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417 空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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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醉難受極了。
    再加上一整晚地動山搖,酒館和酒館以外的地方都不斷響起男人或女人的嚎叫——這夜裏除了喝酒,除了喝多了酒,還能幹些什麽呢?
    就隻能幹些什麽了。
    男人和女人們想到一塊去的結果,就是羅蘭、金斯萊和蘿絲三位都沒休息好。
    這比起被灌多了酒,算是因斯鎮更加獨特的歡迎方式了。
    第二天晌午,睡過頭的三個人昏沉沉推開門,見到了同樣昏沉沉的彼此:尤其是金斯萊——這先生極度不適應如此‘紙醉金迷’的生活,比起那西曼利斯的宴會,顯然山區裏的人更加狂野。
    女人們隻要提起裙子,你就能通過她身旁有沒有男人來分辨她接下來會幹什麽。
    不得安寧。
    困倦,頭疼。
    “我看我真該給耳朵配個塞子。”偵探繃著臉,忍受著胃酸和燒疼的嗓子:“…要麽給她們配個塞子。”
    羅蘭打了個嗬欠:“你可睡在暖和舒適的房間裏,金斯萊,人要知道滿足。”
    “如果我父親知道滿足,就不會有今日。”按照行為看,金斯萊絕對是個不滿家族——對父親或母親不滿,逃離出來過自己所追求日子的富家少爺。
    可他嘴上時不時提起父親,倒是不掩驕傲。
    複雜的感情。
    嘎吱。
    蘿絲推開了房門。
    她昨天睡覺沒脫衣服,被羅蘭抱著放在床上。
    之前還吐了一回。
    現在渾身不自在。
    “…日安,兩位。”
    “日安,豪飲小姐。”羅蘭給她掖了掖毯子,“如果你凍著,就得整天待在房間裏。”
    “你昨天的歌可真好聽…”不修邊幅的少女撓了撓頭頂,還沒從茫然裏回過神——直到她看見一張老了吧唧,還眼神玩味的大長臉。
    這才尖叫一聲,捂著頭轉身逃回了房間。
    嘭一聲甩上門。
    二十分鍾後,
    三個人收拾好,到樓下用午餐。
    酒館裏沒了人,隻剩老摩爾擺弄那條半黑半白的抹布,在吧台上百無聊賴地掃著。
    “瞧瞧,萬人迷下來了。”
    “您昨天的表演也同樣精彩。”羅蘭敲著手杖,坐到離吧台最近的地方,“我聽朋友說,您把六支煙一齊放到嘴裏,隻用了一分鍾就吸完了它們。”
    “不怕死的老煙槍都能幹這活,”老摩爾擺擺手,到火爐旁端起幾個盛著麵包和菜湯的托盤,又多上了一小碗培根,一些淺黃色的醬汁和兩瓶淡威士忌。
    他推推那瓶子:“醒酒靈藥。”
    “佩姬小姐呢?”
    “下礦了,哦,我看也快回來了。”他拽了下表鏈,低頭推開懷表蓋:“平時不會,但最近有了客人,她大概會逃回來…”
    “我看不止是客人吧。”蘿絲攪著湯匙,刺了一句:“她比我見過的所有姑娘都‘開朗’。”
    “希望您別生她的氣,小姐。她是個好孩子,隻是有時不清楚怎麽妥當表達自己的想法。”
    蘿絲扁扁嘴,沒再說話。
    就如老摩爾所言,不到十分鍾,有個姑娘就蹦蹦跳跳的回來了。
    “嗨!道森!”
    她臉上全是灰,頭發又變成了初見時那一綹一綹的髒模樣。
    老摩爾用沾了水的布給她擦臉擦手,少女就任由他擺弄,臉卻一直對著羅蘭,嘰嘰喳喳聊起今日的見聞——誰在礦裏摔了跟頭,誰昨天喝了太多,睡錯了誰的妻子。
    都是她百說不厭的趣事。
    她仍揣著那雀鳥兒,金燦燦的頭從懷裏鑽出來,和它主人一樣,也不怕生地對眾人打了招呼。
    “三位,我領你們轉轉?我可熟了,我在這兒長大的。”
    “那正巧要請你幫忙了。”羅蘭笑道,臉朝另一邊轉:“我的朋友,正準備來這兒接手一家店鋪。如果能帶我們去…”
    黑鼻子威廉。
    之前佩姬提到過。
    “那個老倭瓜精。”金發少女提醒蘿絲:“我不知道你講話到底算不算數——但我得說,小心點,卷毛小姐。那人不好對付,又吝嗇又奸詐…”
    “你叫誰卷毛?煤渣子。”
    “…我們都這樣給人起外號。”佩姬眨眨藍眼睛,格外真誠:“大家都是。”
    “那他呢。”蘿絲指了指身旁的青年,“他怎麽樣?”
    “…音樂天使。”
    羅蘭的外號是音樂天使,我的外號就是卷毛?
    蘿絲被氣笑了:“那麽我的另一位朋友,該怎麽稱呼?”
    “岩石先生。”佩姬說完,金斯萊竟滿意地微微點了下頭——乍一聽不怎麽樣,可凡事都要對比。
    對吧?綠眼睛卷毛?
    蘿絲:……
    隻有我的外號難聽?
    這煤渣子是不是成心?
    “要不我們換換?”羅蘭‘擔心’自己的夥伴生氣,關切道:“你叫‘卷毛天使’,我叫音樂先生?滿意嗎?”
    滿意個屁更生氣了。
    “入鄉隨俗,小姐。”佩姬笑嘻嘻站起來,和老摩爾打了招呼,示意他們跟上後,一溜煙往外去。路過吧台時,老摩爾小聲對三個人道了歉。
    並告訴他們,這裏並沒有給人起外號的習俗。
    “但卷毛天使真的很有創意,你想想祂在天國的日常生活…喝多了酒,吐在誰的褲子上…”
    “閉上你的嘴,道,森,先,生。”
    這會讓她想起昨夜的蠢事。
    「我看你這輩子隻會吸引兩種東西:漂亮的女人,以及漂亮女人的嘔吐物。」
    哦,你是漂亮的女人嗎?
    「當然不…你他媽——」
    …………
    ……
    “老爺。”
    管家將溫度合適的紅茶端上桌,輕輕放下後,揮退了屋裏的女仆。
    辦公桌桌後的老人正叼著煙鬥,一頁頁翻看這兩天收集來的資料——
    羅蘭·柯林斯。
    以及,莉莉安·蘿絲·範西塔特。
    他聽見管家出聲,抬了下頭。
    “小姐那邊…是不是…”
    “你擔心她?”詹姆斯·雪萊放下手裏的那遝寫滿了字的紙,握著煙鬥,用鐵棒壓了壓,“你擔心一個比我年輕時還要瘋狂的姑娘?”
    管家靜靜躬身:“是您的女兒。”
    最後的。
    他沒說,但老雪萊清楚。
    “有人盯著他們,不用你擔心。”詹姆斯·雪萊專心致誌堆著鬥缽裏的雪山,忽然露出笑容:“你猜她會怎麽幹?”
    管家一愣,忽然想到什麽。
    “您那封…信?”
    “嗯,裏麵是一張白紙。”
    管家:……
    老爺,那是您的女兒。
    “以她的性格,絕不會謹慎到在路上打開那封信——那麽…”
    詹姆斯·雪萊垂眸看向那遝記錄著蘿絲過往的紙,薄薄幾張,卻精彩極了。
    管家皺眉:“您要插手斯特裏特家的事?他們雖然和克洛伊——”
    “不,湯姆,”老雪萊弄完鬥缽,叼上嚐試吸了幾口,嚅了幾下唇,讓口腔充分感受煙霧的滋味,“斯特裏特和克洛伊與雪萊無關。我們有自己的礦山,永遠不會插手這些麻煩事。”
    他說。
    “但倘若蘿絲的敵人中有海曼的影子,我就得提前做出點準備——越大的船,調轉方向需要的時間越久。”
    否則會翻。
    “海曼,克洛伊,赫弗。”老雪萊對著管家說話,也像自言自語:“他們代表不了秘黨,這艘偉大的船也不該被一群人的私欲控製方向。”
    詹姆斯·雪萊清楚,雖然體內的毒要不了他的命,可自己也快走到生命的盡頭了。
    而莉莉安·蘿絲·範西塔特顯然和他不同,沒法在人與人的刀鋒中起舞,遊刃有餘地在言語和陰謀中生存。
    說簡單點。
    這孩子的腦袋不夠曲折。
    所以,他得在活著的時候,讓「雪萊」成為一個簡單的、好讓她擺弄的玩具,而不是一艘載滿了炸藥、黨派與陣營林立的巨大戰艦。
    小概率,她會把自己炸死。
    大概率,那孩子會跳船。
    “斯特裏特,這或許是份不錯的禮物,給我們至高無上的女士。”詹姆斯·雪萊自言自語:“我也會拿出一份股,給莉莉安。等我死了,她知道怎麽做——也許我該多和這位柯林斯先生談談,他可比表麵看上去要危險的多。”
    管家歎氣:“您不會死的,老爺。”
    “人都會死,不朽者也會。湯姆,把礦山的詳細資料準備兩份。哦,對了,‘那東西’怎麽樣了。”
    “您還懷疑…”
    “這是必要的。”老雪萊打斷他,自己卻無話可說,雙眸中浮現一抹複雜。
    兩個人保持了許久的沉默。
    半晌,老人的沙啞的聲音在再次響起:“我…至少要確保那是雪萊的血脈——夢境裏的鬼東西…我不能完全相信它的話。去提高懸賞,我要一個能檢測血脈的奇物。”
    老管家低頭稱是。
    就在即將退出房間前,他忽然問了一句:
    “老爺。”
    “嗯?”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小姐並非您的血脈…”
    聲音消失。
    氣燈中的臉陰晴不定。
    最終,老管家沒能得到這個答案。
    或許詹姆斯·雪萊也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