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9日。
    早。
    溫度驟降，蘇明剛睜眼就見到窗戶全是霧氣。
    “……”
    想先打著火，讓汽車發動機預熱一下。但無論怎麽弄也打不著。
    起碼六年前花5w買的二手車，到現在出問題的次數不超過十次，蘇明也沒辦法有怨言。
    一邊刷牙一邊洗臉，習慣性拿出手機……以前都是順便看看短視頻、新聞啥的，現在變成回複女友的消息。
    “嗡嗡。”
    手機振動幾乎沒停過。
    怎麽說呢？
    注視外邊沒辦法啟動的車子，蘇明有些恍神。
    在二手市場討價還價，覺得比新車賺很多的自己……與手機熒幕另一端，也許把一萬當一塊錢花的安詩瑤。
    即將20歲的她與即將24歲的自己。
    【我看到天氣預報，冬市是不是降溫啦？】
    【要多穿點衣服。】
    【……】
    凝視手機新的消息，蘇明吐掉漱口水。
    現在就想因為現實退縮，是不是太早了？
    不管怎麽樣，先努力看看吧。
    比起像現實妥協，也許自己更偏向理想化。
    2月19日。
    算是小插曲吧。
    蘇明也並非突然對打底褲感興趣。就是……覺得拚車坐一輛車，在玩手機的女人莫名有股吸引力。
    臉算漂亮，或者說妝化的太厚，太失真。
    純白的發絲。身上的衣服像是什麽禮服。s嗎？
    “……”
    那女人的視線撇過來，似乎有些嫌棄被一直盯著看。轉過身，換成側對蘇明。
    “抱歉……”
    雖然小聲致歉，但蘇明還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她雙足踩著土黃色的雪地靴。選的襪子也是純白的打底褲。
    通體以白色為主。
    並非好色，或者有什麽奇怪的興趣……就是單純的覺得，好像在哪見過，相同的裝束。
    “嗡嗡。”
    手機有新消息。
    【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總覺得都沒見麵，就結束了。】
    【……】
    【想你了。】
    還沒等蘇明回複，一連串來了三四條消息。
    視線也從雪地靴和白襪那收回，變成一邊咬著麵包一邊回複女友的消息。
    【誒，我想買一雙新的雪地靴。】
    【打底褲也要買新的。好像沒怎麽穿過米色和白色的……】
    【……】
    有那麽一瞬間，蘇明覺得女友是不是在地鐵也安了監控。但轉念一想，隻是巧合吧？
    【你覺得，我穿雪地靴怎麽樣？不會很土吧？】
    【……】
    畢竟，她隻是單純的想買東西，順便問問自己的意見。
    要不要送她呢？
    出租車停下，蘇明拿著手機搜索。
    【瑪莎主義2020新款保暖加絨……】
    前麵一大堆權重詞，價格是194。
    想換成價格篩選，但蘇明的又頓住，不自覺歎了口氣。
    即便是200元的鞋，他相信安詩瑤也會收……但送不出手。或者說會想到安詩瑤會不會穿著這雙鞋，被圈子裏的人問起。
    那麽，什麽價格才適合？
    800？
    還是，8000？
    關掉手機，蘇明站在打卡機麵前，擠出牽強的笑。
    【營銷部蘇明，歡迎您。】
    “……”
    雖說女友不在意自己的出生，但果然……人會有各種各樣的顧慮，尤其是自己這樣不上不下的年紀。
    大概，正常而言，也沒有男人希望自己的女人，會因為自己而丟臉。沒法被拿到台麵上。
    2月19日。
    營銷部辦公室。
    “師父，你變了。”
    “一點魚也沒摸。”
    “……”
    徒弟進來起碼十幾分鍾，蘇明完全沒發現。注意力全在文檔裏。
    剛過完年，至少冬市的五金行業不怎麽景氣。銷量都低。
    如何給客戶製造需求呢？
    蘇明一直在想這件事。
    白手起家一千萬市值的公司先不提，如果積累第一桶金速度太慢，別說一千萬……一百萬的價值也拿不出。
    前麵那麽多年，到底都在幹什麽？
    明明記得早幾年的自己很努力，當過銷冠……為啥後麵擺爛了？隻是因為有段時間被穿小鞋？那更早之前為啥那麽努力呢？
    想不起，也沒空回憶。
    隻知道，如果現在的自己什麽都不做，再去空想……到最後和女友的結局一定不會善終。也休想被人看得起。
    2月20日。
    京都。
    我睡不著。
    很清楚，他並非因為好澀才會盯著穿雪地靴的女人看。直播間的小個子少女在剛被錄取第二天，便被我用權利開掉。
    肯定不會想起來。
    這點，我也應該清楚……那隻是一點點殘留。會隨著時間流逝，隨著和我相處徹底消失。
    盯視監控。
    查看員工打卡記錄，現在都臨近20點，蘇明先生還沒下班。
    然後……我打開另一個，隻有我才知道，才有權限看的監控。
    啊。
    那張伏案在辦公桌前，全神貫注盯著電腦，操作鍵盤的臉，讓我忍不住陶醉。
    我很明白，原本的蘇明先生絕不會這樣有幹勁。
    都是為了我。
    不行。
    我沒法忍耐，也不想再去思考他會在出租車被吸引的事……
    白絲很容易髒。
    尤其是足尖和腳後跟，稍微有汗就會變奇怪的顏色。我不喜歡。
    但……我不想再讓他被其他女人吸引。
    2月20日。
    晚。
    蘇明伸了個懶腰。全身都在劈裏啪啦的響。
    應該沒問題，從現在開始到3月初的企劃都整理完了。全都親自批注和提出過建議。
    部長這種活，想擺肯定比之前當普通職員更容易擺。也不存在帶薪如廁還得被計時的情況……現在，公司高層或多或少都知道自己和安詩瑤關係不錯。哎，歸根結底還是在靠女友。
    所以，也就更不能在這公司擺爛，丟臉。得拿出成果。
    2月20日。
    淩晨。
    洗完澡，蘇明又沒顧上吃東西。
    隨便泡了桶老壇，打開電腦學習理論知識。
    光是第一桶金肯定不行，得知道拿到錢後從什麽方麵入手。曾經想做的……不，最適合自己的。家具行業自己倒是有涉獵過。
    2月20日。
    淩晨一點。
    對於蘇明而言，太過突然。完全沒準備。
    “咚咚。”
    門被敲響的一刻也沒想過會是安詩瑤。隻以為可能是房東，或者鄰居啥的。因為自己啪嗒啪嗒敲鍵盤，或者看視頻有聲音被吵到。
    “嘿，沒想到是我吧？”
    “……”
    被有些冷意的身影緊緊抱住。
    然後，桌上因為忘記吃還剩一半，早就融成一坨甚至紅油都成塊狀的泡麵。半缸或長或短的煙蒂。都被她映入眼簾。
    “又抽這麽多煙？”
    那張臉不滿的鼓著。
    “還吃泡麵。”
    2月20日。
    淩晨兩點。
    “就是，我明天可以不去大學。都是選修課。”
    “我都來了誒？不高興？”
    “……”
    一同蜷縮在小床，昏暗中，蘇明仍然注視轉角書桌。看不清。
    但煙灰缸和泡麵都處理掉了。
    也沒不高興。
    誰不希望冰冷的夜裏，能有香香軟軟的粘人的女友在懷裏。
    但真沒想過要被看到如此狼狽……與她生活格格不入的一麵。
    有些懷疑。
    非要自己摟著的女友，是否也會像自己一樣考慮以後？
    “哎，你明天能不能不去上班呀？都這麽晚咯。”
    “隻是一天也沒關係吧？”
    “……”
    被窩裏已經捂熱的手，順勢滑到蘇明肋部。摩挲。
    她真的很漂亮。
    昨天還在說的雪地靴，不用自己送就已經買好。白襪也買了。
    雖然比自己小，不論年齡還是閱曆都比自己小，但身體已經具備相當成熟的魅力。
    “怎麽不說話呀？”
    “不想陪我？我可是……就因為想你，立馬就坐飛機來了。”
    “……”
    不對。
    不能這樣。
    “啊。”
    一翻過身，拄著手在她上邊。那張臉便別開視線，稍稍染紅。眼睫毛也隨著閉合的雙眼而輕顫。
    身上的香水味很淡，但又恰到好處的迷人。
    褪去厚實的羽絨服厚，身材曲線一覽無遺。
    對襟毛衣隻要伸手，就能推倒她的鎖骨那……見到圈形的黑色蕾絲邊。
    接吻。
    嘴唇也非常柔軟。
    隻是半分鍾而已，她已經主動伸手摟住自己的脖頸。
    呼吸紊亂。
    “在、在這裏的話……不能太欺負人。會被隔壁聽到。很害羞……”
    “……”
    與因為她的身體，聲音，表情，越來越力的反應完全不同。
    蘇明有股強烈的自卑。
    她為什麽要思考以後呢？
    不缺錢，也不缺未來。
    隻是自己缺而已。甚至她不在意1000w的軍令狀也正常，對她而言並非多難的事。生下來就有，撒嬌就有。
    “下次別這樣。”
    蘇明開口了。
    “誒？”
    “我得上班。”
    “……”
    那張臉僵住了。
    “我的意思是，我得努力。”
    “可是……唔。”
    不願意就這話題再聊下去，所以選擇堵住她的嘴。
    根本算是用和她做這種事而逃避話題。
    沒法深聊。
    怎麽談？
    用女友從出生開始就能實現的目標，和她商量？
    隻有自己。
    也隻能靠自己。早點從那公司‘畢業’，開始自己的目標。
    2月21日。
    蘇明還是頭一回有這種感覺。
    “……”
    嗯。
    就是覺得煩。
    “哪個更好看？”
    女友正拿著兩件衣服比劃。
    “都好看。”
    “再認真點啦~”
    “主要是人漂亮，所以說都好看沒開玩笑。”
    “哼……讓你挑普通的衣服沒動力，那……”
    她悄悄伏在蘇明耳邊，“內衣，你來挑。”
    “……”
    原本，今天會在公司，看到營銷部員工對於自己給出批注的反饋。也能看看轉換率什麽的，再想想怎麽完善。
    現在卻滿腦子都是女友說的內衣。
    “看也不行！我才不會穿這種……啊，你怎麽真的在挑？還盯著這麽色的。”
    “……”
    其實蘇明是走神了。
    2月22日。
    中午。
    又是腰酸背痛。
    明明隻是刷牙，但突然被女友從後邊抱住。
    2月22日。
    下午。
    【蘇部長，你能不能直接來公司？】
    【今天轉換率低的嚇人啊……懷疑是有同行在跟我們競爭同品。貨源不行，得換一個。】
    “……”
    女友仍然在旁邊，嘟著嘴。
    “一定要去嗎？”
    “一定。”
    “那，再親一下？”
    “……”
    明明已經忍耐著接一次比預想中，長好幾分鍾的吻。
    為何她的手還要探索？
    “我有正事。”
    蘇明深呼吸一次，自認為很認真的講了。
    “我也是正事呀？”
    但她完全沒當回事。
    “沒在和你開玩笑。你可以什麽都不用想，但我不行。我是……”
    等到沒沉住氣，站起來用嗬斥的語氣說出口，見到那張僵住的臉，蘇明才覺察到失態說了不該說的話題。
    “就這樣，我先去公司一趟。”
    想解釋，但又不知道該從哪說起。
    算了。
    先去了再說。
    2月22日。
    下午。
    我仍然呆在屋子裏。
    木訥的撿起被撕壞掉的白絲，還有我的貼身衣物……也有蘇明先生的。
    “……為什麽？”
    我沒覺得哪裏有問題。
    有哪搞錯了？
    蘇明先生肯定喜歡我，這沒錯。
    突然來見他，可能是因為被我看到有些邋遢的一麵而不好意思。或者說自卑。這我都知道。
    所以，出去逛，我從不會去很貴的地方，也不會露出多麽階級不同的姿態……我本來也沒那種毛病。對他送的小禮物，我也總是很珍惜的立馬戴上。
    那也不是裝的，我本來就很高興。不論是發夾，還是親手幫我戴。
    有哪裏不對呢？
    明明，在我的記憶裏，蘇明先生根本不會因為這些事動搖。說過，以前努力是因為妹妹，妹妹讀大學之後因為各種原因，懶得再努力。也說過，實在不行就隻好靠自己包養。
    為什麽完全不一樣了？
    就因為缺失了妹妹？
    我能給他變出一個妹妹嗎？
    不。
    肯定有別的辦法。我不想多一個不安定的因素。我知道……他和妹妹的感情在另一種意義上不比我差。反而是所有人裏，說不定真會導致現在的處境出紕漏的點。
    2月22日。
    晚。
    蘇明走在回家路上。不自覺摸出第三支香煙。
    “咳咳……”
    嗓子太辣，忍不住咳嗽。
    早就該回去了。也提前買好炸雞、奶茶之類的。
    但現在冷掉也沒回去，依然在安詩瑤租住的公寓附近轉悠。手機到現在也沒收到任何消息。
    那果然很醜陋嗎？
    高高興興來冬市找自己，卻聽到自己說什麽‘和你不一樣，我需要努力’。大概，挺掃興的。
    可究其根本，事實就是這樣。
    自己並不是童話裏的主人公，當了部長足夠努力也不代表能隨隨便便決定市場走向，資本競爭。
    原本該是作為部長的自己挨罵，結果卻變成比自己權限更高的副總經理挨罵。
    還能有什麽原因？
    大家不是都在猜嗎？自己現在和小安總的關係是怎麽樣。
    再看看手裏的塑料袋，田二叮，一份炸雞25，一杯楊枝甘露18，於自己而言算是高消費了。至少，肯定不是能每天都喝的東西。
    然而這種對於女友來說，可能反而是真正的‘垃圾食品’，不僅不健康，還很廉價。
    2月22日。
    深夜。
    電話來了好幾遍。
    等蘇明重新回到公寓，充滿香氣的身影已經在懷裏。
    “你去哪兒了？”
    言語中夾雜哭腔，“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身體也在輕顫。
    “不是你的問題，是我有問題。該道歉的人是我。抱歉。”
    “不對，就是我的錯……我隻顧著想見你，完全忽略掉你的想法。可以……原諒我嗎？”
    “……”
    見到女友通紅的視線。她又小心翼翼從茶幾拿過來小盒子，“圍巾……送你的。還有，那個……我買好機票了，明天一早就回去。”
    “就當是對我的懲罰！少見一天。”
    “然後……很澀那個內衣，我、我買回來了。”
    “……”
    蘇明能感覺到她的緊張，謹小慎言。
    其實上次她發過來說，害怕自己不要她就有過這種感覺。
    她好像真的，非常喜歡自己。
    一種不可思議的態度。
    “我保證，絕對沒有下一次！等我畢業就來幫你，不……我也會一起想。怎麽創業。”
    “……”
    太好。嗯，好的耀眼。
    以至於蘇明產生一種念頭。
    會不會，現在直接放棄比較好？不耽擱。
    自己有哪值得她這樣？
    “我去換咯？偷偷的……不許開燈！”
    她越是這樣，這種想法越強烈。
    真的下了血本吧？
    討好自己。
    連這種瑟氣的內衣，前扣式，有拉鏈可以窺探可莉……
    所以。自己到底是該從現在開始加倍努力，還是仍由隨著觸摸到她，聽到她的聲音反饋……越發真實且現實的想法，放棄更好？
    2月23日。
    我依著諾言回去。坐飛機回到京都。
    大學不會有人過問我，導師不會，教授也不會。
    至於家裏。
    “瑤瑤，你又去找他了嗎？”
    “跟你沒關係。”
    “反正他一定會來這，直接接過來吧。”
    “那不對，那和現實完全不同。”
    “這又不是現實，我隻是你創造……”
    “閉嘴！”
    我憤怒的看向父親。他也看著我。
    “瑤瑤，你越來越讓我失望了……居然會和這種人廝混。甚至同居。”
    “……”
    哪種我都不想聽。
    是啊。
    都是假的又怎麽樣？我又不在乎。
    蘇明先生表現的不同才是對的，如果一切都和沒忘幹淨一樣，那才是不對。
    想著。
    肯定是對的。我那樣說完，給蘇明先生親手圍上圍巾。也道歉過，也真的打算按他的想法在這裏真的創業。創一定會成功的業。那樣就完美了。
    1000w？不夠。一億都可以。
    真是的。隻是換了內衣，就懶得脫掉……撐手會勒著。
    但也不討厭。
    那麽高興，被我吸引的他。
    有什麽關係呢？本來，這就隻會是為我和蘇明先生服務的便利世界。
    我留在那的襪子，看到……會不會想起我？
    嗯。
    一點也沒滿足，雖說知道為了道歉不能再那麽粘。可是，就連生氣的蘇明先生……也很帥氣。
    另一個我的記憶裏，似乎沒見過蘇明先生發火吧？
    這就是不同的，越來越真實的世界。屬於我們的現實。
    世上怎麽會有如此完美，又適合我所有喜好的男人呢？
    太過幸運，幸福。
    我拿出手機，切換到他的照片。
    “為了你，我可以忍耐……嗯。”
    “等到創業成功的時候，不要被沒法忍耐的我嚇到。唔……我，本來對這種事完全沒興趣，都是因為你。”
    “會負責的，對吧？”
    “……”
    手機熒幕很快沒法看清，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