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銀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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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窗什麽時候關上的?”
    蘭瓔這一覺睡到了自然醒,起身後趿拉著繡鞋走到窗邊,嘀咕著推開了窗子。
    不過她沒太在意,昨晚困得暈乎乎的,連做的什麽夢的都記不清了,大概是某個意識不清的時候關的吧。
    舊衣裳沾了血,蘭瓔雇小二幫忙跑趟腿,買了套最普通的暫時湊合穿。
    她走到銅鏡前整理衣領和頭發,穿越後第一回看到這副身子的長相。
    烏發雪膚,柳眉瓊鼻,眼尾略微上挑,右眼臥蠶中央綴著一粒小小的紅痣。
    與她原本的長相一模一樣,連這紅痣的大小、色澤、位置都分毫不差。
    ……真巧啊。
    不過雖然她和原主長得一樣,身材也非常相似,但有一點不一樣的是,原主心口有道短小的疤痕。
    都穿書了,無奇不有,更何況係統已經跑路了,她糾結再多也找不著人問。
    整理好穿著,蘭瓔揣著荷包出門去多買幾套衣服,路過隔壁春鳴的房間時,停下來敲了敲門。
    差點忘了,還要給他也買幾套衣服,如果隻她一個人去買,可能把握不好尺寸。
    “春鳴,你起床了嗎?”
    叩門沒人回應,她再叩了幾下,一邊朝裏喚了幾聲。
    還是沒動靜。是還沒醒嗎?
    剛才她開窗時看見街上商鋪都開了,來往的行人也很多,紛紛攘攘很是熱鬧,時辰應該不早了。
    可能是太累了吧,讓他多睡會好了。
    蘭瓔退遠一步,正要轉身下樓,卻被走廊轉出的人抓住了胳膊。
    她嚇了一大跳,一道清冷如霜的女聲傳來:“姑娘莫怕,貧道乃望隱閣中人,與官府協作追查女屍失蹤案,是來救你的。”
    如果蘭瓔看過《大雍詭事錄》,就會知道望隱閣是原著裏的一個江湖組織,高手雲集,懲惡揚善,偶爾接受官府的懸賞協助破案。
    可惜蘭瓔沒看過原著,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穿錯了書,因此沒認出這位女道長就是書中女主,褚棠枝。
    但這不影響她理解褚棠枝的話。
    昨晚她和春鳴帶著一身血進入客棧,定是引人懷疑,被人舉報了。
    ……怪不得昨晚掌櫃拉著她問東問西,原來是套她的話。
    怪不得她出門時,看見客棧裏多了大群抄著家夥的護衛,原是來戒備他們的,虧她還誇這客棧安保措施做得不錯……
    語畢,褚棠枝稍微放鬆了力道,蘭瓔掙脫出來,看見眼前是個身著青色道袍、手持一柄長劍的束發女子。
    沒等蘭瓔反應過來,褚棠枝就持劍破開了春鳴的房門,帶起一道罡風。
    “吱呀——”
    房門大喇喇對開,能看見帳中少年不知何時坐起了身子。麵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他隻揣著手安靜坐在床邊,並不起身,也並不抬眼看向來人。
    烏發披散,眼簾半闔,雙眸迷蒙地望著地板,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嘰嘰喳喳的吵鬧聲鑽入耳朵,春鳴有些不悅,眨動眼睫的速度都溫吞了許多。
    指尖輕緩抬起,正準備放出蠱蟲,卻在聽見一串焦急腳步聲的瞬間,收回了指尖。
    他抬起眼簾,看向那匆匆跑過來的石榴紅裙少女。
    想起這是何人以後,他壓下了躁動的蠱蟲,抿出一個勉強的笑,聲線裏有幾分顫抖:“你回來了啊。”
    被驚擾好夢的少年靠坐在床頭,青絲微亂,語氣含著怯,姿態依賴。
    蘭瓔趕緊護在他身前,“道長,有事慢慢說,別著急動手啊……”
    “他和那些歹人不是一夥的,我們都是受害者,昨夜一起從地牢裏逃了出來。”
    “我們準備去報官的,如今正要出門呢,道長您就先來了。”
    褚棠枝走進屋,看了眼乖巧藏在蘭瓔身後的少年,眉頭依舊緊鎖,但總算是放下了持劍的手。
    雖然賊人大多隻對女屍和落單的姑娘下手,但為了掩人耳目,先前也捉過男子。
    “抱歉,是貧道莽撞了。”
    屋裏氣氛稍緩,褚棠枝朝春鳴抱歉地笑了笑,而春鳴低垂腦袋坐在床沿,雙手揣在袖子裏,闔上眼睛不看人,也不說話。
    像是這事與他無關似的。
    又像是遇事後躲在大人身後,等大人處理完事情回家吃飯睡覺的稚童。
    於是褚棠枝把視線轉回蘭瓔,“那能否請姑娘告知,你們是如何逃出的?”
    蘭瓔長話短說:“我沒死透,醒來後我們在地牢裏找到一條暗道,便一起從暗道裏出去了。”
    “出去以後是個山洞,就在村外那座山包上,我可以給你指路。”
    “山洞?”聞言,褚棠枝清冷端莊的麵上神色一變,語氣訝然。
    “貧道曾找到他們的一個據點,是在村中某座宅子的地下密室,而你居然是從村外山洞出來的……”
    “他們究竟在地下藏了多大的秘密?”
    褚棠枝的表情愈發凝重,蘭瓔被這氛圍感染,也不由得緊張起來。
    看來這女屍失蹤案牽扯甚廣啊。
    她不禁後怕地搓了搓胳膊,還好她和春鳴已經逃出來了。
    “那你們是如何找到暗道的?”正這般想著,褚棠枝問出了這個異常關鍵的問題。
    蘭瓔本就是要去報官的,早已整理好說辭,正要開口,卻聽背後傳來一道帶著喑啞的聲音。
    “是它找到的。”
    也許是兩方嘰喳了太久,一直合眼小憩的春鳴終於顫著長睫,睜開了眼睛。
    話音剛落,就見他袖中應聲爬出一條細長銀蛇,通體雪白,泛著銀光,兩顆黑紫色的眼睛靈動有神。
    “嘶嘶——”銀蛇爬到春鳴膝上,吐出尖細蛇信。
    不是,他哪來的蛇,她怎麽不知道?
    震驚歸震驚,蘭瓔反應很快,當即就順著他的話說下去:“是啊,就是這條蛇,蛇天生會找地洞地道嘛。”
    聽見蘭瓔想也不想就順溜說出口,春鳴略感意外地歪了歪頭,
    久在江湖闖蕩,褚棠枝知曉蛇的習性,也見過許多像春鳴這樣帶著蛇出行的苗人。她點點頭,“原是如此。”
    “而且,他們似乎在找還魂草。”
    春鳴把銀蛇揣進懷裏,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圓腦袋,語氣輕飄飄的,“那也是我常用的藥,是以多關注了些。”
    “還魂草?”褚棠枝皺眉,“我前兩日買藥酒時恰好有所耳聞,說是單子突然大量增加,夥計們都抱怨供應不上。”
    “這草有何功效?”
    “我是用於助眠,”銀蛇想往蘭瓔垂發上爬,春鳴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把它拉了回去,“至於他們是為何,便不知曉了。”
    蘭瓔不懂什麽還魂草,聽見春鳴說“助眠”,轉頭看了過去。
    他簡單丟下幾句話後,就又閉上眼睛休息了。濃睫低低垂著,烏發垂散頰邊,時不時飄起眼前,搭在挺拔秀氣的鼻梁上。
    睡著的少年,比平日還要乖巧恬靜。
    ……可憐的娃,在晝夜不分的地牢裏待了那麽久,作息都亂了套。
    得讓他好好地睡個覺。
    她看向褚棠枝:“道長還有什麽想問的嗎?我們換個地方說吧。”
    當蘭瓔再次叩開春鳴的房門時,已近黃昏。
    她將買回來的新衣裳遞給春鳴,“等我們買夠了還魂草,你是想立刻啟程去京城,還是多休息幾日?”
    如果蘭瓔知道自己穿進了什麽書,她一定會帶著大反派春鳴躲開男女主,躲得遠遠的,可惜世上沒有如果。
    午後蘭瓔帶褚棠枝去山洞外踩點,路上聽她說茲事體大,這邊會交給望隱閣其他人追查,而她要去找村裏的采藥人問問情況。
    蘭瓔想到春鳴也需要還魂草,便和褚棠枝商量著一起去,褚棠枝剛得了蘭瓔幫忙,自然是應下了。
    春鳴剛睡醒,還有些發懵,抱著衣服半天沒回話。
    倒是蘭瓔腦補了許多電視劇裏的驚險場景,自己作出了決定,“我們就這樣逃出來,不知道有沒有人要追殺我們,還是快點離開這邊吧。”
    春鳴緩緩點頭,蘭瓔看著他這副呆笨模樣,不知他到底是真心同意還是敷衍了事。
    “那你換衣服吧,我先回房了。”
    褚棠枝說她打算今夜就出發,所以蘭瓔連忙買好衣服和一些日用品,就回客棧催春鳴動身。
    午後上山出了汗,等待春鳴時蘭瓔也沒閑著,換下浸汗的襦裙,換上一套苗族女子的衣裳。
    她在外頭走了一天,發現村中雖然也有不少漢人,但中原姑娘與苗族男子這樣的組合並不常見。
    這還是在位於苗域與中原交界地帶、苗漢混居的遠碧村,若再走遠些,隻怕她和春鳴走在一起時會更加顯眼。
    若再出現像今日這樣的誤會就不好了。
    換完衣裳,蘭瓔吃了兩個包子,估摸著春鳴應該好了,就提起行囊去他的房間。
    傍晚已至,落日帶著餘溫,從花紋繁複的檻窗斜斜照入。
    少年端正坐在窗邊,穿著一身精美的靛紫色衣衫,寬大輕柔的衣袖風吹鼓動,花瓣似的,綻放在這朦朧餘暉裏。
    “叮鈴——”
    聽見動靜,他側首望過來,帶起叮叮當當的銀飾脆響。
    與別的苗族人不同,他身上沒有多少飾品,隻有衣衫袖口和下擺墜著的銀質圓片,以及幾綹發尾係著的銀鈴,與他的發型一樣簡單又樸素。
    “你耳朵上是什麽?真好看。”
    蘭瓔一下就瞧見他原本空蕩的耳垂上多了隻耳墜。
    走近一看,是一隻銀蝶,翅膀上綴了紅瑪瑙,被他烏黑的披發和玉白的脖頸襯得格外鮮明。
    雖然隻有一隻,但也許是因他生得好看,反而有種不對稱的時髦感。
    春鳴歪了歪腦袋,那紅蝶就在漫天霞色中翩飛了起來,為少年溫柔無波的麵容添了幾分鮮活。
    他對她這隨口感歎的一問還認真思索了下,認真回答:“不知道呢,很小的時候就有了。”
    “不知是誰留下的。”
    晚霞在他濃鬱烏眸中淌過,流轉出瑰麗絢爛的色彩,他聲音輕得似要隨風飄遠。
    蘭瓔聽見“留下”這個字眼,想到他無家可歸,悔得當場就想給自己抽個大嘴巴子。
    好在春鳴先結束話題,若有似無地往窗外看了一眼,而後收回視線,站了起來。
    “時辰貌似不早了,我們走吧。”
    “嗯嗯。”蘭瓔看夕陽確實落了大半,連忙點頭,背著行囊準備出門。
    轉身時,突然被春鳴身後窗外閃過的白光刺了下眼睛,她下意識抬手一擋,同時腦海裏電光火石般想起什麽。
    連忙揪住春鳴的肩膀,推著他一起往旁邊撲去,緊接著,“刺啦”一聲,有尖銳的硬物從肩後直直刺入。
    倒下去的那一瞬,蘭瓔還在心底狂吼:
    都穿進甜寵古言了,又不是那種動輒毀天滅地的修仙文,怎麽還要整天擔心苟不住小命啊!
    她這惡毒女配明明還沒開始作妖啊?
    可惡,她做的究竟是攻略任務,還是逃生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