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分配工作、生物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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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服從安排是一回事,切身體驗又是另一件事。
“人才市場”、“人力資源”,這些詞總是會讓人覺得,連人本身也正在變成一種商品。
在過去的日子裏,人們有許多找工作的方式。比較古老的時候,正兒八經對人本身的買賣尚且合法的時期,現在被稱為販賣人口的行為,會被某些行業作為招攬從業人士的主要途徑。
李儉將身份證拿在手裏,站在畫了點位的大廳中,像其他等待分配工作的人一樣,讓身份證有個人信息的一麵朝向自己的正前方。
他想起曾經在網上看到的荒謬言論。在那些人歌頌的“荒誕又美好”的年代中,有多少人是被人口販賣,甚至連販賣這一道環節都沒有經過,便不得不成為奴籍呢?
除了人口販賣,人們在那種年代要怎麽找工作呢?子承父業,師父也是父。
那個時候是不用擔心找工作的,這並不是什麽正麵的意思,而是“沒有工作可找”,沒有“找”這個選項。
而到現在,不久前的現在,人們拿著簡曆去找企業,去找單位,或者企業和單位去一些集中的地方找應聘者……工作崗位就像是活過來了一樣,有了“找工作”的含義。
這可真是讓人意外。找工作這件事在人類漫長的文明曆史中,竟然隻是曇花一現的產物——在世界發生如此劇烈的變化後,人類文明在短時間內恐怕不會再拾起“找工作”這樣的民事活動方針了。
李儉還是站著。他不知道自己會被什麽單位帶走,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到什麽崗位工作。
來大廳裏領人的……李儉不知道是不是該稱呼他們為“人事”,或者是“HR”之類的稱呼,但起碼應該是各個單位的代表。
這些單位代表目標明確,像是知道自己要領走的新同事會在哪裏,偶爾有人找錯地方,也隻是看一眼幸存者身份證上的名字便知道自己找錯了。
很明顯,在他們來就業分配中心之前,便已經知道自己新同事的基本信息了。
李儉站在原地不動,眼珠子左右轉。
單位代表們好像都是個人行動,而等待分配工作的幸存者都是一群一群來到大廳。有些單位的代表進大廳轉了一圈,隻領走一個人;有些來時一個人,走時三五成群。
一眼就能看出是勞動密集型產業的代表,但也不能說一對一領人的單位就不是勞動密集型產業。
說不定就是有人好這口,喜歡來一趟隻領一個人呢?
而且幸存者的群體也會影響產業對口。從工廠宿舍撤出來的幸存者總比繪畫集中培訓宿舍裏撤出的幸存者更適合重進工廠,而像李儉這樣從大學宿舍區中撤出的幸存者群體,有沒有人要,還真是個複雜的問題。
往好的方向想,烏女大學好歹是個一本,生源和師資水平能保證其中的學生的認知水平應該比社會平均線更高;往壞的方麵想,一群還在校的學生,很難保證有什麽工作經驗,或者說,是否真的掌握了他們專業的技術。
有什麽用人單位敢開這樣的盲盒呢?
李儉想知道,會成為自己未來同事的單位代表長什麽樣子。
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們,應該或多或少會在自己年少的時候幻想過,未來自己會從事什麽工作。
那樣很有夢想的時候,李儉也有過——倒不如說現在就是很有夢想的時候。
如果不用考慮社會需要和資源投入,李儉希望自己能夠從事考古人類文明的事業。
按照時間線和地區劃分,研究在每一個時期,每個地域的人類聚居地掌握了什麽生產技術,並將其應用成何種模樣。將所有信息聚集在同一個服務器中,供人查閱。
這是十分浩大的工程。如果要讓李儉為這項工程命名,“人類文明溯源”算是一個比較貼合的名稱。沒有足夠多的專家團隊、技術支持、資源支持,這類工程便不能夠開花結果。
如果考慮社會需要和資源投入,顯然,李儉不太可能擁有這樣的工作機會。
於是,在李儉高考填報誌願時,他選擇報考師範類專業。
比較尷尬的是,由於一係列比較微妙的原因,李儉在大四即將畢業的時候,和師範類基本沒什麽關係。
既來之則安之。自己的專業技術能力適合進廠,李儉也沒話說,畢竟總有人要進廠的,為什麽那個人不能是他呢?
正當他努力建立進廠的身心準備時,世界變了。
現在,李儉也不知道,自己會去什麽地方工作。
分配工作若是更看重他在學校裏的所學,李儉可以拍著胸脯保證,以自己的在校表現,那是不摻一絲水分地適合進廠——沒辦法,他學的專業就是這樣,為進廠而生,學的越好越適合進廠,專業能力越強越適合進廠。
其他專業開玩笑,都說自己學的差,畢業之後得進廠。李儉所在的專業反其道而行之,堪稱奇葩。
四大天坑,名副其實。
但自己的體檢結果又讓工作分配變成了未知數……
李儉越想越覺得自己的工作走向正變得一片混沌,再想下去,腦袋怕是要爆炸了。
當他回過神來,便看見有單位代表走到黃承誌身前。
“黃承誌?”留著黑色長發的清秀女生脆生生地開口。
“我是。”黃承誌很自然地回答。
李儉有點羨慕,看來這位就是來接黃承誌的單位同事了。真年輕啊,看起來比他們幾個也年長不了多少。
“身份證讓我看一下……是從烏女大學撤過來的嗎?”看了一眼身份證號碼,女生將身份證還給黃承誌。
“是的。”
“歡迎您加入我們單位。我們是隸屬於民政部社區服務中心的328社區服務,正需要像您這樣在團隊建設工作中有經驗的年輕幹部。”清秀女生開心地笑了。
這種笑容,李儉好像看到過,而且能讀懂其中的意味。
那是抓到了壯丁的笑容。
至於李儉為什麽認識抓到壯丁的笑容,那自然是自己被抓壯丁的次數多了。
小組作業的含金量大家有目共睹,李儉就是那個被抓壯丁的全程幹活冤種。有時候要上實驗課,手把手教同學做完全程是常態。
到後來老師都琢磨著要抓李儉壯丁,倒不是要讓他做一些很有前置技術含量的科研工作,而是要抓他去搞文本。
李儉:你們說,我一個主攻工科四大天坑的本科生,怎麽就要被老師們抓去做文本工作了?
黃承誌有點懵:“不好意思,麻煩您再說一遍,什麽社區服務?”
“我們的工作不是這麽斷句的。應該是328社區,服務。連起來就是328社區服務。”清秀女生大概覺得黃承誌長得不錯,竟隻站在原地,與黃承誌稍稍聊了起來。
李儉也不是第一次看見這類場麵。黃承誌自詡是寢室中的顏值第一人,從外界反應來看,這種自詡應該是符合事實的。
“我具體要做什麽?”
“具體工作回到單位再談,在這裏不太方便詳談。請隨我來。”
黃承誌被清秀女生帶走了,路過室友們的時候,還悄悄揮了揮手,留下賤賤的笑容。
好賤啊,好想來一拳。
又過了一陣,有人從旁側走來,在陳濤麵前站定:“陳濤?”
“對。”
“身份證……”
陳濤將身份證遞上。
“嗯。以後你就是我們單位的員工了,時間緊任務重,立刻跟我回單位,要和你介紹一下我們現在的電子元件生產工作。”三十來歲的禿頭大哥拍了拍陳濤,快步走開。
從他的發型來看,確實任務很重。
路過李儉的時候,陳濤留了句話:“這下兄弟要先進廠了。”
“別急,一會兒我也進廠。”
不過四五秒鍾的時間,有個夾著公文包的男士走到胡誌嘉麵前;“是胡誌嘉嗎?”
“是的,您是?”
“麻煩把身份證給我看一下。”
李儉發現了,好像每個人來領人都要看身份證,於是把身份證舉得更高。
“好的,謝謝您的配合,我們接下來就是同事了。請允許我代表代表121社區教育集團歡迎您加入教師行業。”男士點頭。
教師行業?
黃承誌沒能遇上專業對口,陳濤勉強算是專業對口,不過去的是廠;三個人算下來,竟然是胡誌嘉的工作最專業對口?
胡誌嘉連忙跟著男士走了,向李儉比了個“k”的手勢。
這下,同一個寢室來分配工作的室友全走了,隻剩下李儉舉著身份證站在原地。
或許這句話不應該由李儉來說,但從現在的景象來看,他看起來應該有點二。
李儉站在原地,舉著身份證又呆立了好一會兒,覺得不耐煩了,才把身份證放下。
直到有人從身後走到身前,嚇了他一跳。
“李儉?”來人看不出特點,就像是尋常路邊隨處可見的背景板,除了能確定這位是個男的,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就連年齡也很難從麵容確定。
不知道是二十歲,還是四十歲,不過應該不是六十歲。
“我就是李儉。您是我工作單位的同事嗎?”李儉拿出身份證,向來人展示。
“同事倒談不上,不過我確實是您的工作單位派來迎接您的。跟我走吧,外麵有車接送。需要我證明身份嗎?”來人翻了翻衣兜,像是要翻出什麽東西。
“算了,不必了。在這種場合亂帶人,事後處罰想來不會太輕。”李儉倒是不擔心有人會胡亂認領員工——這可是軍管時期,亂領員工搞出事情來,嚴重了可是要和子彈的主要部分接觸一下的。
就算不嚴重,起碼也得整個七葷八素。
真正引起李儉興趣的,是來人所說的“有車接送”。
永久聚居區內的交通情況,雖然李儉還沒全部看過,但明顯少有專車接送。
自己的工作得是個什麽東西,竟然輪得上有車接送?
“還是要給您看一下的,我們的工作比較特殊。”來人終於從衣兜中翻出了證件,大紅本本,上頭有暗刻。
李儉接過大紅本本,翻開一看。
眼前人的證件照緊緊貼在第一頁,邊角上蓋著鋼戳。
底下是姓名,“張博學”,一列工號,還有單位名稱。
“錢安聚居區科研技術部直屬生物中心。你們單位名字夠長啊……等等,生物中心?”李儉打出一個問號。
有一種感覺,有一種十分明確的感覺。李儉覺得自己方才的想象可能要成真了,比如進生物中心被人做實驗。
“請跟我來吧。”收回證件,張博學走在前頭。
李儉的心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首先,自己學習的雖然是四大天坑專業之一,但確實不是生物。那麽自己進了生物中心,而且還是科研技術部底下的生物中心,怎麽想都不像是要去幫忙做實驗的。
然後,自己在之前的體檢中,似乎做出了超過人類極限的舉動。
得出結論。
人應當如何麵對自己即將被送去生物實驗的未來?
在一片混沌的思考中,李儉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就業分配中心的。當他回過神來,已經坐在一輛防彈皮卡的後座,開車的就是張博學。
“你對我的工作,知道多少?”李儉對自己未來的工作環境有無限擔憂。
“抱歉,我的級別還不能知道您在生物中心負責什麽工作。我隻是一名司機。”張博學的車技很好,防彈皮卡中明明空氣流通不暢,卻沒有讓李儉覺得沉悶。
司機……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就不太能獲得什麽有效信息了……不對,司機才是能知道各種關鍵消息的那個人。
倒不如說,如果他是在刻意撒謊,明明有更關鍵的職務,卻隻稱自己是司機,那才意味著自己沒法從他口中獲得信息。
話到這就斷了。
……
防彈皮卡的後座基本看不到路況,從前頭也隻能看到一點。李儉對錢安市不熟,更不用說變成錢安聚居區的錢安市,壓根沒法通過外界的景色變化了解自己正身處何方,隻能既來之則安之,任由張博學駕車帶自己前往生物中心。
“到了。”
張博學率先下車,跑到車邊為李儉開門。
李儉原本不想讓人這麽伺候自己,在張博學下車的時候,他已經向車邊伸手。
可惜,尷尬的是,他沒搞懂這輛車的車門是怎麽開的。
車把手和私家車不一樣啊,這玩意真給人整不會了。
下車後,李儉懊惱地看了車門一眼,再正眼打量自己現在所處的地方。
地下車庫。
“這裏是車庫,我帶您去主樓。”張博學領著李儉前行,繞過車庫中停放的車輛,走入一處封閉廊道。
廊道頂每隔兩米就有一盞燈,為廊道提供照明。
車庫大概並不繁忙,以致李儉步行在這條前往主樓的廊道,直到第一個岔口,都沒見到第三個人。
本人算一個,張博學算第二個,壓根沒看到第三個人。
而在第一個岔口之後,又走了幾十米,才終於有一個揉著頭發的研究員從彎道繞出,看到張博學領著李儉走來,便向側邊讓了一下,等他們走過,才打著哈欠走遠。
“生物中心的主體在地下,外部牆體由水泥築成。首先要帶您去您的住處。”張博學邊走邊說,沿路沒給任何人讓路。
李儉都被人讓路讓得不好意思了,琢磨著再有人和自己麵對麵走過,就往旁邊站著,讓人先過。但他有給別人讓路的意思,張博學卻一點都沒有,搞得李儉也不能自顧自在原地站著——這可是在地下如同迷宮般排布的廊道,全封閉的,連個路牌都沒有。要是張博學作為領路人先跑了,自己要麽站在原地等,要麽就迷路。兩相比較,也隻能放棄展現自己禮貌的舉動,像個無禮之徒般,緊跟著張博學向前走。
“您的住處在地下五層,單人間。”張博學東繞西繞,帶著李儉鑽進電梯間,隨手按了下“5”。
李儉掃了眼操作麵板,一般而言,地下層在電梯裏的標識應該用表示,但這座電梯裏反映樓層的按鈕隻有一堆數字,唯一一個不是數字的樓層寫的是“上”。
生物中心何止是主體在地下啊,這玩意完全就是在地下吧?
電梯行到“2”樓——李儉估計這是地下二樓的意思,畢竟他的體感還在——有人抱著塑料箱進門,抬頭看到張博學的時候,像是被毒蛇嚇了一跳,縮在電梯間一角,目光在張博學和李儉臉上遊移,滿是好奇。
得了,這人說自己是司機,身份多半沒這麽單純。真要是司機,抱著塑料箱的哥們能被嚇這麽一跳麽?
李儉琢磨了一下,這位的身份多半是“幹雜活的”。
打個不恰當的比喻,這位於自己,應該相當是史強於羅輯。
到就業分配中心借自己的是他,開的還是防彈皮卡,走的是地下車庫,進了廊道之後,好像所有迎麵走來的相關人員都是等在原地讓路……
沒有人從自己身後趕超,進了電梯間還能把路人嚇一跳。
明明說自己是司機,進了生物中心卻還一路要送自己到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