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剛走到自家攤位前，張嬸就踩著碎步湊過來，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花，卻還不忘壓低聲音：“小林，你可算來了！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她往左右看了看，確認沒人注意，才接著說，“淩晨三點多，派出所的車把兩夥人都拉走了，手銬銬得嘩嘩響！聽說禿鷲的腿被打斷了，刀疤強腦袋開了瓢，這下他倆都得進去蹲大牢，以後中街再也沒人敢收保護費了！”
    正說著，街口傳來一陣騷動，幾個商戶抬著貨箱路過，嘴裏大聲議論著：“辦事處的王主任也被帶走問話了！”
    “難怪以前找他告狀沒用，原來是一夥的！”
    “這回可算清淨了，以後做生意再也不用提心吊膽了！”
    聲音越說越大，先前還竊竊私語的商戶們也放開了嗓門，你一言我一語地搭著話，臉上的拘謹和恐懼漸漸被輕鬆取代。
    老陳拍著大腿歎道：“以前每月十五號都跟過關似的，揣著兩塊錢在兜裏攥出汗，就怕他們找借口多要。
    去年我晚給了一天，攤子就被掀了，栗子撒了一地，隻能自認倒黴！”
    “可不是嘛！”劉姐也打開了話匣子，“他們還總挑好東西拿，我筐裏的雞蛋每次都被他們捏碎好幾個，說‘嚐嚐鮮’，誰敢攔啊？現在好了，終於能安心賣貨了！”
    林宇靠在攤位的木板上，聽著商戶們七嘴八舌的議論，眼神平靜。
    他知道傳言裏“打死好幾個人” 多半是誇張的說法，但兩夥人被抓、王主任被牽連卻是真的。
    這正是他想要的結果。
    陽光慢慢爬過屋頂，灑在中街的石板路上，把商戶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有人已經開始支起貨架，叫賣聲試探著響起，先是零星幾聲，很快就匯成了熱鬧的早市喧囂，比往日裏響亮了許多。
    知道自己的計劃成功了，林宇心情大好，當即買了兩個饅頭，就這鹹菜就在路邊啃了起來。
    林宇剛咬了口饅頭，就見兩輛軍用吉普車“嘎吱”一聲停在中街街口，車身上的“公安”字樣在陽光下格外刺眼。
    不同於派出所的三輪摩托，這種製式車輛隻有市局專案組才會動用，正閑聊的商戶們瞬間閉了嘴，剛支起來的貨架又悄悄收了回去，熱鬧的早市突然陷入死寂。
    三個穿便衣的男人快步走來，領頭的中年人身形挺拔，眼神銳利如刀，徑直走到林宇麵前：“你是林宇？跟我們走一趟，有些情況需要你配合調查。”
    他亮出的證件上，“市局刑偵支隊”幾個字讓周圍的抽氣聲此起彼伏。
    林宇心裏咯噔一下，指尖的饅頭差點掉在地上：“同誌，我犯了什麽事？”
    “到了就知道。”便衣沒多解釋，隻是示意他上車。
    張嬸急得直跺腳，想上前說情卻被另一個便衣攔住，老陳等人更是嚇得縮在攤位後不敢出聲。
    剛驅散的陰霾，似乎又要壓回中街的上空。
    市局審訊室的燈光慘白刺眼，桌上攤著兩張紙條，正是林宇昨晚用來挑撥的那兩張。
    “這是你的字跡吧？”審訊員推過來一支鉛筆，“我們在廢品站現場找到了煙盒殘骸，還有公用電話亭的通話記錄，你冒充商販給王主任報信，又給兩夥人遞紙條挑事，說說吧，動機是什麽？”
    林宇後背瞬間沁出冷汗。
    他算準了兩夥人會火拚，算準了王主任會被牽連，卻沒算到警方會如此迅速地查到自己頭上。
    那兩張紙條他特意用了左手寫字，怎麽會暴露？
    “我隻是想教訓他們，誰讓他們打了我兄弟，還收保護費！”
    林宇攥緊拳頭，索性坦白了一半，“但我沒讓他們真動手傷人，更沒想過鬧出人命！”
    審訊員突然冷笑一聲，扔過來一份卷宗：“你以為這隻是小打小鬧？刀疤強和禿鷲交代，他們背後還有人撐腰，每月都要往區裏交管理費。
    王主任被抓後供出了區工商局的李副局長，而你遞的紙條，正好成了點燃這根利益鏈的火柴。”
    話音剛落，審訊室的門被推開，先前領頭的便衣走進來，語氣緩和了些：“林宇同誌，別緊張。我們調查過你，知道你在海邊搞養殖幫了不少農戶，也知道***是無辜被打。這次找你，是想讓你做證人。”
    林宇愣住了。
    原來警方早就盯上了李副局長這條線，隻是一直沒找到突破口。
    他的挑撥雖然偶然，卻正好讓刀疤強和禿鷲狗咬狗，把背後的保護傘全咬了出來。
    而那兩張被找到的紙條，反而成了證明黑惡勢力內部矛盾的關鍵證據。
    “那......為什麽用這種方式帶我來？”林宇不解。
    “李副局長的關係網很複雜，我們怕走漏風聲。”便衣遞過來一杯熱水，“而且，你這故意挑唆，也不能說你完全無辜。接下來，你隻需要配合我們的工作即可，不會對你造成什麽影響的...”
    林宇頓時就笑了，懸著的心也頓時放下來，“既然這樣，那我肯定配合，但是我也有個要求，我挑唆的事兒...不能暴漏了，不然的話，等他們兩夥人出來，肯定沒有我的好果子吃...”
    “哈哈，放心，我們會給你保密的！”
    ......
    三天後，林宇從市局出來，剛走到中街就被商戶們圍了起來。
    張嬸眼眶通紅：“小林，你回來了？因為啥抓你啊？”
    老陳舉著剛炒好的栗子塞給他：“是啊，你沒犯什麽事兒吧？這可把我們急壞了！”
    “小林，這襪子厚實，你穿去醫院看建國正好。”
    人群擠得密不透風，七嘴八舌的關心話像暖流淌過林宇心頭，剛從審訊室帶來的緊繃感漸漸消散。
    突然，街口傳來一陣炸雷似的歡呼，緊接著有人扯著嗓子喊：“市局貼通告了！大快人心啊！”
    這聲喊像往熱油裏撒了把鹽，圍著林宇的人群瞬間炸開了鍋。
    “通告？啥通告？”老陳踮著腳往街口望，手裏的炒栗子都顧不上遞了。
    張嬸也忘了燉雞湯的話頭，拉著劉姐就往人潮湧動的方向擠：“快看看去！肯定是抓壞人的消息！”
    林宇揣著栗子緊隨其後，剛走到中街中段的公告欄前，就被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
    公告欄前的木架子上，貼著四張蓋著市局鮮紅公章的通告，最上麵一張用加粗黑體字寫著 “關於依法嚴懲李為民等黑惡勢力保護傘及相關犯罪團夥的通告”。
    幾個識字的商戶正大聲念著，周圍的人聽得屏住了呼吸：“......犯罪嫌疑人李為民、王為民，等五人，涉嫌包庇、縱容黑社會性質組織罪，已被依法逮捕，案件正在進一步偵辦中......”
    “往下念！往下念！刀疤強他們呢？”人群裏有人急著追問。
    念通告的漢子清了清嗓子，聲音更響了：“......犯罪嫌疑人張強（綽號刀疤強）、趙虎（綽號禿鷲）等十七人，涉嫌尋釁滋事、敲詐勒索、故意傷害等多項罪名，已被依法提起公訴。
    經查，該團夥自1982年以來，實施惡性傷人案件三起，致兩人重傷、一人輕傷，相關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鑿......”
    “好！”
    不等念完，人群裏就爆發出雷鳴般的叫好聲，有人用力拍著手，掌心裏的老繭都拍紅了。
    賣雞蛋的小夥子激動得蹦起來：“一年前被打斷腿的老王！終於能沉冤得雪了！”
    旁邊的大媽抹著眼淚點頭：“就是說啊！當時誰也不敢說是這夥畜生幹的！”
    林宇擠在人群中，看著通告上 “徹底摧毀該黑惡勢力犯罪團夥及其保護傘”的字樣，心裏像落下一塊巨石。
    陽光透過人群的縫隙灑在通告上，鮮紅的公章在陽光下格外醒目。
    這時，之前審訊他的市局刑偵支隊隊長擠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裏帶著笑意：“林宇同誌，多虧了你啊，不僅開了兩個團夥的鎖，還把背後的保護傘全揪出來了。這通告，也有你的一份功勞。”
    周圍的商戶們瞬間明白了過來，紛紛圍攏過來，看向林宇的眼神裏滿是敬佩。
    老陳往他手裏又塞了把栗子：“小林，你真是咱們中街的福星！以前半夜都不敢開門卸貨，以後再也不用怕了！”
    張嬸更是紅著眼眶：“以後你的海鮮攤有啥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咱們商戶們都幫你！”
    說話間，遠處傳來自行車鈴鐺的清脆聲響，越來越多的人騎著車往公告欄趕，車筐裏還放著沒來得及收拾的貨箱。
    有人把自家的收音機搬到攤位前，正播放著市電台播報的掃黑新聞。
    賣糖炒栗子的老王幹脆支起鍋，大聲吆喝：“今天栗子免費嚐！慶祝咱們這些小攤販重見天日！”
    “老王啊，你可悠著點兒吧，就你那點兒東西，要是都給你吃了，你還不得破產？”
    “就是，高興歸高興，還得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