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上天何其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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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視為了表示重視,這次來北電由副台長帶隊,一共來了四個人。
除了範副台長外,還有綜合頻道總監兼節目采購中心主任朱同,影視劇紀錄片中心副主任兼副總監梁虹,以及影視劇紀錄片中心紀錄片三部副主任劉盈。
這陣容確實是不小了。
哪怕是看起來職務最“小”的紀錄片三部副主任劉盈,單領出來也是那些民營影視公司需要重點招待的對象。
“曹導好像從出道以來,還沒拍過紀錄片吧?”
在北電的工作人員調試設備準備播放的間隙,影視劇紀錄片中心副主任梁虹小聲對朱同說道。
“沒有,從公開的消息來看,應該是第一次。”
朱同回道。
想了一下,朱同又對梁虹說道:“我查了一下內部資料,咱們這位曹導,早在出道之前,就跟央視合作過了,一開始也以為是同名同姓,特意看了一下單位,沒想到還真是他。”
這一下成功引起了梁虹的興趣,她扭頭看向朱同,趕緊問道:“真的?他來央視實習過?在哪個部門?”
旁邊的劉盈也忍不住看了過來。
“不是實習。”
朱同頗有些遺憾的說道:“曹導在大二上學期的實踐作業,拍了一部公益短片,被推薦到了廣而告之,還被采用了……”
可惜啊!
要知知道曹導今後會這麽牛,那當時肯定是“抓”住這個最大的潛力股,一直合作下去。
比如沒多久曹導就要拍出道電影《獨自在海邊的夜晚》了,據說當時遇到了諸多困難,包括資金、演員、設備等,這些央視都有啊。
朱同都不敢想,要是自己慧眼識珠,做了田莊莊那個角色,成為曹導的“領路人”,自己現在……
想到這裏,他不自覺的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範台長,隨即趕緊收回目光。
同時心裏忍不住想,那個或許是最保守的位置了吧?
“實踐作業就能拍的那麽好,可惜啊……”
梁虹先是驚歎了一句,又忍不住搖頭,隻是這句“可惜”,跟朱同的“可惜”,是兩個意思。
朱同也聽出了梁虹的意思,當時他不是負責人,廣而告之欄目的公益短片的選擇,下麵的人就能決定,還報不到他這裏來。
他也能理解為什麽下麵的人沒有特別重視曹陽。
換成他,大概率也不會特別重視的。
道理很簡單。
一個大二的學生,被推薦上來的短片既然能達到了入選“廣而告之”的程度,要說其中沒有貓膩,是很難讓人相信的。
誰知道是不是哪家有錢的“公子”在鍍金?
要知道當時的“廣而告之”播放時段,那可是被稱為“黃金時段”的,能入選的公益廣告,哪個不是經過層層篩選?
但是,篩選的是作品質量,至於是誰導演和製作的,這就不是重點考察的了。
“這次範台長對曹導的畢業作品可是重視的很,你覺得……曹導能給咱們個驚喜嗎?”
朱同輕聲問道。
他一直在綜合頻道那塊,雖然綜合頻道也播出過一些重點的紀錄片,但在紀錄片方麵,肯定沒法跟梁虹這位專業人士比。
梁虹是影視劇紀錄片中心副主任兼副總監,主要分管的,就是紀錄片。
中心副主任不一定有多懂紀錄片,但還兼任副總監的話,那就證明人家是專業的,是從紀錄片領域的策劃啊、製片啊之類的職務上升上來的。
並且肯定是作為某個紀錄片欄目的總策劃或總製片出過成績的,要不然也不會升到副總監的職務。
梁虹猶豫了片刻,湊近朱同一些,才低聲說道:
“曹導的老師是司徒老師,司徒老師是國內紀錄片領域的權威,教出過不少傳統紀錄片領域的高手,我當初也聽過司徒老師的課。
他主張‘真實是紀錄片第一要義’,反對擺拍與虛構,強調記錄客觀存在的真實過程,他認為紀錄片應如‘影像檔案’,忠實反映社會曆史進程中的真實事件與人物。”
朱同稍微一思考,就懂了梁虹的意思。
這些年來,紀錄片領域也在思變,不斷有人嚐試著給紀錄片融入各種風格。
而以司徒為代表的“真實”派,雖然還是主流,但卻也被稱為傳統派。
傳統派,就意味著還是老套路,人文關懷和社會批判必不可少。
一部美食類的紀錄片,其中的人文關懷和社會批判是什麽?
或者暗諷現代食品標準化對傳統風味的消解,或者通過飲食文化對比,折射東西方價值觀差異,又或者記錄“高大上”的傳統美食……
朱同微微皺了下眉頭,若是這樣的傳統紀錄片,範台長勞師動眾的前來,會失望嗎?
肯定不會。
大家來的目的其實都挺“單純”的,說白了,就是衝著曹導的名頭和影響力來的。
想到這,朱同自嘲一笑,隨後釋然了。
自己不也是衝著這個來的嗎?
難道還真是衝著一部紀錄片?還是美食類紀錄片。
怎麽可能!
不要說範台長了。
說句不客氣的話,哪怕是司徒老先生親自出山拍攝一部紀錄片,也不可能讓自己這個綜合頻道總監兼節目采購中心主任親自出麵。
朱同又稍微瞥了一眼自己旁邊的梁虹。
恐怕就算是梁虹,也不一定會回親自出麵。
隨後又瞥了一眼梁虹旁邊的劉盈,或許那個影視劇紀錄片中心紀錄片三部副主任出麵稍微差一點,但再往上一點,紀錄片三部的主任出麵應該是足夠的。
“看看怎麽樣吧。”
小放映室燈光暗下來,隨著傳統的音樂聲,稻穗的畫麵如潑墨版鋪開,但僅僅持續幾秒鍾,畫麵一閃,出現了一雙粗糙並稍微發黑的手,這雙手在揉麵……
“這……”
隨著這雙手也是一閃而過,但卻讓朱同還有旁邊的梁虹同時心裏一歎。
“真實記錄、人文關懷和社會批判嗎?看起來是沒錯了,果然是傳統紀錄片。”
“能說不愧是司徒老先生的徒弟嗎?”
朱同看著紀錄片剛開始就不斷閃過的畫麵,雖然看起來有些“人物”的觀感不是太好,但實話實話,這鏡頭剪切的確實很舒服。
整個“序幕”,猶如一副山水畫,層次分明,徐徐迎麵鋪開,果然不愧是國際大導演,這音樂配上這“山水”的美感,就不是一般紀錄片導演能剪出來的。
“序幕”的最後,《舌尖上的華夏》猶如竹簡般呈現在整個屏幕上,下麵又“跳”出一行小字,總策劃、總導演,曹陽。
“這個開頭,我願意打9.9分,扣0.1分是因為最開始出現的那雙粗糲的手,有點有點影響觀感了。”
朱同在心裏嘀咕道。
“單看這個開頭,已經完全達到了電影級別,不,甚至超出大部分電影的畫質了,每一幀幾乎都是藝術,可惜啊,居然拍成傳統紀錄片。”
旁邊的梁虹倒不這麽想。
她認為,單看這個開頭,哪怕是拍成傳統紀錄片,也絕對是高質量的紀錄片,隻要等下的內容不是那麽枯燥乏味,相信放在紀錄片頻道播放的話,收視率還是能保障的。
“看起來應該不錯。”
旁邊的劉盈用隻有梁虹能聽到的話輕聲說道。
兩人都是紀錄片領域的專業人士,一部紀錄片內容的好壞,可能單看序幕看不出來,但拍攝的有沒有用心,紀錄片的質量怎麽樣,還是能大概看出來的。
當然,也有那種為了吸引人,隻有開頭的序幕可以,整體卻很拉胯的紀錄片。
但像曹導這樣的大人物,他們不相信曹導會為了吸引人,故意把開頭的質量做好,後麵的內容會敷衍了事。
序幕過後,依然是高質量的電影畫質,解說的標準也很高,唯一讓央視的幾個人心存遺憾的,果然如他們所想,傳統的全局觀畫麵,傳統的解說詞……
到了1分45秒,出現了這一集的題目,《自然地饋贈》。
一直到第5分25秒,這部名為《舌尖》的紀錄片還屬於傳統敘事,跟其他紀錄片區別不是太大。
要說區別也有,就是畫質。
至少朱同和梁虹他們,還從沒見過一部要在電視上播放的紀錄片,會呈現這種頂級的畫質,甚至比很多電影的畫質都要好不少。
“北電出來的大導演,其他不說,但在畫麵的呈現上,絕對是沒得挑剔的。”
朱同忍不住想。
“高端的食材往往隻需要采用最樸素的烹飪方式……”
當紀錄片中傳來這句解說詞時,小放映廳裏在座的,幾乎全都眼前一亮。
這句詞妙啊!
看著鬆茸被簡單的煎著,太適合這句解說詞了。
小放映廳裏的人,還沒從這句簡單卻又秒到極致的解說詞中回過味來呢,紀錄片的畫風逐漸開始不同了。
紀錄片開始突破傳統美食節目框架,通過食物串聯起華夏人的生存智慧和情感記憶,既有煙火氣又有文化縱深感。
《舌尖》隨著播放,開始突破傳統食材到烹飪到品嚐三段式,采用了食物+人物+節氣的立體敘事,這已經不是傳統紀錄片該有的形式了。
然後,航拍、微距、延時攝影的運用,又把食物拍出了史詩感!
朱同有些迷茫了。
這……不是說傳統紀錄片嗎?
這算個屁的傳統紀錄片!
這已經打破了傳統紀錄片的框架了好不好!
“微距鏡頭拍出鬆茸絨毛上的露珠,高速攝影記錄拉麵入水的瞬間……紀錄片還可以這麽拍?”
被震撼到的何止是央視的這些人。
就算是老司徒,就算是他早已經知道了曹陽的策劃方案,但真正看到這些從沒在紀錄片中出現的鏡頭,他也是大受震撼的。
隨著第一集的播放完,小放映室內也不再平靜。
“我們拍民俗習慣用‘搶救式記錄’的悲情敘事,而這種用鬆茸從生長到交易的鏈式呈現,把深山經濟和美食拍出了電影般的節奏張力,這種敘事方式……”
老司徒喃喃自語的說道。
隨即他眼前一亮,是不是電影導演拍攝紀錄片,都能很容易拍出節奏史詩感和光影美學呢?
要是這樣……
可緊接著,老司徒就有些皺眉,他瞥了不遠處的田莊莊一眼。
田莊莊也拍過《茶馬古道·德拉姆》的紀錄片,忠實地記錄茶馬古道沿途原住民生活的同時,將茶馬古道以及香格裏拉地區的高原地貌做了一次全景式的描繪。
怎麽說呢。
老司徒想了想,《茶馬古道·德拉姆》的拍攝手法,是自己一直所提倡的那些,可以說是一脈相承。
但是跟曹陽這部紀錄片相比的話,明顯不同。
敘事方式、拍攝手法、光影美學、甚至是節奏串聯……完全不一樣。
哪種方式好暫不做比較,但若是從觀眾的角度看的話,《舌尖》這種敘事方式和光影美學,那絕對是完勝的。
“這是結合了電影的拍攝方式,以及文藝片的敘事方式了吧?紀錄片還可以這樣拍?”
謝非在心裏自問道。
“這種創作觀重新定義了紀錄片的拍攝方式和表現形式——不再記錄現實,而是用現實碎片進行了全方位的重構,這是大量使用了電影的敘事方式了吧?”
鄭東天在謝非旁邊小聲的說道。
謝非點點頭,輕聲說道:“曹陽運用了電影中常用的空間、時間、感官三重解構策略,將食物升格為承載文明密碼的程度,這種敘事方式確實高明。”
“曹陽這是對傳統紀錄片進行了革新,走出了全新的模式?”
鄭東天看了走了狗屎運的老司徒一眼,語氣中充滿了羨慕的對謝非說道。
謝非想了一會,輕輕搖頭,道:“沒那麽誇張,但也算是給傳統紀錄片開拓了新的路子,今後估計會大量出現這種敘事方式。”
雖然不算是全新的模式,但這已經是非常驚人的革新了,這是最有意義的創新。
謝非看了看不遠處的曹陽,又看了看旁邊老神自在嘴角含笑的老司徒,一時心裏突然湧出一股悲憤和怒火。
老天是何其不公呀!
就這樣的一個粗鄙之人,既不懂文藝電影的解構創作哲學、影像語言及存在價值,又不懂商業電影的運作。
僅僅隻是在“邊緣”的紀錄片領域有那麽“一點點”名聲而已。
可為何他既能帶出陳凱哥、田莊莊等一大票主流影視導演,又帶出了曹陽這樣的全領域天才大導演?
這到底是為何?
為何!
呸!
呸!
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