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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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溫聿沒有課,就簡單吃了早飯,坐在沙發上一邊看著手上下個月要開庭案件的卷宗,一邊等紀起過來。
    溫聿是a大的法學教授不假,不過他隻教一些選修課,平日裏的時間很閑。
    實際上溫教授並沒有那麽閑,因為他的主業是律師,喊他一聲“溫律”,也不算出錯。
    溫律的名聲要比溫教授的大多了,年紀輕輕就做到了行業頂級水準,勝訴率出了名的高。溫教授之所以能成為溫教授,是離不開溫律的聲名赫赫的。
    門鈴響了。
    紀起來得很匆忙,溫聿去開門的時候,他身上還滴著水。
    濕漉漉的秋風灌進來,溫聿才發現原來昨夜的秋雨下得現在還沒停。
    “小聿,”紀起見他開門,急切地握住了他的手,“我跟喻情說清楚了,也給我媽說了,這些年不會再考慮成家的事情。你消消氣,好嗎?”
    他的手上還帶著冰冷的秋意,溫聿稍一用力,就抽了出來,語氣疏離:“我昨夜簡單收拾了一下,你看著怎麽方便搬怎麽來就好。”
    紀起眼中亮著的光一瞬間熄了,又被另一種急切的火替代了,燎原之勢,燒得他的眼眶都紅了:“什麽意思?我們不分手。”
    溫聿隻是把門推得更開了,他本就不愛說話,更不想和紀起糾纏來糾纏去,即便聽了紀起的話,他也隻是淡淡地轉過了身,很明顯的拒絕。
    紀起跟了過去,握住他的胳膊:“我知道這事是我做得不好,我騙婚,我騙了喻情也騙了你,但是,但是我已經知道錯了,你就原諒我這一次,行嗎?我保證不會再犯。”
    男人經典謊言三連招——我錯了,原諒我,不再犯。
    誰信誰倒黴。
    溫聿垂了垂眸,再次掙開了他。
    紀起見他油鹽不進,真像鐵了心似的,心率一瞬間飆到最高,心髒惶恐亂抖,本就一團亂麻的腦子裏更亂了,像飄了雪花的電視機,卡得要死,他組織不出語言,恨不得給自己的腦子拍兩下好冷靜冷靜,說出點動人心的話來。
    “小聿、小聿……”紀起慌不擇路地喊了兩聲他的名字,倉促之間,隻能無力地打起感情牌,“小聿,我們之前明明好好的,前天我們還說降溫了,周末要去新開的火鍋店吃火鍋,對啦,我給你買的手表還沒到,我、我……”
    他越說眼睛越亮,倒像是把自己說洗腦了似的。
    溫聿本不想理他,隻是聽見他這話,倏地覺得很有意思。
    溫聿轉過了身,紀起知道他是要說話,於是閉了嘴,隻是期待地看著他。
    “紀起,”溫聿朝後幾步,和他拉開了身距,“前天你說去吃火鍋的時候,我問了你什麽?”
    什麽?
    紀起一愣,下意識隨著他的話去想——前天、前天。
    前天還沒有下雨,但是溫度已經下來了。溫聿一到秋冬的時候,手腳就會特別冷,他總是穿得比別人厚,晚上睡覺也會早一些進被窩。
    那會兒兩人溫存之後,溫聿靠在床邊看他即將開庭的案子,紀起還想親親他,但是正好收到了消息。
    是喻情發來的。
    【喻情:真的要去酒吧?】
    紀起還是心虛,他知道這樣對一個女孩子挺不公平的,但是他和溫聿談了五年,這座城市的每一個地方都帶著他和溫聿的回憶,隻有酒吧是溫聿不會去的,所以……
    紀起回喻情消息的時候,正好溫聿在旁邊說了什麽,他沒聽清,回完消息,才重新問了一句:“你說什麽?”
    溫聿拿卷宗的手似乎是一頓,旋即才平淡道:“南雲路新開了一家火鍋店,蘭可說挺好吃的。”
    蘭可是溫聿的朋友。
    到底是做了對不起溫聿的事情,紀起連忙點頭:“那我周末帶你去——好了不要再看了,已經快十二點了,睡覺吧。”
    想起來這件事,紀起的臉色一點一點地白了:“我……”
    溫聿微微抬首,沒說別的,隻是將臥室的門打開了,他道:“收拾吧。”
    “不要,”紀起倏地恐懼起來,連聲拒絕,“不要不要不要。”
    “小聿,我真的知道錯了,我是腦子糊塗了,我真的是一時糊塗——”紀起的眼眶漸漸有了水光,他說來說去,除了說一聲“一時糊塗”,再也找不到別的話說。
    “大家都會犯錯,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好嗎?”紀起聲音哽了哽,“或者怎麽樣你才肯原諒我?打我罵我都可以,不要分手。”
    “溫聿,我們不要分手。我們談了五年。”
    “紀起,”溫聿昨夜一夜未睡,眼下頭有些疼,他捏了捏鼻梁,道,“下午還有人要來看房,你趁早收拾吧。”
    “喻情隻是導火索,我們三觀不合適。”
    背叛是一回事,更多的是,溫聿沒想到紀起會去騙婚。
    愛情沒有永遠,愛情是會變的——堅不可摧的誓言會動搖,滿含情誼的雙目會冰冷,耳鬢廝磨的情人會相看兩厭。
    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騙婚這事性質就不一樣了。
    溫聿並不知道紀起騙婚,是蘭可發來的消息,她說:“溫聿,你男朋友好像騙婚了哦。”
    在前往蘭可給自己發來的地址的途中,溫聿想的是,哪怕是出軌,都要比騙婚強。
    出軌隻是紀起變了,騙婚隻能證明紀起從根子裏就是爛的。
    紀起嘴唇抖了抖,聲音沙啞:“可是……我是愛你的啊。”
    溫聿隻是嘲諷地看了他一眼,不欲同他多說。
    倏地沒關門的外麵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你愛他,為什麽要讓別的女人為你的愛擔責?”
    溫聿:“……”
    溫聿:“?”
    他循聲望去,眉頭微蹙——顧忌明怎麽找來了?
    紀起很明顯也記得顧忌明,他對顧忌明一點好印象都沒有,更何況眼下的情形本來就很糟糕:“你來幹嘛的?”
    顧忌明穿了一件黑色的風衣,聞言,他插著兜慢悠悠地晃到了兩人中間,他先是眼中帶笑地看了眼溫聿:“溫聿,好久不見呀。”
    其實隻是一晚上不見。
    而後,顧忌明才不鹹不淡地看向紀起。比起溫聿的冷淡,顧忌明話裏的嘲諷就顯而易見了:“怎麽?你自己也保證不了你的愛情嗎?——還是說,你們男同1流行一夫一妻製?”
    紀起再不想分手,也隻會對溫聿低聲下氣,對外人他就沒什麽好臉色了,他道:“勸你一句話,事不關己莫出頭。我和我老婆的事情,你多管什麽閑事?”
    “哦——”顧忌明笑嘻嘻地,眼裏倒是冰冷如霜,“哪個老婆呀?男老婆還是女老婆?”
    “你他媽——”紀起已經維持不住好形象和脾氣了。
    “人都跟你分手了,你硬留在這裏做什麽?”顧忌明舔了舔嘴唇,好笑道,“這是我們溫聿買的房子吧——你沒有自己的家嗎?”
    紀起氣得麵紅耳赤,他畢竟是高校教授,再怎麽失態也罵不出來難聽的話,跟顧忌明這個好似地痞流氓的人完全不在一個段位上。
    論打架或許還可一爭高下,論吵架顧忌明身經百戰,所向無敵,能嘲能諷能辱能罵還能人身攻擊,有十二分的把握讓他繳械投降。
    “你要真愛他就放過他行嗎?”顧忌明說完這句話,就看見溫聿似乎是讚同地抬了抬下巴,很小的幅度,不是離得近根本就看見。
    這讓顧忌明瞬間有了底氣,精神愈發抖擻,他道:“好歹戀人一場,你死皮賴臉待在這裏也沒什麽用,不如點到為止,就讓你們的感情停留在最美好的時刻不行嗎?說不定人午夜夢回網抑雲時還會想你一下呢?——你再這麽糾纏下去,那不就成了我們溫聿此生屈指可數,哦,也可能是唯一的恥辱了。”
    “到時候溫聿半夜醒來想起來自己還跟你談過,氣得狂扇自己巴掌,你多對不起我們溫聿。”
    連環炮似的,一炮接一炮,轟得紀起耳鳴陣陣,顧忌明說的別的話他沒聽清,隻逮住這人一口一聲的“我們溫聿”,刺耳又惡心。
    什麽“我們溫聿”?
    紀起氣得胸膛陣陣起伏,他和溫聿分手都沒分幹淨了?死小三就敢來踩著他上位了?
    “放你的屁。”紀起憋了半天,也隻能罵出來這麽四個字。在這一刻,前半生所有的修養與家教都倒戈相向,成了史無前例的拖油瓶。
    顧忌明被他毫無殺傷力的攻擊逗笑了,大笑一聲,把自己的黑色風衣脫下來,輕輕披在了溫聿的身上。
    溫聿轉眸看他一眼,剛要遠離他,就被顧忌明按住了肩膀,顧忌明挨他挨得很近,看著他的黑白分明的眼睛,話卻是對著紀起說的:“怎麽連門都不關?我們溫聿的手都凍紅了。”
    溫聿今天上午沒想出去,隻穿了一件單薄的睡衣。他的手背很白,唯獨指尖被凍得發紅,不是什麽顯眼的事情,不知怎麽顧忌明就看見了。
    其實顧忌明從進門就看見了。
    “滾開!”紀起看見他倆的親密接觸想殺了顧忌明的心都有了,他恨不得把那件風衣扒下來扔馬桶裏衝走。
    他隻是這樣想,但溫聿卻是真的掙脫了顧忌明,把他的風衣脫了下來。
    顧忌明:“……”
    溫聿重新看回了紀起,他道:“紀起,到此為止。”
    紀起頭昏眼脹,頭一次希望自己聽不懂話,他喃喃地重複道:“不要、不要……”
    溫聿回了臥室,把行李箱推給了紀起,他什麽都沒有說,但一切就像他剛才說的那四個字一樣——“到此為止”了。
    紀起握著行李箱的把手,他的肩膀止不住地顫抖,不能到此為止,他猛地把行李箱一扔,拉過了溫聿,將溫聿一把抱進了懷裏。
    “不要分手,小聿。”
    “我們再談談,有什麽事情說開了就好了,說開了就好了……”
    他一聲接一聲,末了,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一聲又一聲地喊道:“我愛你,小聿。”
    他茫然得像是南遷落了隊的雁,望著一望無際的天空,盤旋幾番找不到回家的路。
    眼淚順著溫聿的脖頸滑進去。
    溫聿一頓。
    “我!草!”
    突然傳來一股奇大無比的力道把兩人不由分說地分開了,溫聿跌進顧忌明的懷抱裏,紀起狼狽地摔在了地上。
    這一刻,溫聿和紀起終於表現出了五年情侶的默契感,他們幾乎是一瞬間轉頭看向了肇事者。
    顧忌明:“……”
    顧忌明僵硬地低頭看向懷裏的溫聿。
    比起那邊咬牙切齒恨意滔天的紀起來說,溫聿似乎隻是有點震驚。
    顧忌明從來沒有和溫聿挨得那麽近過,原本他以為給溫聿披風衣時已經很近了,但眼下比披風衣時還要近。
    近得他可以可以看見溫聿緊抿著的唇角那裏,有一顆很細小的痣。
    很小、很淡。
    顧忌明的腦中一瞬間宛如刀劍攪動,攪得他後背出了一身的冷汗,隻能鬆開溫聿,連步後撤。
    “我是直男!”顧忌明大聲地、倉皇地、驚恐地開了口。
    “我恐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