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水鎮，隱溪村
    江南的鄉村很美，美得讓烏蠻蠻有些熟悉。
    隱溪村有個隱字，因為這裏星羅棋布的水係，濕地的水汽總在清晨傍晚給這個靜謐小村覆上一層柔和麵紗。
    正如此時此刻夕陽西墜，遠處的青山籠罩在橘色的薄霧中，如夢似幻，與記憶中的仙山有一兩分相似。
    更妙的是隱溪村和濕地公園中間隔著兩座小山，不高也不險，但隔絕了大部分遊客的喧囂，讓這裏的清淨得以保存。
    然而，烏蠻蠻的中意正是村民們的遺憾。
    隔絕了熱鬧，也隔絕了隱溪村發家致富的機會。
    江南水鄉窮是不可能窮的，但賺錢誰不喜歡？
    山那邊的西源村和餘杭村，緊挨著度假山莊，這幾年靠著民宿賺得盆滿缽滿。
    隱溪村雖然也開了兩家民宿，但交通不如那邊便捷，去濕地公園還要繞路，便是暑假旺季也隻有小貓兩三隻。
    山那邊很多年輕人回鄉創業，這邊卻顯得暮氣沉沉。
    老樹下，餘阿婆看著遠遠走來的姑娘，幾乎不敢認。
    “誒，你是，是蠻蠻吧？哎呀呀，怎麽變化這麽大了！”
    烏蠻蠻不記得這是誰，前身那姑娘好多年沒回老家，鄉裏鄉親的麵貌實在模糊。
    不過，一個和煦的微笑足以應對。
    “阿婆好啊！”
    餘阿婆放下簸籮起身，拉著烏蠻蠻不住地瞧著，滿臉慈祥。
    “上次見你還是個小姑娘呢，怎麽突然回來了？”
    說著，突然想到這姑娘父母剛去世，笑意便斂去幾分：“是回來看你二爺爺的？”
    烏蠻蠻點頭，她確實要去看望烏家二爺爺，烏丙生。
    那是她爺爺的堂弟，她爺奶去世後一直幫著照看老宅，既然要搬回來住，肯定得去打聲招呼。
    “哎，你一個小丫頭……”餘阿婆也不欲多提這些傷心事，轉而問道，“這次回來待多久啊，我記得你今年畢業了吧，工作找好了？”
    烏蠻蠻從不怕和老人家打交道，她和幾萬歲的龜仙人都能坐一處講古，廚藝也是和青帝宮的退休大師傅學的，跟餘阿婆說話格外耐心。
    “畢業了，這次回來就不走了。”
    餘阿婆驚得半晌沒言語，好一會兒才問道：“那你工作怎麽辦，難不成去鎮裏找？”
    沒等烏蠻蠻回話，轉角那兒走出來一個老太太，拎著一個水桶，晃悠悠的看著挺沉。
    餘阿婆一眼就瞧見，忙不迭開口招呼：“林嫂子快來，看看這是誰？”
    烏蠻蠻抬眼望去，記憶裏的人影逐漸顯現，正是二爺爺的妻子林朝雲。
    林朝雲的震驚比餘阿婆更甚。
    外人許久不見烏蠻蠻，隻會感歎女大十八變，但林朝雲兩個月前才幫忙操辦了烏家的葬禮，那會兒烏蠻蠻形容憔悴瘦得不成人形，現在的模樣讓她幾乎不敢認。
    “蠻蠻？你這……怎麽突然回來了，也沒和家裏說一聲，我們好去接你啊！”
    想起這堂孫女小小年紀就成了孤家寡人，林朝雲一時情切，說著眼眶就紅了。
    她摟著烏蠻蠻不鬆手，也顧不得和餘阿婆打招呼了，隻想帶著人趕緊回去。
    “走，咱們回家，你二爺爺見了你肯定高興！”
    林朝雲牽著人就走，把水桶忘得一幹二淨，等兩人沒了蹤影餘阿婆才注意到腳邊那桶魚，活蹦亂跳的，個頂個的肥。
    林朝雲一路關心烏蠻蠻的近況，看她除了臉色有些白，不再是當初形銷骨立的模樣，默念了好幾聲阿彌陀佛，隻當她從失去雙親的痛苦裏走出來了，心裏著實鬆了口氣。
    晚飯時，堂屋裏的方桌擺的滿滿當當。
    林朝雲不住地給烏蠻蠻夾菜，烏丙生雖然沉默寡言，但自從見了她手裏的活就沒停過，忙著給她收拾屋子，飯後又徑直去了烏蠻蠻家老宅，雖然每月都會過去瞧一次，但還得仔細收拾收拾。
    烏蠻蠻攔不住，林朝雲也不讓她跟去。
    “蠻蠻啊，你願意回來住二奶奶很高興，但是你家老宅那麽大，你又是一個人，要不就住這邊，我跟你二爺爺也放心。”
    林朝雲根本不提什麽工作不工作，烏家出事那會兒烏蠻蠻有多憔悴她是親眼見過的，隻當小姑娘是回來散心，願意待多久都行，總好過她一個人在滬市，出了事兒都沒人知道。
    “沒事的，二奶奶，我這次回來就不走了，老宅也不好一直空著，咱們離這麽近，就是不住一起也能天天見著。”
    林朝雲還想再勸，卻沒想到烏蠻蠻下句話便讓她愣在當場。
    “家裏的地我也準備種起來，到時候忙起來怕吵著您和二爺爺。”
    林朝雲以為自己聽錯了，你一個大學生怎麽就想不開回來種地，就算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但一個城裏長大的小姑娘哪裏會種地啊？
    現如今本村的人都不怎麽幹農活，除了自留地種些平常吃的青菜，大麵積春種秋收都好些年不曾見了。
    “蠻蠻啊，種地太辛苦了，你根本不知道……”
    林朝雲握著烏蠻蠻的手，十指柔若無骨，纖細修長，連一個繭子都沒有。
    這雙手跟農活就扯不上一點關係。
    她都不知道該從何勸起，說到底隻是隔了房的長輩，又摸不準小姑娘是不是受了打擊性情大變，不敢十分擰著她來。
    烏蠻蠻知道單憑幾句話說服不了老人家，總歸過段時間就能見分曉。
    雖然還不清楚家裏的地是什麽情況，法力也十不存一，但育種需要的木係能量是比翼鳥的種族天賦，哪怕隻剩一絲也足夠她用。
    “您別擔心，我先劃一分地試試，就種些菠菜小白菜，一個月後您嚐嚐就知道了。”
    林朝雲長歎一聲，暗自打定主意，大不了她和老頭子多幫襯一些，說不得一兩個月就放棄了呢？
    “那……就先試試？實在不行也別逞強，咱不受那個苦啊！”
    夜晚
    烏蠻蠻躺在柔軟的床鋪上，看著窗外月光，是這兩天難得的安靜。
    要說她在仙界過得也算自在，但獨來獨往幾百年，總覺得分外疏離。
    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如今她也成了凡人……
    行吧，也沒什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