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天下於臣確實是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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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悅在下……如何表明……心意?
    這句話宛如迎頭悶棍砸得宋毓容麵色緋紅,她本意是在程慎麵前好好惡心一把,所以將這話說的直白露骨,隻想著把對方氣個半死,卻不曾想給自己挖了個坑。
    她一向隻知顧欽於戰場從不厭詐,卻不曾想平日裏看著行事正派竟是個暗插探子聽人牆角的。
    前腳說出去的話,後麵就傳到他耳中了,簡直讓人懷疑就是他提前知道程慎會來特意蹲點。
    一想到當時自己那副故作嬌羞矯揉造作的樣子,也不知道被那個可惡的探子如何描述給了顧欽,宋毓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心意?她對顧欽能有什麽心意,隻想著對方不起兵奪權就好了。
    但話卻不能這麽說,宋毓容強自鎮定抬眸看他,正對上顧欽一錯不錯的目光。
    男人眉弓立體顯得目光格外深邃,卻不似記憶中那般冰冷不近人情,此時的顧欽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級,雖沉穩肅殺,卻難掩未曾褪盡的少年氣質,這般望著讓宋毓容到了嘴邊的話一滯。
    “顧大帥出兵掃北,戰功赫赫令人欽佩,毓容身為大晟公主由衷感謝大人為國奮戰,因此心生敬仰……程大人是文官,本宮想將對大帥的傾佩之心告知,央他待大帥凱旋之日於京中作詩弘揚廣傳大人美譽。”
    “隻是為了褒獎出征的有功之臣嗎?”
    宋毓容這話說的本就心虛,言語間漏洞百出,被對方這麽稍微置疑一下,片刻前的坦然自若全然不見,底氣不足的扭了頭。
    原以為按顧欽沙場從不回頭的習慣,為人必定睚眥必報,抓住這次機會狠狠威脅她一番,不曾想顧欽卻是輕笑一聲往後一靠。
    男人動作隨意的斜倚在一側,脊背舒展開,不愧是戰場搏殺多年的將軍,顧欽的身形氣質與那般錦繡窩裏養大的世家公子全然不同,動作間被修身衣料束縛顯現的緊實線條格外有力。
    像個環伺獵物的狼,等著給予最合適的致命一擊。
    他手指有意無意的在窗側輕扣,烏木聲音沉悶一下下似乎也在敲擊宋毓容的心。
    “公主竟對在下一個武夫如此在意,還特邀程大人入府告知傾佩之心,實在是讓顧某受寵若驚。”
    顧欽語調不疾不徐,視線始終落在宋毓容身上,少女側過頭漏出一截脖頸,石榴紅的瓔珞點綴其間更顯膚色盛雪。
    大晟公主京城第一美人的稱號不是浪得虛名,這盛世榮光便是神妃娘子也不遑多讓,凡是宋毓容出街必定百姓夾道相望,但人在顧欽麵前,不過一臂距離的他卻不敢多看,隻自不然的側了下身子。
    顧欽的目光落在被夜風吹拂的車簾上,“今日所言並未提前告知公主是顧某唐突,實在是情況緊急才不得已為之。”
    “臣……”想到剛才車上宋毓容撇清關係的話,顧欽要到嘴邊的話頓了頓,眸色一沉。
    此時他於宋毓容不過是在朝中見過幾麵的臣子,私下更無交集,這種情況下就是他直接將重生之事告知,估計對方也不會相信,多半會將他的行為歸於另有目的。
    以後估計對他的接近會更加忌憚,顧欽想他也隻能先想個辦法穩住宋毓容。
    “臣此次前往西北確實並未得到安王所托,這骨哨是臣特意選給公主的結盟信物。”顧欽微傾脊背將骨哨係在少女脖頸。
    “顧家手握兵權,平原行兵打仗戰馬尤其重要,大晟軍隊的馬不少從北部遊牧購買,此物就是我予殿下的誠意。”
    這脖頸果然如他所料般過分纖細,讓男人生出一種不過半手就可掌握的錯覺。
    顧欽用指尖挑起墜在鎖骨處的骨哨,在宋毓容的注視下將它緩緩含在唇間,隨著輕輕一聲哨響,外麵跟隨的戰馬嘶鳴一聲。
    “骨哨響,百兵止,不知殿下可還滿意?”
    說話間男人溫熱的氣息打在耳側,分明是春夜,這氣息卻引得宋毓容一陣細微的戰栗。
    “大帥不甘為人臣子,所以想讓本宮幫你對抗王昀?”宋毓容平穩住呼吸,毫不躲閃的直視顧欽。
    她不信顧欽會這麽輕易的選擇陣營,他這麽做反而更像試探,試探誰能給他開出更優越的回報,再擇優而從。
    所以宋毓容揣著明白裝了糊塗,話剛出口就被對方看透。
    “您在明知故問。”
    男人輕笑一聲,將哨子鬆開,隨著輕微的垂墜感落在胸口,宋毓容聽見男人認真而陰測的聲音。
    “大晟如今除攝政王便是公主,而無論臣身後有您二人無法調用的大晟兵馬,無論站在哪一邊於另一方都是恨不得除之後快的肉中利刺。”
    “殿下的野心於在下而昭然若揭,而今臣既已選擇加入殿下的陣營,您又何必對臣有所隱瞞呢?”
    “皇權天下如今於臣確實是易如反掌。”
    宋毓容聞言心中一緊,她此時剛重生並未完全了解局勢,但很明顯男人遠比她想的知道的更多,就在她想出言轉圜。
    下一秒顧欽轉過頭,視線落在她臉上,目光坦率,“但顧某願為純臣,隻望殿下長樂無極,當臣子的才能安然。”
    “臣今日所做承諾永遠作數,隨時歡迎公主來考驗在下的誠意。”
    即使宋毓容心裏覺得他說的未必是真的,但就在此刻仍是有些動容,尤其是顧欽臨下車前看著她說的那句。
    ——“我們來日方長。”
    ——
    公主府中
    夜色如銀落地化霜,陸續點起屋中燭火,波斯新進貢的金塑樹狀燭台在滿世燭光下燦然奪目,尤其是枝杈上點綴的夜明珠,流光溢彩宛若星子。
    掌燈侍婢忍不住駐足多看了幾眼,可就是這幾眼嚇得她叫出聲來。
    聞聲而來的管家嬤嬤連忙斥責,“你這個小丫頭,不知道公主要歇了,怎麽這麽大喊大叫?”
    “嬤嬤您快看,這燭台上麵墜著的夜明珠,少……少了一顆。”
    嬤嬤聞言一數果然不對,這珠子一顆就價值千金,嚇得她也不顧晚了連忙秉明。
    宋毓容自回府後就在書房,聞得此消息隻淡淡應了,讓嬤嬤半個時辰後將東院所有侍婢叫到她所住的臨水閣。
    等人走後宋毓容才擱下筆。
    這件事前世就曾發生過,當時宋毓容剛在白日的賞花宴上被攝政王百般為難,因此晚上回來聞得明珠被竊也不甚在意,隻忙著思踱朝中局勢。
    這珠子就是府中的丫鬟采荷偷的,這還是後來宋毓容嫁與程慎後才知曉。
    采荷一開始是將她的喜好私下告知程慎以此獲利,後來又覬覦主夫對程慎心思不純,宋毓容還是等她勾引不成傳鬧得滿園皆知時才發覺。
    這丫頭最可恨的還是將宋毓容與朝臣往來聯絡的書信暗自謄抄,害的宋毓容與兩位忠心皇權的老臣離心。
    思及此處,宋毓容將剛寫好的信折上,朝外喚道:“攜春,你把這信裝好,按例天黑透了放鴿子送到廉老太師府中,切記不要假於人手。”
    看攜春將信拿走,宋毓容才緩緩勾唇。
    重來一次,敢在她麵前玩手段,就好好陪她走上一局。
    ……
    東院是府中侍婢婆子住的居多,眾人聞得管事嬤嬤話音知曉本次急召是為尋竊賊,因此聚在臨水閣前都寂靜不語。
    唯獨一人對周邊的氛圍恍若不知,仍是左引右攀的和旁人說話,甚至連人不理都兀自說著。
    “你們在這府裏呆久了都不知道京中時興的裝扮,現在外麵的女娘們都時興珍寶齋的珍珠扣和歸春樓的胭脂。”采荷塗了蔻丹的指甲伸在小丫頭們麵前晃了晃。
    幾個年歲小的丫頭最是愛美,聞言也忘了約束,一個兩個湊上去,“好姐姐,這是哪兒買的,真是好看!還是姐姐的差事好,可以任意出府采買。”
    采荷的虛榮心在眾人的追捧中得到滿足,“這可是我自己用鳳仙花汁混了碎金箔調的,外麵可買不到。”
    “姐姐這手真美,要是我有這般秀手就好了,我若是小郎君一定對姐姐見之難忘!”
    小丫頭本意奉承的話落在采荷耳中卻變了調,她今日外出就是為午前程公子被拒一事。
    她與程慎私下往來已有半月有餘,一開始還隻為謀財,但見程公子風采絕倫又癡心一片心裏不免起了些想法。
    采荷自詡貌美不遜於公主,怎麽往來許久竟連對方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得到,就連說話對方也是隻問公主,對她半點旖旎意思也無。
    聽說公主拒絕他的時候采荷心裏還暗自竊喜,特意盛裝前去安慰,沒想到話沒說兩句就被對方訓斥。
    不就是說了公主幾句不好嗎?這程慎未免也是有眼無珠!放著她這麽個風姿綽約的美人不愛去愛那個脾氣古怪的公主。
    采荷想著狠狠瞪了眼那個說錯話的小丫頭,“你一雙手又短又黑跟爪子一樣,還有臉也長得這般粗鄙就是用了這金貴物件也是白費,可快快撒開手,別汙了我新做的指甲!”
    宋毓容站在眾人身後並無出聲,心中可笑,前世自己竟因為這麽個草包害的丟了兩位老臣之心,真是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