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奶奶的身體盡管在他們輪番照顧下還是日漸消退，她開始認不清人了，每日一睜眼就嚷嚷著要回家，這次甚至她連沈母也不認識了。
    “你們到底是誰？你們想幹什麽？為什麽把我關在這兒？我得回家，我家裏還有雞要喂，我孫子也在等著我，你們到底為什麽關著我？我沒有錢給你們的。”
    沈律看著如今的奶奶隻覺得五味雜陳，他聲音微啞道：“奶奶，你別急，我吃了飯就帶你回家好不好？”
    她有些猶豫，“吃了飯？”
    “對，你已經一天沒吃飯了，你家裏離的遠，要是不吃東西怕你走到半路就沒力氣了。”
    他總是這樣耐心哄著，奶奶很快就安靜下來，“行，那就吃個飯，你們家這飯不要錢吧？貴不貴，我身上沒有裝很多錢。”
    “奶奶放心，這飯不要錢，你放心吃。”
    她放心的點點頭，看到桌上的好吃的還是本能的往口袋裏放著，“阿律也還沒吃飯呢！也不知道回去來不來得及送他上學了？”
    他聲音微哽安慰道：“來得及的，來得及的。”
    奶奶這段時間記憶可能是回到家裏最初艱難的時候，她開始到處藏吃的，有時候飯也不好好吃，全部把她藏起來，蓋在床上，或者塞進衣服裏麵，就算每天不停的收拾，還是能在角角落落看到她藏的東西。
    隻是前幾天她好歹能一眼認出沈媽，所以即使覺得身處陌生也不會驚慌，現在他們她全都不認識了，她一睜開眼麵對一群陌生麵孔自然無措起來。
    吃了飯奶奶就催促著要出去回家，沈媽還想勸，沈律卻阻攔過去，他一個人帶著奶奶出門，也許是外麵的環境太過陌生，也許是隱隱認出了沈律的樣子，她喃喃著：“阿律，你是阿律。”
    “是，奶奶，我是阿律。”
    “你，你放學了嗎？不對，你沒有上學，我的阿律……你不是我的阿律，你跟我孫子長得很像。”她最終這樣說著。
    “是嗎？哪裏像呀？”
    “哪裏都像，但是你比我孫子長得好看一些，我那小孫子才那麽大……”她想必量，可腦海裏卻似乎刻畫不出阿律該有的身高，該是多高呢？怎麽會覺得昨天才見麵的孫子在腦海裏樣貌都模糊了呢？
    “總之我孫子長大要是跟你一樣好看就好了，我就不愁他找媳婦兒了。”她又拉著沈律絮絮叨叨的說了很久，不知不覺的就走到中學門口，他記得他是上了初中才搬來的京都，奶奶幾乎變賣了家產才讓他們在京都落腳。
    後來靠著奶奶做生意以及他爸升的越來越高，他們日子才一天天好過起來。
    她就站在學校門口，看著學校門口人來人往的學生不知道在想什麽，沈律就靜靜在她身後等著，許久她回過頭從沈律身邊走過，似乎又完全不認識他了。
    他就那麽默默的跟著，看著她走過一個又一個的街口，她似乎迷了路，麵前的人都是陌生的，包括他這個孫子。
    “奶奶，我們回家好不好？”
    “你是誰呀？”這是她病了以後最常問的問題，甚至你前一秒回了她後一秒又忘了。
    “奶奶，我是阿律，是你最最疼愛的小孫子呀！”
    “阿律？我的阿律長這麽高了？有沒有談戀愛呀？”她似乎輕易接受了他的身份。
    “談了，也結婚了，奶奶我已經給你生了三個小曾孫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呀？”
    “小曾孫？好呀！去看小曾孫。”
    林婉檸看到沈律把奶奶帶回來也沒有半分意外，急忙上前拉著老太太道：“奶奶，我是你孫媳婦婉檸呀！”
    “婉檸呀！我知道，婉檸做飯好吃呢！對了，我們還沒吃飯吧？我都餓了。”
    距離她剛才吃完飯才過去兩個小時，大夫說了，隨著記憶衰退，她也不會感知饑餓，所以他們必須控製著不能讓她多吃，因為如果吃多了消化不良也會遭罪的。
    林婉急忙道：“奶奶餓了呀！那您等一會兒我馬上給你做飯吃好不好？”
    “好，好。”
    她看著幾個孩子眼裏還是慈愛卻又親近不起來，她覺得她應該很疼愛這些孩子的，可又怕靠近了被人當做壞人。
    見奶奶分散注意力林婉檸才問道：“阿律，大夫那邊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奶奶她現在對一切都越來越陌生，每天一睜開眼就要出去，上次半夜她開門出去，還好阿姨聽到動靜出來看了一眼，否則……”
    這樣白天晚上的看著也不是辦法，終歸想通過治療能讓她記憶不要退那麽快，至少不要誰都不認識，否則她一睜開眼就會恐懼害怕。
    “我去問了陳院長，他現在也沒有太好的辦法，現在我們隻能帶她去看熟悉的環境，多些耐心陪著……”
    可是後麵她隻會更嚴重，有些老人到了後期甚至會傷人，把家裏人當做壞人，會鬧，會跑，總之得了這樣的病，後麵就是會很可憐。
    他眼眶有些泛紅，“我就是怕，怕奶奶到後麵徹底認不出我，徹底不記得有我這個孫子存在，婉檸，我從小就是奶奶帶大的，那時候媽媽沉浸在痛苦裏，隻有奶奶盡心盡力的鼓勵我，讓我努力上進，可是現在我們一切都好了，她卻病倒下來，這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林婉檸還想說什麽，就聽到孩子吵吵鬧鬧的喊著，等他們過去就看到地上一攤水漬，而奶奶則是一臉茫然根本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麽。
    林婉檸沒多說什麽，隻趕緊領著奶奶回房洗漱換衣服，她太知道奶奶從前是多麽愛幹淨的老太太，哪怕病著也要每天把自己收拾的整整齊齊，可是現在她卻控製不了自己這具身體。
    衣服才換上，老太太突然道：“婉檸呀！我是不是又犯糊塗了？我怎麽在你家裏？”
    她又短暫的清醒了一下，不等她開口安慰，她又道：“給你們添麻煩了。”
    “奶奶，你別這樣說，你是我們奶奶，我們照顧你都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