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416 歡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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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斯萊先生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他骨頭縫裏有著某個階層的傲慢,也壓根不認為自己刻薄——對於他來說,這是長年累月的習慣,甚至並不覺得講話出了什麽問題。
    可同時,他又很樂意為自己的錯誤道歉,在有關‘偵探’方麵,願意尊重任何人:無論它的出身、地位、性別,無論它是否明著辱罵或暗著諷刺了他。
    「‘和你交朋友是看得起你’,這樣可不招人喜歡。」
    妮娜小姐的…
    「沒錯,你那屍骨無存的蘇月記憶裏有不少這樣的人。」
    沒必要顯擺你有多豐富的詞匯量。
    「蘇月也不喜歡這樣的人。」
    我倒認為他很有意思。
    「傲慢。」
    誰不傲慢。
    比起明思·克洛伊來說好多了,不是嗎?
    「跟他比跳蚤都好多了。」
    也是。
    「…所以,你發現了?」
    當然。
    扳手。
    「幹嘛。」
    我和妮娜小姐一樣,也在不斷收集故事。
    以後會講給誰聽呢?
    「你們的孩子?」
    不等羅蘭回複。
    「或者你以為是你們的孩子但實際上是伊妮德背著你和老柯林斯…」
    我就知道從你嘴裏說不出什麽好話。
    「彼此彼此。」
    ‘舞台’上的兩曲結束。
    在掌聲中,佩姬大方地屈膝,又高高舉起琴,笑容燦爛。
    礦工們喊著讓她再彈幾曲,可少女卻連連搖頭,提著琴一路跑了回來。
    到羅蘭身邊重新坐下。
    周圍人發出會意的笑聲。
    “我彈得怎麽樣?”
    她給這讓她移不開眼睛的先生炫耀,討誇獎:“怎麽樣?”
    “棒極了,佩姬小姐!”羅蘭大笑著拍了兩下手,表現的和其他礦工一樣興奮:“難以置信…您絕對被恩者偏愛!”
    “它的線條美極了!”
    “一切色彩在它身上都變得更加生動!”
    雖然羅蘭參與到熱鬧裏,給出的評價也算得體,可金斯萊越聽,就越感覺這些話好像在什麽地方讀到過…?
    蘿絲撇了撇嘴。
    “我不是說它不好,但我聽過更好的,就很難說這表演怎麽樣了。”
    少女努了努嘴。
    “我的朋友比你的技法更加精湛…問我怎麽清楚?因為他每天都給我彈。”
    蘿絲卷了卷頭發,醉醺醺的人兒講話都控製不好音量——她以為的講話,實際上,已經算‘喊’了。
    “每天,佩姬小姐。我坦白說,有時聽煩了,他卻非要再讓我聽上兩段——也許他喜歡彈琴?也許別的?我不知道原因,可絕對清楚什麽是好壞。”
    金斯萊默默揉了揉臉。
    女人可真是…
    “哦,誰?您是說,這位道森先生?”佩姬看了眼羅蘭,大感好奇:“您竟每天為了練琴,給一個並不願聽琴的人演奏?”
    “我沒說我不願意!”
    “您可剛說自己並不樂意聽…我們不能這樣欺騙一位紳士。”佩姬歎氣。
    蘿絲不滿:“我說的是:有時候…你也可以理解為‘偶爾’——實際上,他願意彈,我也願意聽。佩姬小姐,你為什麽總對自己不理解的事情發表並不正確的看法呢?”
    佩姬一點也不生氣,眨著大眼睛:“可能因為…”
    “我比你更坦誠。”
    這句話徹底擊碎了莉莉安·蘿絲·範西塔特的「淑女屏障」。
    她嘭地砸了下酒杯,綠油油的眼睛死盯那下流婊子,原形畢露:“你他媽沒完了?!”
    兩個人沒發現,在她們提到‘精湛’時,酒館裏的吵鬧聲就越來越小。
    越來越小。
    每個人都盡量壓縮著自己的笑聲,等待最後的爆發。
    直到這綠眼睛的罵出來。
    所有人才開始那漫長的、起伏不定的‘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沒有人認為這有什麽問題,也沒誰替佩姬講話、抱不平,或斥責這三個外來者——有趣極了,難道這不符合狂歡與酒館嗎?
    “瞧瞧,佩姬有了個不錯的敵人。”
    “我就不喜歡那些肩膀像秤杆的,現在才適合…”
    “那個男人的確英俊。”
    “就是不愛笑。”
    “我說的是瞎眼的那個。”
    蘿絲紅了臉。
    “您也喜歡這先生嗎?”
    “我…我不喜歡。”蘿絲咬了咬牙,擠出早就屍骨無存的禮節:“我隻是認為,對剛剛相識的人表達愛意,實在不體麵…”
    佩姬笑而不語。
    卻把琴交給了羅蘭。
    “為我和您的朋友彈奏一曲,也為此夜的狂歡,怎麽樣?”她握著羅蘭的手腕,使勁搖了搖:“讓我們見識下旅行者的技藝。”
    “給我們講講外麵的事。”
    “怎麽樣?”
    羅蘭握著琴頸,問周圍:“諸位,伊甸聖歌?”
    有人不滿:“去他媽的聖十字!給我們來點沒有宗教的!來點瀆神的!”
    這讓金斯萊相當驚訝。
    因為當這人喊出‘瀆神’後,並沒有人表示反對或冷場——周圍人齊齊迎合,並強烈表示不要那些‘正派’的。
    蘭開夏郡有教堂。
    因斯鎮沒有。
    這對於一位虔誠的信徒來說實屬不赦,可對於一直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礦工們就不同了。
    “那…讓我想想?”
    佩姬卻不給羅蘭推辭時間,強行扯著他的手,把他拉起來,一路領到吧台前。
    有人起哄,有人鼓掌,叫著給他一把靠背最高的椅子。
    “我還是有點力氣的。”
    羅蘭反手撐著櫃台,和她一樣跳坐了上去。
    接過琴。
    這利落的的動作讓他得到了不亞於方才佩姬的掌聲。
    但很快,酒館又安靜下來。
    每個人都豎起耳朵,想要聽聽這外來的,高貴的,能摸到那帶弦樂器的大人物,究竟會彈出、唱出什麽樣的歌。
    火光搖曳著,一些影子勾勒出青年的線條,那些忽明忽暗的模糊愈發凸顯了清晰之處,那副淩駕凡人的容顏。
    他們正視這外來者,注視這抱琴沉吟的男人。
    或許他們才剛剛發現,佩姬究竟在砂礫淤泥中捧起了一枚多麽耀眼的珠寶。
    ‘…他可真美。’
    有人感慨。
    這也是所有人的感慨。
    而當那絲絨般柔和的聲音貓步般踩過每個人的耳朵,跳了幾下,所有人都安靜了。
    男人溫言細語,仿佛給在場人講述自己,或自己朋友,或他朋友的朋友偶然聽來的故事——但那不重要,誰會在乎故事從哪來?
    他靜坐在火爐旁,垂眸翻動泛黃的日記,摩挲舊漿紙般敲響琴弦。
    用懶洋洋的聲音。
    ·hello darkness, y old friend…
    音樂在替心說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