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一、小友,算你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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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是痛快人,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省去那些囉嗦的試探。”姬南的目光重新投回場間的搏殺,語氣平淡無波,卻帶著一種篤定的力量。
他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與場外喧囂形成微妙的對比。
“其實,我的背後,尚站著能嚇死你的大人物。”他稍稍停頓,讓這句話的重量沉入對方心中,“大周國昭禮東宮,天傷殿殿主姬南,乃我刎頸之交、生死結拜的義兄。此次我來十萬大山承襲九黎巫覡之位,明麵上是為完成恩師妍蚩的意思,安定一方,實則亦是姬家朝廷經略東南、布局天下的重要一環!”
“……既然大總管對山中局勢如此了若指掌,便該知曉不久前的百裏峒決戰,關鍵時刻,有一支來曆神秘、戰力強橫的精銳隊伍如天降神兵,突現戰場,一舉衝垮了四部聯軍最堅固的中軍大營……”
他語速放緩,確保每個字都清晰無比地傳進周圍幾個大妖的耳中,“那並非什麽來曆不明的援軍,正是天傷殿護殿神軍之一部,乃我義兄應我之請,特意派來助陣,帶隊的是幾個化神境大長老。他們此刻就駐紮在山外曾國邊境大營,距此蠻荒之地,疾行不過數十日路程。”
“……若有需要,”姬南的聲音帶著一絲冰冷的殺伐之氣,“我義兄隨時可再調數萬同等戰力、裝備更精良的神軍前來此地‘狩獵’、‘清剿匪患’。至於你方才所言,蠻荒之地那三十幾位化神境妖王?”
他輕笑一聲,笑聲中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傲然與輕蔑,“嗬嗬,非是我狂妄,此等力量,我昭禮宮……還真的未曾放在眼裏。平日裏不過是懶得理會這蠻荒邊陲之地罷了。”
他身體微微後靠,做出一個放鬆的姿態,目光卻銳利如刀地射向老哈:“現在,大總管覺得,我周南,有沒有資格坐在這裏,心平氣和地與你,以及你背後的夏老祖,好好談一談合作的條件呢?”
說罷,他甚至仿佛真的被場中戰鬥吸引,興致勃勃地站起身,朝著正一錘猛過一錘的觀虎呼喊助威了幾句:“觀虎!好樣的!砸爛那破骨頭!”
這才複又坐下,自顧自地斟滿一杯香茗,悠然品咂,仿佛剛才那番足以引發地震的話語隻是閑談家常。
場內的搏殺已呈一邊倒的碾壓之勢。
觀虎越戰越勇,體內似乎有使不完的洪荒之力,一錘接著一錘,如同狂風暴雨,又如同鐵匠鍛鐵,節奏分明且沉重無比的狠狠砸落!
烏黑巨錘與那慘白狼牙棒每一次碰撞都爆出刺眼的藍白色電光與雷鳴般的驚天巨響!逸散的氣勁將地麵刮得坑坑窪窪。
那犀牛精哈剛雖仗著皮糙肉厚和狂暴血性仍在硬撐,卻已被砸得連連倒退,每接一錘,粗壯如柱的手臂便劇烈顫抖一次,口鼻間溢出的血氣越來越濃,顯然內髒已受震蕩,快要支撐不住。
他眼中赤紅的狂怒也漸漸被一絲難以置信和驚懼所取代。
周圍觀戰的群妖嘶聲力竭地為他鼓勁咆哮,聲音卻掩不住一絲逐漸蔓延開來的慌亂和難以置信,他們的助威難以挽回顯而易見的頹勢。
老哈目光遊離地看著場中幾乎是一麵倒的戰鬥,臉色陰晴不定,變幻莫測。
不知是因犀牛精的狼狽敗象讓他麵上無光,還是因姬南那番石破天驚、接連拋出重磅石彈的話語,徹底打亂了他心中的算計和優越感,甚至生出了一絲寒意。
良久,就在觀虎準備再次蓄力給出終結一擊時,老哈才聲音幹澀地開口,仿佛喉嚨被什麽東西堵住,帶著最後的一絲色厲內荏的強硬:“即便……即便你所言非虛!姬家既已圖謀十萬大山,下一步豈會放過我蠻荒之地?我蠻荒之地雖偏安一隅,然夏老祖乃曠世雄主,修為已臻還虛之境!絕非任人拿捏之輩!我等為保家園,誓死不為奴,必血戰到底!你……你就不怕我現在便下令,將你等圍殺於此嗎?就算你背後有人,遠水也救不了近火!”
他試圖用最直接的威脅來挽回局麵。
“嗬嗬,”姬南像是聽到了一個極其拙劣的笑話,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大周立國已近千載,威加海內,還從未聽說過有哪位子弟被無故殘殺,而其仇家能不被連根拔起、誅滅九族的!還虛境?很高麽?”
他語氣輕描淡寫,仿佛在談論天氣,“我依稀聽聞,在姬家岐山祖宗堂內隱居潛修、不理世事的耆老……其中達到甚至超越此境者,怕是也不下十數位吧?隻是他們懶得管事而已。”
“……我若今日死在此地,”姬南麵無表情,語氣淡漠冰冷得像是在陳述一個早已注定的、無可更改的事實,“而你們又膽敢破壞了姬家經略東南的大事,恐怕不出十日,我義兄姬南便會親自率昭禮東宮精銳與護殿神軍,將這蠻荒之地每一寸山川都變為焦土,血流漂櫓,萬妖授首,寸草不生!天下之大,皆為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們……又能逃到哪裏去?哪家妖王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收留你們這群‘戕害姬宗’的逆賊?”
“你……你昭禮宮若無故屠戮我蠻荒妖族,就不怕激起天下妖族群情激憤,引發滔天動蕩,甚至引來妖族共伐嗎?”老哈的語氣已近乎激動,聲音微微發顫,但仍努力克製著音量,不讓周圍的妖眾聽見這近乎絕望的爭辯。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後一張牌。
“哐啷……哐啷……”
回應他的,是幾聲輕響。又是幾塊材質各異、形狀不同、閃爍著不同靈光波動的令牌、玉佩,被姬南如同丟出無關緊要的小玩意兒一般,隨意地扔在了已經堆了天傷令的案幾上,發出一陣清脆的碰撞聲。
“抱歉,身上雜七雜八的牌子有點多,有時候自己也記混了。”姬南用手漫不經心地撥弄了幾下那堆足以讓外界瘋狂的信物,語氣帶著一種令人惱火的隨意。
“青龍幫幫主令?不是……寶升樓大掌櫃的印鑒?也不是……影巫殿大長老符?哦,也不是……”他一邊翻撿,一邊自言自語,每報出一個名字,都讓老哈的眼角抽搐一下。
最終,他拈起一塊暗沉沉、毫不起眼,卻透著一股陰冷詭譎氣息的銅牌。銅牌上麵沒有任何文字,隻以極其精湛的工藝雕刻著一隻形態凶悍絕倫、仰天怒嘯、栩栩如生的巨鼠,鼠目猩紅,仿佛要擇人而噬。
“嗯,是這塊了。”姬南將銅牌輕輕放在天傷令旁邊,形成一種詭異的對比。
“此乃中原十二妖王之首,鼠王世家當代家主最寵愛的第十二子——子焉,親手贈予我的信物。憑此,我現為鼠王世家名義上的二等客卿。”他頓了頓,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雖說隻是個虛銜,無權無職,一年也拿不到幾塊靈石俸祿,卻可憑此腰牌,在某些‘必要’時刻,就近調遣十二妖王中任何一家的……嗯,不超過五千妖兵,為期一個月,為我辦點‘小事’。”
“……哦,瞧我這記性,忘了說,”他仿佛剛想起來,補充道,“我與子焉、以及虎王世家的三公子寅蒙,關係都非常熟絡,經常一起喝酒聽曲,他倆也算是我磕過頭的結拜兄弟。鼠王與虎王世家,都在我那小打小鬧的‘寶升樓’裏占著股呢,每年分紅不少。你說——”
姬南身體微微前傾,湊近了些,語氣帶著一絲玩味的、近乎殘忍的調侃:“恕我直言哈,大總管,若我今日不開心了,徹底敞開十萬大山的所有通道,並以寶升樓的三成利潤為酬,你說那早就對蠻荒沃土垂涎欲滴的十二妖王……會不會非常樂意‘應邀’衝進來,‘幫’我‘維持秩序’,順便……瓜分了蠻荒之地這塊他們眼中的‘無主’肥肉呢?到時候,你們麵對的,可就不止是昭禮宮了。”他描繪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場景。
老哈依舊僵坐在那裏,臉色蒼白,之前的紅光滿麵早已消失不見。隻是身體開始難以抑製地微微顫抖,寬大的袍袖下的手緊緊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暴起,顯然在極力壓製內心翻江倒海般的驚濤駭浪、恐懼與憤怒。
他發現自己所有的底牌和威脅,在對方層層加碼、真偽難辨卻足以嚇破人膽的籌碼麵前,變得如此蒼白無力。
雙方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隻有場間觀虎那如同打鐵般狂暴的錘擊聲、犀牛精越來越無力地格擋喘息聲、以及巨錘砸中硬物的悶響不斷傳來,敲打在老哈的心頭。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老哈幾乎要被這沉默壓垮時,姬南才繼續開口,語氣忽然緩和了些,仿佛剛才的威脅從未發生,又變回了那個提議合作的商人:
“打打殺殺,爭勇鬥狠,多沒意思。除了徒增傷亡,還能得到什麽?精良的武器鎧甲、救命的靈丹妙藥、提升修為的寶物,哪一樣不需要海量的錢財?戰死的勇士,難道不需要豐厚的撫恤金安頓家小?就算你們僥幸……把我留在這裏,把這裏打得血流成河、寸草不生,於姬家而言,不過是換個人來繼續執行計劃,於我本人,又有什麽實際的好處?反而讓其他勢力趁機進來分一杯羹,到時候真正落到你們手裏的,恐怕還不如現在跟我合作來得多。”
他語重心長,仿佛在為其自己著想:“……和平相處,打開商路,公平買賣,和和氣氣一起發財,不好嗎?難道你們就真的不缺中原那些能助破境的極品丹藥?不想要那些光滑柔軟、仙子般的絲布?不渴望品嚐中原真正醇香甘冽的千年美酒?不想要那些吹毛斷發、法術強化的神兵利器?不想走出這閉塞的蠻荒,去看看外麵真正的廣闊天下?非要抱著‘誓死抗爭’的念頭,最後碰得頭破血流,族滅種危?……嗬嗬,那不是英勇,是固執,是愚蠢。”
他指了指案上的玉簡和那堆令人眼花的令牌:“我的條件,都寫在這裏了。利益分成,保障條款,一清二楚。好好想想,一切都可以談。我是帶著十足的誠意來的。”他再次強調誠意,但此刻聽起來卻更像是最後的通牒。
“……哦,對了,”他仿佛剛想起一件小事,補充道,“現在多加一個小條件——白天我來時,看見的那些正在服苦役的人族奴隸,我瞧著還算順眼,我都要了。我那邊正好缺些挖礦墾荒的人手。我自有用處。你,開個價吧。”
他將索取奴隸說得如同購買牲口,輕描淡寫,卻不容拒絕。
“轟——!!!”
就在這時,場間的爭鬥終於毫無懸念地分出了勝負!
在觀虎傾盡全力、灌注了雷霆之力、石破天驚的最後一錘之下,那巨大的、淬毒的白色狼牙棒再也承受不住,發出一聲哀鳴,轟然斷成數截,慘白的骨屑和幽藍的毒粉四散飛濺!
犀牛精哈剛狂噴一口混合著內髒碎塊的鮮血,龐大的身軀如同被投石機砸中般倒飛出去,重重砸入後方躲避不及的妖群之中,壓倒了一片,掙紮了幾下,眼耳口鼻都在溢血,爬不起來了。
觀虎大步跟上,巨錘一橫,輕易推開兩個試圖上前阻攔的妖將,一腳踏在犀牛精厚實卻劇烈起伏的胸膛上,手中那依舊電光繚繞的巨錘高懸,轉頭望向主位上的姬南,甕聲請示:“公子!這廝如何處置?!”
聲震大殿,壓過了所有嘈雜。
“還不住手!胡鬧!”姬南猛地站起,先是指著觀虎,麵現“怒容”,厲聲斥責:“混賬東西!剛才大總管不是一再強調了嗎?隻分勝負,不傷性命!切磋而已!你怎麽出手如此沒輕沒重?將這大殿打得一團糟!這是對待熱情主人應有的態度嗎?!還不快把腳挪開!”
他斥責得聲色俱厲,仿佛真的動了怒。
旋即,他臉上那“怒氣”瞬間消散,又換上一副略顯懵懂、無辜和不確定的表情,轉向旁邊還在呆若木雞、臉色慘白的老哈,語氣變得遲疑而客氣,甚至還帶著點“不好意思”:“……呃,這個……大總管,您看……這……這一局,好像……僥幸是我們贏了吧?那剛才的賭注,那賭資……您看這……?”
他搓了搓手,一副“我也不想贏這麽多”的樣子。
一旁的鹹巫看著姬南這番瞬息萬變、毫無破綻的裝模作樣,忍不住狠狠翻了個白眼,內心開始無比認真地擔憂起自家那個單純善良的女孩——芙茹未來的命運了。這小子,實在太能演,太無恥,太腹黑了!
“哈哈!哈哈哈——!”
如九天滾雷般渾厚豪邁、卻又帶著無上威嚴的笑聲陡然炸響,如同實質的音波般震蕩著整座大殿,也瞬間壓下了所有喧囂,震蕩著每一個在場者和妖的心神!
“當然是你們贏了!我蠻荒兒郎,頂天立地,贏要光彩,輸要坦蕩!玩得起就輸得起!怎麽老夫我才閉關幾天,咱蠻荒之地就變得如此摳摳搜搜、輸不起一點彩頭了!?”
伴隨著這雷霆般的聲音,一股浩瀚如淵、深不可測的恐怖威壓瞬間籠罩了整個空間!大總管以及殿內所有妖族瞬間臉色劇變,慌忙肅然起身,連那些醉醺醺的大妖也如同被冰水澆頭,瞬間酒醒,搖晃著努力站直身體,垂下頭顱,不敢直視聲音來源的方向,臉上充滿了敬畏與恐懼。
唐焚、解堪、塗展等人也聞聲凜然,感受到那股遠超想象的壓迫感,體內法力本能地加速運轉以作抵抗,齊齊驚疑不定地望向大殿深處。
隻見一名身穿古樸斑斕獸皮、身材極為雄壯魁梧、赤著一雙大足的白發老者,從大殿深處陰影中龍行虎步而出。
他須發皆白如銀,麵容粗獷,目光如電,體型肥胖卻絲毫不顯臃腫老態,每一步踏出都仿佛與大地共鳴,充滿了一種原始、磅礴、令人窒息的強大力量感和平靜下的絕對威嚴。
他目光如炬,一下子便精準地落在主位上的姬南身上,發出洪鍾般的大笑,聲震屋瓦:“小友!果然是你!好久不見,修為精進不少啊!這麽快就來看望老夫,還帶來這麽一場好戲,算你有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