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鷹嘴島回來後，林宇便將全部精力放在了近海的銀魚捕撈上。
    渤海灣的近海海域，水深不過十幾米，海底平緩，遍布著河流衝積的泥沙，正是銀魚洄遊棲息的絕佳之地。
    這一個月裏，船隊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航行範圍始終沒越過老鐵山角與蓬萊角連線的內側，這片被漁民稱為“內灣”的海域，成了他們安穩作業的避風港。
    每日清晨，船隊的機動馬達聲準時在灣內響起，密眼網一次次沉入清澈的海水中，拉起滿網通體透亮的銀魚。
    漁民們不再需要像往年那樣冒險闖蕩，改良後的漁船穩當，起網機省勁，連分揀魚獲都有了統一的竹篩和保鮮箱。
    林宇看著甲板上堆成小山的銀魚，聽著對講機裏各船報來的豐收數字，心裏踏實得很。
    大連的羅老板已經來提了三趟貨，每次都讚不絕口，還追加了訂單，說這些新鮮的渤海銀魚在大連市場上供不應求。
    近海的日子過得平靜無波，可遠海的方向，卻不尋常。
    似乎察覺到了小鬼子的動靜，國家增添了許多巡邏隊船隻，往常一個月也難得見到一次，如今卻頻繁出現在海峽附近的水道上，有時甚至會沿著內灣邊緣巡航，艇上的巡邏隊員舉著望遠鏡，仔細觀察著每一艘作業的漁船。
    “小宇，你看，又是巡邏艇。”王大春放下手裏的網繩，指著遠處說道。
    林宇眉頭微蹙，點了點頭。
    這一個月裏，林宇一邊帶著大家穩紮穩打地捕撈銀魚，一邊暗中留意著遠海的動靜。
    海上巡邏船的增加，讓這片海變得更加寧靜，也讓漁民們十分心安。
    日子一天天過去，遠海的巡邏漸漸變得規律起來，不再像起初那般密集，漁民間流傳的各種傳言也慢慢平息了下去。
    直到銀魚汛過半，一個清晨，林宇再次瞭望遠海時，發現巡邏艇的身影明顯少了。
    這一日傍晚！
    落日把碼頭的青石板染成暖金色時，林宇帶著船隊剛靠岸。
    十五條船的甲板上堆滿了裝銀魚的保鮮箱，冰塊融化的水珠順著箱縫滴落，在地麵匯成小小的水窪，映著漁民們忙碌的身影。
    王大春正指揮著人往拖拉機上搬貨，嘴裏哼著漁歌，小李蹲在船尾，用粗布擦拭著起網機的齒輪，臉上掛著藏不住的笑意 。
    今天在老鐵山水道撞上了大群銀魚，單船產量比近海翻了近兩倍，光是大連羅老板預訂的貨就占了大半。
    “林宇哥，你快看！村長爺爺和趙隊長來了！”小李突然指著碼頭入口喊道。
    林宇直起身，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
    村長羅全穿著洗得發白的中山裝，腳步匆匆地走在前麵，身後跟著海警趙隊長，製服領口的徽章在夕陽下閃閃發亮。
    兩人身旁還跟著個陌生男人，約莫四十歲年紀，穿著挺括的白色的確良襯衫，袖口整齊地卷到小臂，鼻梁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身形筆挺如鬆，看著就比尋常幹部多了幾分沉穩氣場。
    三人徑直朝著“領航號”走來，羅全臉上堆著客套的笑，眼神卻有些閃躲。
    趙隊長雙手背在身後，神色嚴肅得不像平時聊天的模樣。
    林宇心裏咯噔一下，趕緊迎上去：“村長爺爺，趙隊長，今天怎麽有空過來？是有什麽事兒嗎？”
    羅全還沒開口，那穿白襯衫的男人先伸出手，掌心溫熱幹燥，握力沉穩：“你是林宇同誌吧？我姓錢。”
    他的聲音溫和卻有分量，目光掃過滿船的銀魚，又落回林宇臉上，“有點事情想找你談談，能不能借一步去村辦公室？”
    趙隊長在一旁補充：“林宇，錢同誌是上麵派來的，事關重要，你跟我們走一趟。”
    他說話時眼神不自覺地瞟向錢先生，語氣裏帶著明顯的敬重。
    林宇這才注意到，羅全的手一直揣在褲兜裏，指尖微微發顫，顯然這錢先生的身份遠不止“幹部”那麽簡單。
    “行，我去換件衣服。”林宇拍了拍身上的魚腥味，轉頭叮囑王大春，“大春哥，貨都盯緊點，冰不夠了就去碼頭倉庫取，一會兒就去我家打電話，讓司機過來，把貨連夜給大連送去！”
    “放心吧，交給我~！”王大春回應。
    村辦公室的煤油燈已經點亮，昏黃的光線下，牆上“漁業生產先進單位”的獎狀泛著舊痕。
    羅全給三人倒了搪瓷缸熱水，又局促地搓著手：“小宇啊，這位是錢先生，上麵派來的幹部。”
    他頓了頓，沒說具體部門，隻是加重了語氣，“接下來問你的話很重要，你一定要如實回答，不能有半分隱瞞。”
    林宇端著水杯的手一頓，抬眼看向羅全。
    老村長此刻眉頭緊鎖，連嘴角的皺紋都繃得緊緊的；趙隊長靠在門框上，視線落在窗外，刻意避開了他的目光。
    這陣仗讓林宇心裏的不安越發強烈，但臉上依舊掛著鎮定的笑：“村長爺爺放心，啥事兒就問唄，我知道的肯定如實說。”
    羅全立刻看向錢先生，恭敬地遞了個眼色：“錢同誌，你問吧，這孩子老實，一是一，二是二，不會撒謊的！”
    錢先生指尖輕叩桌麵，目光透過鏡片落在林宇臉上，語氣依舊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認真：“林宇同誌，我們收到些消息，想向你核實。
    大概一個多月前，你是否在遠海海域，遇到過一群海盜襲擊日本的船隻？？”
    林宇端著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緊，杯壁的溫度燙得掌心發疼。
    果然是為了這事兒來的！
    林宇心中有一抹緊張。
    不過他臉色沒有任何變化，眼神看起來清澈的很。
    “確實遇到過。”
    林宇點了點頭，“哎媽呀，那些海盜可老狠了，打的小鬼子那叫一個猛烈，看的我是熱血澎湃，心情激蕩啊~！”
    “是嗎？那你們就沒趁著兩方打鬥激烈，去船上拿什麽東西？”
    錢先生的目光始終鎖在林宇臉上，連一絲細微的表情都不放過，“比如金屬質地的小盒子、帶密碼鎖的容器，或者看起來比較精密的儀器零件？”
    “帶東西？”林宇故意皺起眉，“同誌，你可別開玩笑了。他們兩方戰鬥的那叫一個激烈，咱一個捕魚的哪敢往前靠？他們雙方可都是有槍的，這要是的靠近了被崩一槍子，可不劃算。”
    聽到林宇的話，錢先生往前傾了傾身，語氣裏多了幾分鄭重：“林宇同誌，你要明白，那艘船可能涉及非法測繪海域地形，他們攜帶的物品很可能關係到海域安全。在國家大義麵前，我希望你誠實！”
    “要知道，我今天能來找你，那就肯定掌握了一定的信息，你有沒有說謊，我還是知道的！”
    水杯的溫熱順著指縫蔓延，卻壓不住林宇心底竄起的寒意。
    他放下搪瓷缸，杯底與桌麵碰撞發出輕響，恰好打斷了錢先生的話頭。
    “錢同誌，您這話我就聽不懂了。”
    林宇臉上的笑意淡了些，眉頭卻擰得更緊，眼神裏透著恰到好處的困惑，“咱就是本本分分的漁民，出海捕魚遇到這種事情都是能躲多遠躲多遠，怎麽可能往前靠？更何況是趁著兩方鬥的正凶，跑人家船上拿東西，你覺得這現實嗎？”
    “小宇，你這孩子，跟錢同誌說話客氣點兒...”村長羅全低聲說道。
    錢先生的指尖停止了叩擊桌麵，鏡片後的目光沉了沉：“林宇同誌，我們既然來找你，自然是掌握了一些情況。當時，日方的人都被海盜引走了，而你們的趁著這個空擋上了船，拿了東西...”
    “當然，你也不用激動，我不是來抓你，給你定罪的，東西要真是在你這兒，你交給我就可以。這東西對國家十分重要，如果交給國家，國家不會虧待你的。”
    “你們這是從哪兒得來的小道消息？”
    林宇依舊警惕，說道：“錢同誌，不是我說，你們要對自己得到的情報信息查詢確認才行，咱一個本本分分的漁民，犯得著去冒那危險？”
    “再說了，東西要是真的在我這兒，對國家這種重要的東西，我怎麽可能不交出去？大家都知道，我這個人最愛國，我還幫趙隊長他們抓過逃犯呢...不信你問趙隊長...”
    趙隊長連連點頭，“是是是，林宇同誌的確幫咱們出過不少力...”
    不過這錢先生可絲毫不管趙隊長說話，低聲說道：“林宇同誌，我沒跟你開玩笑，我們可是有目擊者~！”
    “目擊者？”林宇突然提高了些音量，“哪個***胡說八道，讓他過來當麵跟我對峙！
    遠海那地方除了海鷗哪有旁人？怕不是那些小鬼子倒打一耙吧？他們非法闖進咱們的海域，說不定是自己丟了東西，想賴到我們頭上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