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六章君不負白衣,白衣永不負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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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為我屠城找一個理由?蘇淩啊,你什麽意思”蕭元徹先是一臉震驚,半晌方疑惑道。
“丞相,可還記得咱們從陰陽教回來的路上,您在車轎之中跟小子和白衣大哥說過的話麽?”蘇淩緩緩道。
未等蕭元徹說話,蘇淩緊接著又道:“您當時說過,周昶此人剛毅忠勇,勸降的難度很大”
蕭元徹點點頭道:“不錯,所以,你主動請纓,我也答應由你來勸降他啊這有什麽問題麽?”
“這句話當然沒有任何問題但是,丞相,您真的是真心想要勸降周昶的麽?”蘇淩忽地反問道。
“你”蕭元徹被蘇淩突如其來的質問惹得有些生氣,眉頭一蹙,嗔道。
“丞相不必動怒,其實,這個問題很好回答,您並不是真的想要勸降周昶,因為您接下來的話,已經說得很明顯了,您說,若是周昶歸降,自然最好,若是他不降,就以屠城之事,逼他投降,周昶心係天門百姓,定然會屈服的”蘇淩聲音不緊不慢道。
“非常之人,當用非常手段這難道有問題麽?”蕭元徹冷笑一聲,又道:“難道你是要指責我落井下石?”
蘇淩一搖頭道:“自然不是這種情況下,用一些必要的手段,自然理所應當隻是,丞相可還記得,您說了這句話後,小子便問了一個問題,您是如何回答的麽?”
“問我一個問題?”蕭元徹或許真的有些記不清楚了,畢竟隻是在車轎之中,三個人也不是十分正式的談話。
郭白衣的聲音在此時響起,似乎提醒蕭元徹道:“哦大兄不記得,白衣還是記得的當時,蘇小子問您,若是以屠城之事逼迫周昶投降,他依舊不同意的話呢?該當如何”
“嗯”蕭元徹略微沉吟,點了點頭,似乎記了起來道:“的確有這番話,我當時告訴你蘇淩,若是周昶還是不同意,那就真的屠城!到時候,天下人皆知,天門關的百姓,都是給這周昶陪葬的”
蘇林點了點頭道:“緊接著,小子又問丞相,若是以屠城施壓,那周昶屈服了,願意投降,又該如何呢?是不是天門關的百姓就免遭屠戮了呢?丞相可還記得,您是如何回答的麽?”
不等蕭元徹回答,郭白衣在一旁又似漫不經心地回答道:“大兄答曰,投降最好,到時候假意答應放過百姓,大軍啟程之時,還是要屠城的,那時周昶已經歸於大兄麾下,自然不能再反悔了”
蕭元徹聞言,頓時一愣,半晌,方帶著審視的目光看向郭白衣,心中暗道,郭白衣你到底是哪頭兒的,說好的咱們合夥唱戲,對付蘇淩的,怎麽感覺現在是你跟蘇淩合夥唱戲,在對付我呢?
郭白衣隻作不知,說完這句話,繼續微閉雙眼,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蘇淩見狀,遂正色道:“丞相經過白衣大哥的提醒,您應該想起來了吧正因為您這句話,小子才覺得,那周昶到底降與不降,都沒有什麽太大的意義了”
蕭元徹火冒三丈,嗔道:“怎麽沒有意義了?他可是一個守城的好手!”
蘇淩卻搖頭道:“丞相,周昶的確算是一個守城的好手,但是,丞相麾下善於守城的將領,還少麽?郝文昭、鄧檀、京中坐鎮的大將蕭子仁,這些將領們,哪一個不比周昶強上百倍?所以,丞相,您不缺周昶這一個再者,一旦周昶因為害怕丞相屠城而歸降,結果到最後丞相還是屠了整個整個天門關,這算不算欺騙了周昶呢?周昶在心中,又該如何想丞相呢?”
蕭元徹嗔道:“他能如何想?他既為我的武將臣服於我,難道還敢指責我不成?”
蘇淩微微搖頭道:“周昶為人堅毅,城府也深,他自然不會當場就翻臉,觸怒丞相,定然會選擇隱忍下來丞相看人也頗準,想來也同意蘇淩所言因此,丞相也明白周昶必然會如此,那麽丞相日後,還能,或者說,還敢用這一個隱忍不發,對丞相有怨懟的人麽?更何況這個人,還是沈濟舟陣營來的降將呢?”
“這”蕭元徹聞言,低頭不語。
蘇淩進一步道:“丞相,若是周昶是一個善於戰陣衝殺的勇將,丞相或許還可以一用,將他帶在身邊,不隻是上陣而已,勝敗的無關大局可是,這周昶偏偏不善於戰陣搏殺,他擅長的可是守城啊!丞相,你真的敢用一個對您有怨恨和不滿的人,為您守城麽?您就不怕,他因為您欺騙他的事情,而懷恨在心,您讓他守城,他卻連城帶人,獻給您的敵人麽?反正他已經名聲有損了,到時候他也不怕再名聲受損了”
“這我不敢用”蕭元徹歎了口氣,卻也實話實說道。
“所以,若是真的招降了那周昶,一旦屠城成真,那周昶不能成為丞相的臂助和有用之才,反而會成為丞相甩脫不掉的累贅,更是不知何時,他就有可能給丞相帶來大麻煩”
蘇淩說到這裏,身子朝著蕭元徹微微一傾,一字一頓道:“所以,若屠城乃是必然,那周昶就不能活著,小子這才擅自做主,讓周昶去死,這樣一來,小子也算為丞相除去了一個麻煩,殺俘的罪名,也有小子來背,與丞相無關豈不是很好麽?”
蕭元徹半晌無語,蘇淩這番話,說得他心中十分惱火,可是卻又字字句句都是至理名言,他根本無法反駁,隻得暗氣暗憋。
“嗬嗬照這樣說,蘇淩啊,你小子擅自迫周昶自盡這件事,不但無罪,反而有功了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呢?”蕭元徹冷笑一聲嗔道。
蘇淩趕緊搖頭道:“不不不,這個卻是不敢了,說到底這是小子欺瞞了丞相,擅自而為,不求什麽謝,隻要丞相不怪罪小子就好而且,這件事的確是小子有意隱瞞的,屬於欺瞞丞相,本來也是有錯在先的!”
蕭元徹聞言,嗔道:“虧你還知道!蘇淩啊,既然你這樣說了,那現在我就要好好問問你了,我之前說過的屠城,到最後我蕭元徹屠了麽?”
蘇淩趕緊搖頭道:“沒有丞相仁慈,在守將府時,已經下了嚴令,大軍秋毫無犯,更不許妄殺一個百姓”
“嗬嗬很好!”蕭元徹冷笑一聲,忽地眼光變得銳利起來,一字一頓道:“那既未屠城,若是周昶還活著,我蕭元徹能不能用?”
“這自然可以用!”蘇淩一怔,頓時失去了所有的氣勢,低頭說道。
“可是,現在周昶被你所迫自殺了,人都死了,你告訴我蕭元徹,我還怎麽用!”蕭元徹忽地大怒質問道。
“我”蘇淩一臉的尷尬,聲音低如蚊呐,“那這個事也是後來才發生的啊,事先小子也不知道啊小子要是早知道丞相您最後收回了成命,哦也不可能費事”
未等蘇淩說完,卻聽見“啪——”的一聲,蕭元徹一掌拍在桌案上,怒道:“現在周昶死了,你拿什麽來賠?蘇淩,你賠得起麽?”
蘇淩心中一凜,暗自苦笑,歎了口氣道:“小子知道,此事無法挽回如今隻有一命抵一命了!”
蕭元徹火氣更大了,須眉皆炸道:“蘇淩,你以為我真的不舍得殺你不成!刀斧手!”
帳外候命的刀斧手聞聲而動,一挑帳簾,魚貫而入。
“將膽大妄為的蘇淩給我叉出去,繼續砍頭!”蕭元徹怒道。
這些刀斧手先是一愣,接著就要來拿蘇淩。
郭白衣見狀,臉色連變,再也忍不住了,趕緊起身,朝那些刀斧手叱道:“不開眼的東西!聽不明白話,就都滾出去!”
這些刀斧手頓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副進退兩難的模樣。
蕭元徹心中一動,暗道,郭白衣啊郭白衣,怎麽裝不下去了?你明麵上跟我一夥,唱一出教訓蘇淩的大戲,實則,你跟蘇淩才是一夥的吧,你們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為了給蘇淩脫罪,當我不清楚麽?
既然如此,我蕭元徹這戲可還是沒唱夠呢!
想到這裏,蕭元徹又是一拍桌案,怒道:“還愣著作甚,聽不懂我說的話麽?叉出去!斬了!”
郭白衣見狀,隻得快步走到蘇淩近前,朝著蕭元徹一拱手道:“主公主公息怒!白衣有話要說!請聽白衣一言!”
蕭元徹這才冷哼了一聲,沉聲道:“講!”
郭白衣一拱手道:“主公啊,蘇淩如此行事,實在事出有因,情非得已啊您方才也聽到了,蘇淩在下定讓周昶必死的決心的時候,並不知道最後的結果是,主公收回那屠城之令啊,若是主公沒有收回屠城之令,周昶若活著,的確是個隱患啊,輕則是個累贅和包袱,重則,主公可能會因此戰局不利啊,蘇淩也是一片為主公著想的心,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啊,至於最後誰都不可能事先預見到啊,莫說是他,便是白衣也沒有想到那麽容易主公就收回成命了,還以為要頗費一番周折所以,主公,不知者無罪啊,蘇淩雖然做下的事情,無法彌補了,但是那也是當時他能想到的為主公您解憂的最好辦法啊還請主公明察!”
蕭元徹聞言,頗有深意地看了郭白衣一眼,方冷笑道:“郭白衣你終於說實話了,原來你跟蘇淩一模一樣,從心往外反對我所下的屠城之令,對不對?”
“我”
事到如今,郭白衣也知道,再若裝作對此事漠不關心的話,蕭元徹盛怒之下,怕是要收回不再屠城的命令了,那一切都前功盡棄了。
卻見郭白衣一甩衣襟,忽地跪在地上,叩首道:“主公慧眼!實不相瞞,在主公跟白衣透露要屠了整個天門關的那一刻,白衣從心向外都是反對的其實,主公若是細想,在攻天門關之前,白衣與張蹈逸和臧宣霸兩位將軍就跟主公表露過反對的意思”
說到這裏,郭白衣方長長一歎,一臉無奈道:“可是主公當時不聽白衣之言,更是遷怒張臧二位將軍,認為他們出自渤海,所以對渤海百姓懷有憐憫之心,更是斥責了他們將原本定下的大軍分兵的將領人選,也給他們免了”
“白衣見事情不能勉強,若是強讓主公收回成命,反而適得其反所以,在白衣見到蘇淩的時候,就已經將主公決定屠城,和免了張臧二將帶兵之事告訴了他結果,蘇淩與白衣想的一模一樣,張臧二位將軍是分兵那一路的主將無可取代的人選,這一點不能變,而且,天門關的百姓屠不得!”
郭白衣說到這裏,神情也變得激動起來,忍不住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起來。
蘇淩趕緊來到郭白衣近前,無奈兩隻手倒綁著,動彈不得,隻得關切道:“白衣大哥你怎麽樣了”
郭白衣頹然地擺了擺手,喘息道:“我無礙”
蘇淩心一橫,向前一步,朗聲道:“丞相,一切的事情,都是出自蘇淩的計劃,丞相要是怪罪,就怪罪蘇淩一人即可,與白衣大哥無關!”
蕭元徹沒想到,蘇淩竟然一個人將責任大包大攬了下來,也有些意外,他見郭白衣如此,心中也是心疼和不忍,這才歎了口氣,從書案後轉了下來,來到郭白衣近前,將他攙起道:“白衣你身體不好,這是做什麽呢?有話慢慢說不必如此跪拜!”
郭白衣見蕭元徹態度緩和了下來,這才心緒稍安,歎了口氣道:“隻要主公不怪罪蘇淩白衣便是死!”
“休得胡說!白衣長命百歲,什麽死不死的!”說著,蕭元徹扶著郭白衣坐了,又走到蘇淩近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方嗔道:“行了,你也別跪了,起來說話!”
蘇淩如蒙大赦,口中稱謝,站了起來。
他剛要說話,蕭元徹卻又沉聲道:“來人,把蘇淩身上的綁繩解開”
帳外進來兩個侍衛,七手八腳地將蘇淩的綁繩解開了。
蘇淩的確被綁的時辰太長了,渾身骨頭節都是疼的,被綁的地方更是火辣辣的,勒痕明顯。
這一下去了綁繩,他頓感自在無比。活動了活動腿腳,覺得舒服了不少。
看來這負荊請罪的戲碼,自己以後還是少唱為好,太特麽的受罪了。
蘇淩心有餘悸地想道。
“坐下吧”蕭元徹待他活動得差不多了,這才沉聲朝著那小紮努了努嘴。
蘇淩二話不說,坐了下來。
“唉!白衣啊,我何嚐不知你是如何想的呢?隻是,令我不解的是,以前你郭白衣,隻要認為自己想得對,就會對我直言相告,更是想盡辦法地說服我,對我從不隱瞞可是天門關屠城一事,為什麽你卻隻表露了一點點,後來便一直裝作事不關己的樣子我知道你並不是漠不關心,可是,為什麽你不繼續跟我說呢?”蕭元徹有些傷心的說道。
“大兄我!”郭白衣聞言,悵然歎息眼眶有淚打轉。
“白衣啊,其實你跟蘇淩如何商量,我也不生氣,我說過的,周昶敗軍之將,一個俘虜,死既死矣,我自然不會真心處置蘇淩的,但是想聽得是實話,是你郭白衣的實話,也是你”
蕭元徹轉頭看向蘇淩道:“蘇淩的實話啊!”、
蘇淩心中一顫,緩緩低頭。
郭白衣卻是心中五味雜陳,半晌方拱手顫聲道:“主公啊天門關外,白衣出言相勸主公,可是主公當時盛怒,更是有意提點白衣,不是什麽都要按白衣的想法做的,甚至暗示白衣,如果白衣再阻止此事,您就繞開白衣,再不聽白衣之言了,當是時,白衣倍感失落無助,隻得三緘其口,做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來了”
“大兄,白衣當時以為,大兄變了再也不是與白衣無話不談的大兄了”郭白衣聲音顫抖,眼眶泛紅。
蕭元徹聞言,長歎一聲,將椅子朝著郭白衣的近前拉了一拉,握住他的手。
觸手之間,一片冰冷。
蕭元徹的心,又是猛地一揪。
“白衣啊,是我的疏忽,我一直擔心,跟蘇小子之間會有嫌隙想著要怎麽修複”
蘇淩聞言,先是一怔,隨即也十分動容地看向蕭元徹。
他可是整個大晉的丞相,卻擔心自己跟他有嫌隙,還想著如何修複
看來蕭元徹,對自己真的是真心實意啊。
蕭元徹看著郭白衣,喃喃道:“誰料想,原來在不知不覺之中,白衣跟我之間,才是有了讓你我都難以發覺的嫌隙啊,而且這嫌隙在無聲無息地瘋長直到現在,咱們才後知後覺白衣啊,更需要修複關係的是你與我這個大兄啊!”
“大兄!”郭白衣顫聲喚道。
兩個人的手握了又握,看向對方,皆發現對方眼眶濕潤。
“白衣,你在我身邊這許多年了,我蕭元徹什麽人,你比我自己都清楚白衣,大兄跟你說句真心話,無論何時何地,大兄永遠是當年你見到的那個大兄,從來都不會改變,就算一時之間陷入執拗,但是也絕對不會因為任何事疏遠白衣的!你相信大兄麽?”
郭白衣聞言,渾身顫抖,淚水潸然,使勁點點頭道:“白衣相信!一直都相信!大兄請放心,無論何時何地,白衣亦不會改變,在您麵前,白衣永遠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無所保留!”
“當年灞城,白衣勝雪往事依稀君不負白衣,白衣永不負君!”
“好!好啊!”
兩個人唏噓了一陣,這才平複了心情和情緒,蕭元徹這才又回到自己的書案之後。
他看了看蘇淩,方緩緩道:“好了蘇小子啊,原本就沒有打算要殺你的這也是因為你忒也的有些不規矩,白衣和我才想著給你個教訓”
蘇淩聞言,趕緊拱手,嘿嘿笑道:“丞相不說,小子也是知道的若不是小子惹了通天的大禍,您定然不舍得殺小子的其實小子一點都不害怕”
說著,他一瞪郭白衣道:“倒是老郭你,實在有些不地道,這殺頭的計策,出自你手的多一些我這人可記仇等著我報複!”
郭白衣聞言,也嗬嗬一笑道:“行了,行了你能把我如何?怕是這個仇你得記一輩子了!”
“誰說的,你再敢這樣試試,信不信我斷了你的補天大造丸的供應啊!”蘇淩哼了一聲道。
郭白衣聞言,就是一囧。
蕭元徹哈哈大笑道:“行了,你倆下去再互相算賬吧蘇淩啊,周昶之死,我是不打算追究了但是,你總得讓我明白明白,你小子跟他說了什麽吧,就讓那麽大一個活人,被你活活逼死啊?”
蘇淩聞言,這才鄭重朝蕭元徹一拱手道:“丞相,這您可是誤會小子了,小子可是絕對沒有逼迫周昶去死的能耐的其實,周昶他是心甘情願地自殺的就算沒有小子,換誰都一樣!”
蕭元徹聞言,有些驚訝道:“真的?此話怎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