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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守約除了感覺肉疼，還感覺心疼。
    此時，他的心正一下一下被燒著了火的鞭子狠抽。
    還要誅九族？
    近十年來，他是整個淮安項氏的驕傲，自己也引以為傲，常以霸王之後自居。
    卻沒想到，時至今日，竟然被全城民眾高喊“誅九族”。
    自己死，也就死了，可要是連累整個族被屠戮，那可真是多少代都會被釘在恥辱柱上！
    自古以來，眾怒難犯。
    這些老百姓正在氣頭上，要是真誅了他九族，事後也一定是“法不責眾”。
    隱隱之間，他覺得鼓樓上的九皇子，正看著他。
    還有雲淑妃、蘇仲景、姚進，也正看著他。
    慢慢的，身邊的每個人，全城數萬人，都在看著他。
    一道道目光，像一簇簇熊熊燃燒的火焰，更像一團團熾熱無比的岩漿，朝著他噴湧而來，
    恍惚之間，他想起了姚進說過的那句話，“望守約將軍，守約君上！”
    他開始後悔，沒有守約自己的君上九皇子，而是守約二皇子。
    就算二皇子以後真的當了太子，得了天下，他也看不到了。
    而依著二皇子的陰詭秉性，得知他因事情敗露被千刀萬剮甚至誅九族，也不會有一絲憐憫的。
    項守約現在很想大喊一聲，當場跪倒，向九皇子坦白認錯。
    “君上！我錯了！決口灌城幕後黑手是二皇子，我就是馬前卒而已！”
    “我現在就派快馬，叫準備決口的人停手！”
    當然，他也知道，可以這麽想，做卻是不可能的。
    隻要認下決口灌城之事，這憤怒至極的幾萬人，眨眼間就會將他撕成碎片。
    而且，現在就算派快馬，肯定也來不及了！
    鼓樓上的柴霄，輕輕揮了揮手。
    眾人立即安靜下來。
    隻見這位胖乎乎的君上，臉上滿是平和之氣。
    “他們，確實想攔水灌城。”
    “不過，知道水不大，灌不了城，隻是短時造成護城河水位上漲而已！”
    杜敬亭應了一句。
    “隻是短時上漲，並無大礙。他們，到底是何居心呢！”
    柴霄提高了聲音。
    “他們的居心，就是讓我們內亂！”
    “剛祭完天，感謝風調雨順，可大水立刻就來，這就是天罰啊！”
    “他們找人，喊上幾句，天罰來了，快跑吧！”
    “這麽多人一慌，你奔我跑，互相踐踏，死傷慘重。”
    “他們，就可以向朝廷奏本，說我心不誠，祭天祭出了天罰，導致死傷無數。”
    “如果朝廷不信，下來徹查，就算查到了真相，就用‘幾個無知百姓攔河撈魚’搪塞。”
    “又或者，直接狠絕將這些圍堰決口之人滅口，死無對證！”
    杜敬亭聽了之後，氣得渾身發抖。
    長年在朝為官，知道君上所說的這些手段，絕非空穴來風，極有可能就是事實。
    如果這麽多人亂跑，互相踐踏，自己這九十高齡的身子骨，十有八九就得交待在這。
    “君上，既然如此，那趕緊下令，捉住這些圍堰決口的賊人，讓他們停手！”
    眾人也紛紛響應。
    “對對對！事不宜遲！我們願當捉賊先鋒！”
    “君上，派我們去吧！”
    柴霄微微一笑，擺了擺手。
    “不用！”
    “詭計已破！”
    “大家不用慌亂，一起看場好戲即可！”
    “再怎麽說，他們為了撈魚，費了這麽多辛勞，又攔河又決口的，我們總得承他們的情不是？”
    杜敬亭傻了，不住撓頭。
    “君上，這是……”
    柴霄放聲大笑。
    “水，財也。水通，則財通。祭天拜地之後，有人專門來送水送財，何樂而不為！”
    “再說了，這水裏可是有魚，還有不少大魚！”
    “到時候，讓王公府膳房把最大的頭魚做成紅燒，就在這兒競價，你們可願出錢？”
    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這番豪放至極的笑談，令所有人都為之一震。
    慢慢的，大家都明白過來了。
    君上這是胸有成竹，早有防備，已經徹底化解了難關。
    提前告知眾人，別慌，不亂跑踐踏，就啥事沒有。
    還把賊人圍堰決口送來的“水”，當作了“財”，備好了網，笑納其中的魚。
    這是何等的氣魄與胸懷，又是何等的樂觀與自信！
    現場的氣氛，迅速調動起來了。
    有人搶在杜敬亭之前，舉手示意。
    “我出十兩銀子，買這頭魚，可好？”
    杜敬亭笑了。
    “十兩銀子就想競買頭魚，我出一百兩！”
    柴霄笑著伸手止爭。
    “這競價，得看到實物活魚才行，而且，得論斤競價！”
    “現在，就讓我們一起來看看這寓財之水，能帶來多大的魚！”
    接著，他向天一指。
    “看看此刻，正是午時，擂鼓！”
    “水來！”
    一樓的大鼓，響起來了。
    “咚！咚！咚！”
    鼓聲雄渾厚重，又淩厲至極。
    如同遠古洪荒傳來的嘶吼，又像澎湃海浪引發的狂嘯。
    棹影斡波飛萬劍，鼓聲劈浪鳴千雷。
    在雲淑妃、蘇仲景等人聽來，這鼓聲格外悅耳，好似喜宴上的歡快鼓點。
    這小祖宗，不，就在剛才，他已長大成人，成為真正的大許君上了。
    都說民心最難定，他卻隻用一個自問自答的“設問”，就讓大家的心都安定下來。
    不知不覺間，他已成為王城數萬民眾的“精神引領者”。
    多少人，窮其一生，或裝得道貌岸然，或演得麵目全非，都試圖收割民心而不得。
    可他，隻用這短短半刻鍾就做到了。
    不光幫助大家提前解除踐踏而亡的憂，還帶著大家怒斥賊人，樂天應對。
    此時，真把二皇子這個幕後黑手說出來，民眾也會群起攻之，可不管你是什麽八珠親王。
    令人叫絕的，他還將地場與人場的吃喝花費，甚至頭魚競價都打好了鋪墊。
    這鼓點，怎麽聽上去他從小愛玩、一直很大了還不撒手的撥浪鼓。
    那時的撥浪鼓，如今成了安定民心的“定心鼓”、向敵宣戰的“戰鬥鼓”、迎來財富的“掙錢鼓。
    讓這密集的鼓聲，來得更猛烈些吧。
    在項守約聽來，這鼓聲格外刺耳，如同閻王爺發出的催命符。
    每敲一下，就意味著自己離地獄近了一步。
    每敲一下，就似乎索走了整個項氏家族中的一條命。
    鼓點響完，他這位正六品武衛將軍的性命就將走到盡頭，整個項氏家族的前途也一樣。
    所有人，都學了柴霄的樣子，齊刷刷轉過身去，望向北方。
    “嘩啦啦！”
    風卷白波翻，日煎紅浪沸。
    大水，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