從渤海、平原調回的精銳,撥部分南屯信都,以防李善道援助魏刀兒,此言正合我心。隻是,襲滅魏刀兒的主將,已定為五郎,則南屯信都,以備李善道來援的主將,公等以為,何人適合?”
    宋正本建議說道:“仆之愚見,非曹、範兩位將軍不可。”
    曹是曹旦,範是範願。
    範願原本負責的就是信都郡方麵的用兵,現駐在信都的兵馬多是他的部曲;曹旦是竇建德的妻兄,其人的軍事能力雖然有限,但在竇建德軍中的地位足夠擔任方麵之將。
    竇建德考慮了下,也隻有曹旦在信都郡,他才能放心,且範願頗能用兵,便即說道:“那就按宋公所議,任曹旦為信都主將。宋金剛和羅藝方麵,我卻是已有防備他們來援、來襲的主將人選。宋金剛方麵,就以董康買為將;羅藝方麵,以高士興為將。公等以為如何?”
    董康買是竇建德帳下的高級將領之一,上穀方向的用兵是他主責,用之防備宋金剛正合其選;高士興勇悍敢戰,之前攻涿郡,他就是主將,雖然沒能打過羅藝,但防羅藝南襲綽綽有餘。
    宋正本等對竇建德的這兩個人選,皆無異議。
    便隨之在以何借口,調動精銳到樂壽備戰之後,順勢定下了各路兵馬的主將。
    襲攻魏刀兒部的主將是王伏寶;防備李善道、宋金剛、羅藝三部援助或襲擊河間郡的三路兵馬的主將,分為曹旦與範願、董康買、高士興。這四路兵馬,都可謂是兵精將強。
    宋正本以原本隋官饒陽令之身,現得以為竇建德的謀主之流,自有其長處,思慮周詳是他的優點之一,他說道:“明公,卻另外尚有一處,不可不以大將鎮之,以防不測。”
    竇建德想了一圈,河北的敵對勢力,無非也就是李善道等幾部,適才的一通安排下來,所有需要考慮的地方,都已考慮在內,還有何處需防備不測?他想不到,便問道:“宋公,何處?”
    “即渤海郡也。”
    竇建德說道:“渤海郡?”
    “渤海本有王將軍鎮駐,自是無礙,可現王將軍將為攻襲魏刀兒部之主將,已不在渤海,則渤海此郡就需另調大將往至坐鎮了。一則,渤海郡東部沿海,現仍頗有違逆明公者,需防彼輩趁機作亂;二則,渤海南與北海、齊郡隔河相望,王薄、綦公順諸輩向來均是來往河之兩岸,亦需防彼輩可能會趁我攻魏刀兒部之機,渡河北上侵擾。故渤海郡,必須另調大將往鎮。”
    竇建德一拍額頭,說道:“對,對!要非宋公提醒,險將此處忘掉。”遲疑了片刻,問王伏寶,“五郎,你說,調誰往渤海郡,暫接替你駐紮為宜?”自提了個人選,“王小胡何如?”
    渤海郡是王伏寶打下來的,那用誰暫時接替王伏寶鎮守渤海郡,雖然王伏寶是竇建德的帳下將領,竇建德出於不惹王伏寶不快之故,也得問一問王伏寶的意見。卻又至於為何竇建德提出“王小胡”作為接替王伏寶的人選,則是因為王伏寶現如今功高軍中,諸將麵子上固大致都能與他過得去,然心中羨嫉他的,實則不少,隻有王小胡,與王伏寶的關係還算不錯。
    果然,這個人選,提的頗合王伏寶的意。
    王伏寶笑道:“調何將暫駐渤海,以代俺坐鎮,明公自令就是。俺豈敢有不願?”
    “好!那就你攻襲魏刀兒部之前,我將王小胡暫調渤海。”竇建德拍板決定。
    宋正本等竇建德與王伏寶商量定下,接著說道:“明公,此外還有一事,不可不做。”
    竇建德問道:“何事?”
    “魏刀兒部在沒有防範的情況下,盡管我軍突襲,速戰速決的把握很大,可萬一未能將之速殲,李善道必遣兵北上援助。計李善道若援魏刀兒,定是兩路出兵。一路自清河郡北上,一路自趙郡出。隻信都郡的駐兵,不一定能將李善道部的兩路兵馬盡然擋住。是故,在樂壽,明公須當留駐一部精銳,或援信都,或援王將軍。這樣,才堪為萬全之策。”
    渤海郡的問題,竇建德沒有想到,但怎麽對付李善道的援兵,他早是反複思索,考慮得比較全麵了。聽得宋正本此一建議,他站起身來,笑著應道:“留一部精銳,以作後援,此當然之事。”步下堂中,到堂壁上掛著的地圖前,指向一處,顧與諸人說道,“除此以外,在這裏,我還準備屯駐精兵一部,便令範願駐紮。”眾人順著他手指所指看去,見他所指,是鹿城。
    鹿城屬信都郡,在信都郡的西北角。此縣西北不遠,就是深澤縣;西邊不遠,就是趙郡最北的鼓城。此縣與深澤、鼓城俱接壤。駐精兵一部在此的目的,很明確了,正即是為防備趙郡的劉黑闥部援魏刀兒。——劉黑闥若敢出趙郡援深澤,就從鹿城出兵截擊。
    卻是針對李善道部的部署,竇建德的思路是:遠以阻之,近以截之。
    李善道從清河郡派兵北上,並不足憂,因為從清河郡到深澤縣也好,到樂壽縣也好,中間都隔著一個信都郡,足能將之攔住,此是“遠以阻之”;唯一可慮的,就是現駐趙郡的劉黑闥,從趙郡往援深澤,咫尺之遙,鼓城與深澤也是接壤的,故此,對劉黑闥部就需“近以截之”。
    王伏寶撫須笑讚,說道:“以範願駐在此地,劉黑闥部足可無憂。明公此措,周密之措也。”
    “五郎,萬事俱備,就隻等精兵調回,諸將就位,魏刀兒上當之後,我在樂壽,聞公捷報了!”
    王伏寶起身,行禮說道:“明公但請放心,至多五日之內,必然捷報呈遞明公!”
    魏刀兒部十餘萬眾,王伏寶這話,雖然語氣平常,更襯出他滿懷自信。
    竇建德大喜,親端起一碗酒敬給他,說道:“魏刀兒部若能得為將軍一舉殲滅,既可消我肘腋之患,得其眾,複可使我軍聲勢大張,並可令宋金剛、羅藝懼懾臣服,我軍然後南向,可與李善道爭冀南矣!此戰,如能順利獲勝,將軍之大功也,我何吝封拜重賞?此酒,公請飲。”
    王伏寶一飲而盡。
    竇建德歡笑不已,目光卻轉向了堂外,望著那飄飄揚揚的大雪,心思迢遙千裏,到了別處。
    魏刀兒雖還沒正式同意結盟,然大家的分析不錯,他已中計,以自之有備,擊其無備,勝算確然很大,對此,竇建德也很有信心。可就算一舉將魏刀兒部殲滅了,接下來的與李善道爭冀南,竇建德實尚無十足把握,但如果再加上另一方的相助,冀南七郡,他就有把握取之了!
    ……
    雪花飄飄。
    樂壽以南,越過河北的遼闊大地,越過滾滾大河,千餘裏外。
    李密展信覽之,看不多行,麵色微喜。
    房彥藻問道:“明公,竇建德信中何所言?”
    卻此書信,是剛從樂壽送到洛口城。
    “其欲與我盟好。”信寫得不短,去掉奉承等話,李密總結其意,簡短地回答房彥藻。
    房彥藻說道:“竇建德此前的來書中,就已透露此意。這封來書,又表此意。明公,這是好事啊!這說明竇建德對冀南已起了貪心。對其此請,明公何妨應之?便讓他與李善道這兩頭惡狼,在河北撕咬相爭,候明公攻破洛陽,趁其兩弊,河北足可為明公輕鬆得矣。”
    裴仁基在帳中,亦道:“洛陽糧已大乏,近聞細作偵報,其現米鬥三千,人餓死者十之二三。王世充等部得不到軍糧供給,這些時日,多有亡降明公者。而下又下起了雪,天寒地凍,加上饑餒,滅王世充等部,克取洛陽已在朝夕!仆先恭喜明公了,洛陽、河北,指日俱可得之!”
    圍攻洛陽了這麽久,盡管一直沒能打進城裏去,但洛陽城外的興洛倉的糧,要麽被李密的部曲搬走了,要麽被李密的部曲毀掉了,卻洛陽城內現下已是到了糧盡的地步。
    洛陽城盛時,四五十萬民口,如是細作偵報的消息確鑿,餓死者現已十之二三,便就是單餓死的就十來萬民口了!其城內當下的民心之渙散、哀鴻遍野,隻想象一下,就可知曉。
    於今僅存擺在李密麵前,攻下洛陽的阻礙,隻剩下了王世充等部隋軍。隻需將王世充等部隋軍殲滅,洛陽像個熟透的果子,已將任李密摘取!而王世充等部隋兵,近時如裴仁基所言,也的確是因為缺糧、連敗等故,亡降李密者頗有之,此是王世充等部隋兵的士氣亦已可想知,一定也是相當低迷了。亦就是說,盡殲王世充等部的勝利時機,又也已然是在眼前!
    李密近期的壓力很大。
    為了挽回殺掉翟讓後帶來的瓦崗係部隊的離心、其餘各營兵馬的自疑,他將手頭上的財貨錦帛,幾乎已是盡賞給了瓦崗係、各營的部隊。糧食不缺,可錦帛等物他現已幾無。
    糧食隻不過是給底層兵士吃的,中高級將校又不缺吃,沒有錦帛財貨的賞賜,怎能調動他們作戰的積極性?尤其在殺了翟讓,義氣上已有虧欠的背景下,要想能繼續攏住瓦崗係、各營將士為他賣命,他現下更是需要得有足夠的財貨錦帛,不斷地賞賜給瓦崗係、各營將士才行。
    也因此,雖是已勉強安撫住了瓦崗係、各營將士,李密現在的壓力卻不僅沒小,且與日俱加。
    還好!洛陽終於缺糧了!
    經過這段時日的盡力安撫,瓦崗係、各營將士也已基本被安撫住。
    底下,對王世充等部隋軍的用兵,就可以正式提上日程,籌謀再次進戰了!
    ——殺掉翟讓後,李密就想趕緊再次對王世充等各部隋兵進戰,然內部,他不得不安撫,所以再次進戰,遲到如今,也仍還隻是他的想法,還沒有正式地開始計議部署。
    一將從帳外進來,押著兩個隋兵軍吏,向李密稟報:“明公,又有數十隋兵亡降我部,這是他們帶頭的兩個軍吏,一個火長,一個隊正。”喝令這兩個隋兵,“還不速速拜見魏公!”
    這兩個隋兵軍吏拜倒俯首。
    “且起。”李密瞧了下這兩個隋兵的軍吏,見他倆餓的麵無人色,有氣無力,就問道,“你倆是何人所部?你倆部中,軍糧現供應何如?士氣何如?王世充又有何軍令、措為?”
    兩個隋兵軍吏中的隊正操著一口關中口音,不敢抬頭,畏懼答道:“敢稟魏公,小人等皆龐玉營兵吏。洛陽已多日無糧送到營中,營中將士饑餓,士氣低落,怨言者甚眾。王世充不見有別的軍令、措為,隻聞他一再募兵,這兩天多次犒賞各營將士。不知他是何緣故。”
    李密怔了怔。
    明明已經缺糧,卻還招募新兵、多次犒賞將士?
    這不是“自相矛盾”麽?
    他反應很快,略怔而已,很快就明白了王世充這麽幹的原因!
    神色頓時變得嚴肅,李密令押這兩個隋軍軍吏進來的此將,帶這兩個隋軍軍吏出去,撫摸著胡須,嘿然稍頃,說道:“裴公、孝朗,你們知道麽?我差點被王世充這胡奴給騙住!”
    房彥藻尚未明悟,問道:“明公此話何意?”
    “我久不出兵,王世充芻糧將竭,求戰不得,故募兵饗士,此乃其欲乘夜黑以襲興洛城也!”
    房彥藻、裴仁基恍然大悟。
    裴仁基說道:“不錯!事出非常必有妖。明公料之極是。王世充糧乏而反募兵、饗士,其所圖為,定然如此!”問道,“此奴之謀,既然已為明公料出,敢問明公,何以應對?”
    “即遣斥候,細探王世充等部舉止;調兵分屯城側,以待其犯!”
    大雪紛紛而下,隨著李密的軍令傳下,屯兵數十萬眾的興洛城內外,兵馬調動起來。
    ……
    興洛城的李密部,冒著大雪,緊急調動。
    北邊越過大河、越過河北遼闊的大地,樂壽周邊渤海、平原等郡的竇建德部,也開始了調動。
    ……
    溫暖如春的貴鄉郡府堂上,李善道打開了一道密報。
    密報上隻有一行字:盧祖尚適遣使往謁李密,猶疑未應公令;王薄已願從附明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