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明媚
字數:13536 加入書籤
孟秋被他看得眼皮一跳一跳,這人極擅長製造漩渦,將人不加咀嚼地吞進去,連骨頭都不剩。
她緊著喉嚨說:“趙先生,我隻是覺得太晚了。”
趙曦亭黑眸捕獵一樣勾著她,看了一陣,涼薄的情緒從眼底散去,已是沒什麽興致。
“算了,今天我開不了車,衣服下次問你討。”
孟秋莫名鬆了一口氣。
她看向喬蕤,對麵玩牌玩的正嗨,但喬蕤很快感應到,放下撲克牌走到孟秋麵前,唇邊還有未收攏的餘笑。
“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孟秋點點頭。
“我給你打車。”喬蕤動作極快,孟秋攔都攔不住。
喬蕤:“尾號我發你,這樣你到學校了我好知道。”
孟秋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大概估了個數,給她微信發了紅包。
喬蕤:“孟秋你真的是……”
她看了眼手機,“司機距離這兒三分鍾,你下樓應該就到了。”
趙曦亭坐在沙發上玩手機,屏幕上顯示鬥地主,也不知道聽沒聽孟秋和喬蕤說話。
孟秋出於禮貌和他說了聲,“趙先生,我先走了。”
趙曦亭仰頭似風似水地瞧她,仿佛不認識一般,冷絲絲得漠然,一句話沒說,抓起桌上的打火機往樓上走。
他一冷淡,旁人醒著神兒怕遭殃,互相問了問都不知道怎麽了。
孟秋等樓梯的時候接到喬蕤的電話。
喬蕤:“今天的場子是亂點兒,不過他們不是對誰都胡來。下次要還有聚會,我和他們說一聲,別搞這些亂七八糟的。”
越和喬蕤相處,越能發現是個心思敏感的女孩子。
孟秋和這些人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怎麽生活輪不著她指手畫腳。
隨口應說:“好啊。”
孟秋看著夜色幽寒又想起那人的眼睛,問:“包廂裏的人你都認識嗎?”
喬蕤:“沒有。剛開始在樓上那批是諾諾朋友,那些人我都不熟。”
“特別坐你旁邊那個,來曆應該不簡單,諾諾家裏已經很厲害了,沒想到還有她怵的人。”
“我看你們聊了幾句,認識嗎?”
孟秋:“說不上認識,見過一兩麵。”
“這樣。”
冬天的風很冷,特別從醉生夢死的銷金之窟出來,格外刺骨。
司機來了之後,孟秋沉默地坐在車後座,看外邊萬丈高樓拔地而起,霓虹閃爍,世界陡然安靜。
她腦海中浮現的是紫紅色燈光下,女孩伏在趙曦亭腿邊求他喝酒,換了個目標後,仰起脖頸迎合賣笑的模樣。
孟秋想起幾個字。
生逢時年。
王侯將相。
螻蟻偷生。
十二月二十四日,天氣晴朗,距離混亂的那晚過去好幾天。
喬蕤似乎認識了新的人。
與此同時,孟秋收到了趙曦亭第一次發來的工作任務。
他口吻公事公辦,同那日迷醉的夜場渾然不同。
說:“我需要一份傳記,關於反戰,關於約瑟夫布羅茨基。”
沒說發布在哪裏,就說明是很純粹的文學刊物作品。
他的性格內外之間似乎存在一段難以勘透的空白,仿佛天氣溫差。
孟秋大概知道約瑟夫布羅茨基是俄羅斯猶太裔美國散文家,但不算熟。
她查閱作者資料,讀到幾句話。
“我和她在一起生活了這麽久,
我們用自己的身影
做各自的門。”
——《六年後》
孟秋有些許觸動,節選下來摘錄進筆記中。
昨日林曄發消息和她說,病已經好多了,隻是還有些咳嗽,這段時間多虧師兄和章棕,不然不知道多難熬。
隻不過安排好的洛杉磯海灘之旅泡了湯,下次出遊得等春假了。
孟秋腦海中的發箍揮之不去,斟酌了下字句,問:“那是不是得請你師兄和章棕吃頓飯,犒勞犒勞?”
林曄笑答:“他們哪裏會放過我,早早列好了菜單,等我去超市付賬。聖誕節可以沒有火雞,但一定要有海鮮大餐。”
他想起一件事,略帶興奮的分享:“巴西的前總統好像在布朗大學當教授,有機會我一定要去聽一聽他的課。”
林曄的頭發蓬鬆硬朗,剛睡醒恰好是少年感最足的時候。
孟秋時常想起他們讀大學前最後一個暑假,她窩在他父母給他買的複式公寓裏。
沙發的絨布很適合小憩,她雙腿盤起安靜地看著書,林曄會把頭枕在她書的旁邊,說,她翻書的白噪音很催眠,比往常睡得更沉。
不過,即使單獨在一個屋子,他也隻是克製地親親她的額角和嘴唇。
孟秋好奇過為什麽。
林曄說,你喜歡吃果凍嗎?我每次都會把椰果留在最後,延長得到的滿足感。
孟孟,我很珍惜你。
他曾經說。
“對了,我給你寄了個快遞,你收到了嗎?”林曄忽然轉了話題。
孟秋從回憶中離開。
她拿起未拆封的包裹,問:“這個嗎?快遞單淋過雨看不太清,我以為別人寫錯了地址,不敢拆。”
林曄喝了一口水,茶棕色的眼睛含著星星,嗓子清潤了許多,溫笑道:“撕開看看。”
孟秋找了一把小刀劃開包裝。
裏麵是一條白灰色loewe圍巾,還有一個蒂芙尼藍色包裝袋。
“本來想給你買戒指,後來覺得戒指意義不同,也怕大小不合適,就給你買了項鏈。”林曄幾乎虔誠地對視頻說:“孟孟,聖誕節快樂。”
“如果可以,我的新年願望是——”
“有朝一日我們不再異地。”
孟秋珍惜地把圍巾和包裝盒放進抽屜裏。
她和林曄商量:“過了元旦我就去考雅思,早點準備考研材料。”
林曄視線垂落在桌麵上,思考片刻,才開口:“我幫你看了幾個交換項目,今年燕大和康奈爾大學有合作,雅思75+,有一定難度,但對你來說不是問題。”
“學費全免,還可以申請國際交流獎學金。”
“你來了之後,我幫你租好房子,每個周末我坐飛機找你玩,一個多小時就到,叔叔阿姨根本不用擔心你的生活。”
孟秋不是不動心,但那邊消費水平高,她不可能讓林曄幫她付租金,再加上父親術後配合康複的進口藥一直是一筆大開支,她不敢貿然增加家裏的壓力,起碼等父親的病徹底穩定下來。
“再等等吧。”她說。
林曄表情瞬間失落起來,蹙了蹙眉,深吸一口氣。
兩個人都沉默了。
林曄終於按捺不住,質問她:“孟孟,你能不能不別扭?在你心裏我到底算什麽?”
“給你花錢我心甘情願。”
“因為你在我未來的規劃裏。”
“我現在很懷疑你愛不愛我。”
沒等孟秋解釋,林曄就掛了電話,孟秋再次打過去,林曄那邊已經無人應答。
這是孟秋第一次對戀愛感到疲憊。
她隻是希望他們的關係純粹平等,僅此而已 。
她不奢求林曄理解她,但也沒想到他會咄咄逼人。
孟秋注意力沒在林曄身上停留太久,熬夜寫完這篇小傳,名叫《善良的導彈》,取自蘇珊桑塔格對約瑟夫的評價。
早上發出去,趙曦亭晚上才回複她,簡單說了句:“還不錯。”
學校的彩排完成得差不多了,課業上的事宜也暫告一段落。
孟秋有許多空閑的時間。
她給趙曦亭發了條微信,問:
——您現在方便嗎?
趙曦亭回:
——嗯?
孟秋解釋說:
——方便的話我把大衣拿過來給你。
隔了幾分鍾,趙曦亭電話跟過來。
他嗓音疏落,幾日沒見,孟秋聽著他的聲音,像重新翻開一頁紙,忘記讀到哪一行,腦海裏隻剩下筆跡錚錚的餘影。
“在學校?”他問。
孟秋答:“對。”
“吃飯沒?”
孟秋想起先前他強拉她去吃飯,不自在得要命,怕重蹈覆轍,想撒謊說沒吃,但她不擅長當騙子,腦子一上一下就梗住了,“買……嗯,準備吃。”
她自己聽著都尷尬,話筒裏靜了好幾秒,妥協地塌下肩膀。
“……還沒吃。”
趙曦亭不壓著笑,鬆針迎風撥落的調性,根根分明。
尾聲隔著屏幕鑽過來,“陪我吃點兒。”
為什麽每次都撞槍口上。
孟秋直呼倒黴。
該換個時間節點聯絡他的。
趙曦亭繼續說:“麵試當天約好除了文案工作,我還能找你做別的,今天這頓飯,算工時。”
孟秋措手不及,“我想想……”
趙曦亭已然不容她拒絕,“來接你。”
說完便把電話掛了。
孟秋拎著衣服袋,仰頭望了望天,慢騰騰往學校門口走,拿著手機一個字一個字搗鼓。
——趙先生,我……其實也沒那麽圖錢……
趙曦亭看到那行字,想象出小姑娘苦惱的表情,攏了一天的眉峰鬆了鬆,雨過天晴般彎唇對司機說:“掉頭,去燕大。”
含笑順手回複。
——學校後門。
孟秋坐上車的第一反應——
趙曦亭抽煙了。
上次他車上還沒多少煙味兒,不知為何,今天好似抽了幾支,沒來得及散。
他抽的煙好,極淡的煙草氣,並不嗆人。
隻是對孟秋來說這股味道有些陌生。
它血統純正地昭示這裏埋著一個男人,不欲人知沉沉浮浮的隱晦思緒。
她無意越過邊境線,卻依然誤入了一個極私人的領域。
趙曦亭頭發比前幾天剪短了一些,立體的五官更清朗疏冷,冬日裏皮膚極白的貼著骨,長指捏著一杯奶茶。
是一杯厚芋泥。
“老板說,這個口味最近賣的最好。”
孟秋毫不遮掩自己的表情,瞪大眼睛,她著實訝異。
趙曦亭不像是會去買奶茶的人。
他天生和凡塵煙火不搭。
“我瞧那些小姑娘都擠在這家店,就給你帶了一杯。”
趙曦亭盯著奶茶包裝一臉古怪,“下單還得關注公眾號,有這麽好喝麽?”
孟秋莫名覺得他蹙著眉探究又嫌棄的神情不和諧得好笑,還沒拿出吸管,便重新把奶茶遞了回去,打趣道:“苦的,你嚐嚐?”
趙曦亭睨著那笑,目光堪堪落在細白的手指,“苦的就給我?”
她可沒有那個意思,彎著眼睛說:“哪敢呀。”
她舉著奶茶。
趙曦亭正兒八經地推脫:“算了。”
停頓片刻,慢條斯理地看向她,嗓音沉磁,“這是哄小孩兒的。”
孟秋沒察覺他的眼神,看了看奶茶杯子外麵的價格標簽,習慣性轉了二十元。
“沒有啊,許多工作黨也愛喝 。”
趙曦亭點開微信,看到了轉賬,抬頜歪頭瞧她,銜著淡笑,眼眸裏沒有剛才那樣和緩的溫度:“不至於吧?”
孟秋aa慣了,她和趙曦亭也沒有很熟。
她吃過這方麵的苦頭,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有一就有二,送來送去就算不清了,到頭來情誼淡了,反而責怪對方付出不夠,還不如一開始就是清楚的。
她認真道:“我和室友也這樣。”
“朋友之間少一些金錢糾紛比較好。”
趙曦亭深深看了她一眼。
過了幾分鍾,他低睫,盯著二十元轉賬沉默片刻,熄了屏另謀出路:“算你欠我一杯,下次見麵帶上。”
也不是不行。
孟秋點點頭,神思鬆泛,記在心上。
大衣袋子放在他腳邊,趙曦亭勾起袋邊,往裏瞥了眼,衣服疊得很整齊,四四方方就跟她對自己的態度,有棱有角不走歪一步。
不知這些天她將他衣服放哪兒了,盈盈香味兒一陣接一陣,和她身上一模一樣。
像發了酵的茉莉酒,蜜意刺破表皮的清香,催人啟開。
趙曦亭眼睫微垂,鬆開袋子口,坐直。
小姑娘性子慢熱。
但慢熱有慢熱的好處。
他極擅長溫良恭儉讓,溫聲扯開唇:“既然是朋友,以後別一口一個趙先生了。”
孟秋細細地將芋泥咽下,眨了眨眼,略帶思索地問:“……您好像大我好幾歲,直接叫名字是不是不太好?”
她思考的時候眼睛瞪大,顯得十分無辜。
無辜就無辜在,她的話既不討巧,也不陰陽怪氣,全然摯誠。
徹底將兩人劃入兩個不同的陣營。
趙曦亭一噎,頓時想將那雙水汪汪的眼睛蒙上,挺氣人。
他冷靜了一會兒,盯著她的臉問:“我很顯老?”
孟秋嗆了一下,他要是顯老,全校的男生都該自慚形穢,不論他性格好壞,顏值氣質實在無可挑剔。
她語氣茸茸,探出來三個字,“沒有吧。”
趙曦亭目光幽淡地掛在她臉上,似乎在辨別真假。
孟秋慚愧地轉了頭,捧著奶茶看車外,看來男人也在意年紀,不該起這個頭。
至於稱呼。
周諾諾喊的曦亭哥。
孟秋想了想,毫不猶豫地將這個選項刪了,還是覺著趙先生最合適。
東祥大廈是本市最高樓,每次葛靜莊在食堂吃到不好吃的飯菜就會說,等我有錢了,一定去東祥的旋轉餐廳把他們的經典嚐個遍。
趙曦亭帶孟秋去的就是東祥大廈。
不是節假日,天不大黑,旋轉餐廳的人並不多。
侍者看見他們便微笑著迎上來,“趙先生晚上好,還是之前那個位置?”
趙曦亭側頭問了孟秋一句,“恐高麽?”
這層在22樓,恰好能看到熔金落日。
孟秋往遠處看,燕城在腳底宏大得不真切,她擋了擋光線,溫聲說:“沒關係,窗邊很好。”
趙曦亭“嗯”了聲,對侍者說:“那還是原來的。”
今天是入冬以來最暖的一天,有人說,估計快下雪了。
趙曦亭穿得並不厚,灰色半高領針織衫,磨毛拉絨黑色西褲,很休閑。
他朝西而坐,整個人浸潤在餘暉裏,像入了畫,孟秋此刻才發現他的瞳孔並沒有看起來那樣黑,而是呈現深棕色。
夕陽西下的光景,眷眷紅塵卻溫柔起來。
好比詩人語,將消逝的都惋惜。
他們吃的菜很清淡,沒有孟秋想象中的鋪張浪費,稀奇古怪,餐桌上僅僅幾道炒時蔬,一盅吊了很久的骨湯,家常得不能再家常的一頓晚餐。
明明可以在家吃。
但趙曦亭好像習慣在外用餐。
孟秋沒多問。
趙曦亭絮絮介紹這家老板的發家史,以及在這裏用餐時的趣事,沒有目的性的閑聊,好似真的隻是需要一個人陪他吃飯。
他神色比往常深沉。
孟秋想起剛上車的煙草味,他應當心情不佳。
今天的趙先生,似乎滿身都是故事。
孟秋夾起一片清透的蘿卜,安靜地聽著。
“這些菜不是他們的特色菜。”趙曦亭吃得比她還少,手肘支起,長指鬆弛交叉。
“廚師香港人,做西餐出身,賭博輸得精光,來內地求職後才安穩一些,近些年家常菜也有精進,能吃慣嗎?”
顯然,他是這兒的常客。
孟秋輕輕點頭,“比平時吃到的要鮮。”
趙曦亭幫她舀了一勺湯。
孟秋說了聲謝謝。
他們坐的位置高,燕城的地標一覽無餘,孟秋多看了幾眼,趙曦亭便講了些城市趣事。
聊起自己卻很少。
孟秋也說起老家的橋,下雨天,烏篷船從橋底劃過,真正的煙雨江南。
趙曦亭說,以後一定要去逛逛。
他摸了一支煙出來,這個餐廳不禁煙,每一桌有專門的散煙器。
孟秋到現在才覺得和他熟了些。
趙曦亭此刻的言行平和而紳士,又帶著幾分疏塞,好像這才是他真正的性格,倘若他樂意和你聊幾句,什麽話題都能配合。
但要關係再往前進一步,又很難。
趙曦亭問孟秋高中生活。
孟秋講起最痛苦的晨跑,晨跑完全校的人擠在小小的樓梯上。
有一次好友的鞋被人擠掉,她陪好友回頭找,難度堪比刻舟求劍。
趙曦亭配合地輕笑,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話變少了。
他咬了很久的煙,沒點上。
孟秋察覺到了,說:“你……可以抽。”
趙曦亭把煙拿下來,“怕嗆著你。”
孟秋遲疑了幾秒,誠實道:“你的這個……還好,不怎麽嗆。”
趙曦亭也不虧待自己,開了散煙器,隨口一問:“然後呢,鞋子找著了嗎?”
孟秋笑起來,“找是找到了,但一穿上去就脫了膠,整隻腳從鞋頭鑽出來,橡膠底跟燈籠一樣掛在腳脖子。”
她越說越有趣,比平時多了幾分生機,講到興頭上還拿手比劃。
快說完的時候,孟秋不期然撞上趙曦亭的目光,他的臉藏在煙霧後麵,唇角是笑的,肩頸鬆鬆靠著椅背,從這個角度瞧,他的眼睛微微眯縫,好似藏著許多情緒。
他就這樣饒有興致地,一邊抽煙一邊觀摩她。
孟秋一怔,他傍柳隨花的長相配上靡靡將夜的神情,總有幾分曖昧不清。
趙曦亭和聲問:“怎麽不說了?”
他仿佛不知道自己是戛然而止的罪魁禍首。
孟秋沉默幾秒,說:“我說完了。”
明明滴酒未沾,他眼尾卻呷著鬆散的醉意,安撫地引誘:“說點別的,我喜歡聽你說。”
他溫溫地瞧著她。
明明親和極了的模樣。
孟秋卻覺得在這樣的目光下,無所遁形,像被捏住了命脈。
被製約。
被圍堵。
掙紮不得。
她抿了下唇,放下筷子坐正,“別的也沒有了。”
趙曦亭笑容輕忽,“你們小姑娘都是說不高興就不高興麽?”
不過他話裏沒計較的意思。
熟悉他的人要看見,一定驚掉下巴。
孟秋沉思片刻,還是問出口:“你……是不是遇上了什麽不高興的事兒?”
趙曦亭隻是笑,吐出最後一口煙,然後摁滅在機器裏。
過了幾秒,說:
“小孩子瞎猜什麽。”
“走吧,正好兩個小時。”
他點了幾下屏幕,孟秋那邊收到一筆轉賬。
四千塊錢,晚餐連稿子的費用。
一小時一千,他真給。
孟秋抬眼,望到他高挺的鼻梁處,他正低頭將大衣掛到手臂。
她誠懇道:“我不會唱歌,不會跳舞,沒什麽才藝表演,也不會講笑話……這兩千塊……您花得不值,還是收回去吧。”
她真不想要。
趙曦亭肩上摞著灰橙的暮色,一側頭,他唇邊彎起戲謔的笑。
他背光,眼眸就像偏僻的巷子,暗沉,搗進她心底。
“這樣麽?但收回了錢我們就不是雇傭關係,如果不是雇傭關係。”
“你想以什麽身份陪我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