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一丘之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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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當浙江道新安江大堤,在轟鳴聲中崩潰,大水傾瀉之時。
    蘇州府督糧道署衙門裏。
    張居正卻已經是眉頭緊鎖。
    在他的麵前,正擺著一份由新任都察院監察禦史、南直隸巡撫衙門通判海瑞提交上來的文書報告。
    “這都是你最近幾日查出來的?”
    張居正有些心煩意亂的將麵前的文書按在手掌下,抬頭看向站在自己麵前那位傳聞之後的海剛峰海筆架。
    海瑞就直挺挺的站在張居正的麵前。
    他的身上,依舊是當初從建德縣出發北上蘇州府時的那一身官袍。
    隻是如今,袍子下擺布滿了泥點,腳上的官靴也徹底變了顏色,從他自外麵走進來的路線上,在地麵上留下了一個個清晰的滿是汙泥的腳印。
    他的臉也黑了一些,胡子淩亂的都快要打結了。
    聽到張閣老發問。
    海瑞抬起頭,露出那雙滿是疲倦,卻閃耀著精光的雙眼。
    海瑞拱手作揖,沉聲開口:“回稟張閣老,這上麵寫的,都是下官從浙江道進入蘇州府之後,所查到的一切實情。下官可以保證,絕無虛言,無有半點構陷。”
    果然是筆架啊。
    張居正心中默默的哀歎了一聲,頭愈發的疼了起來。
    他聲音低沉詢問道:“這便是你來蘇州府數日,都不曾來本官麵前報道的原因?為何要這樣做?”
    海瑞點頭回答:“是。但張閣老問下官為何這樣做,是問下官為何不來報道便自行查案,還是問下官為什麽要查出這些東西?”
    這人當真是個執拗的!
    張居正愈發堅定自己聽聞之中的海筆架形象,按在文書上的手掌愈加用力:“你打算怎麽做?”
    海瑞抬眼看向張居正,嘴角淡淡一笑:“下官奉旨,由淳安縣轉任都察院監察禦史兼南直隸巡撫衙門通判。
    就是為了查清蘇州府、鬆江府兩地棉農,為何今年要提前栽種棉苗一事。
    現今,下官已經查明緣由,如何打算便是張閣老的事情了,下官不敢置喙。”
    自己能如何打算?
    自己現在也是一頭亂麻!
    張居正收回按在文書上的手掌,雙手手指輕輕的按壓著太陽穴。
    半響之後,他才開口道:“事情當真如你所查?隻是不論事實如何,當下本官與你在蘇州府,要做的事情就是推行朝廷定下的國策,改蘇州府、鬆江府十五萬畝棉田為桑田,增產絲綢行銷海外,為朝廷開源。
    若是……
    若是此刻深究此事,是否會影響國策推行,激起更大的民怨,導致兩府之地數萬棉農惹出更大的亂子?”
    其實,張居正並不懷疑海瑞拿給自己的這份文書。
    他可以不相信地方上的人,但有著海筆架之稱的海瑞,卻絕對不會作假。
    但是。
    眼下聽聞浙江道那邊剛剛出了天大的事情,想來京中必然會有一番動作,說不得眼下就是最好的倒嚴時機。
    若是此時蘇州府和鬆江府的事情再捅上去。
    到時候,嚴黨還要不要倒?
    朝廷還要不要肅清?
    可張居正的心中卻又萬分糾結。
    他如何都想不到,徐州府那半府之地,竟然都……
    連帶著蘇州府,下麵的人也是盤根錯節。
    這不禁讓張居正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難道天底下,皆為一丘之貉,無有忠奸?
    當他還深陷糾結,無法左右選擇的時候。
    海瑞卻已經冷聲開口道:“張閣老,下官如今雖以南直隸巡撫衙門通判,查辦蘇州、鬆江兩府棉農一事,乃是協助張閣老推行國策。
    但下官還是都察院監察禦史,依大明律,凡我朝監察禦史,聞地方情蔽,有自行上奏陛下之權。”
    一如既往的。
    海瑞搬出了他的大明律。
    張居正抬頭,眉頭好似快要將眉心夾斷一般憂愁,深深的看著麵前的海瑞。
    他很清楚,當海瑞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已經表明了不論自己會不會將此事上奏朝廷,他海瑞是一定會以都察院監察禦史的身份,將一切奏明朝廷知曉。
    海瑞見張居正深陷抉擇。
    不由歎了一聲。
    “張閣老,下官素聞閣老在朝中為官,頗有銳氣,一直主張推陳出新,革新朝廷積攢日久的弊政。眼下張閣老在東南執掌推行國策,如今事情查明,又豈不是張閣老在朝廷施展拳腳的機會?”
    誰說海瑞就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的!
    隻是平日裏,他海剛峰,不屑於此。
    張居正有些意外的看著海瑞,半響之後才擺手道:“本官隻管推行國策,地方上的情蔽,自有海禦史奏明朝廷。”
    ……
    玉熙宮內,高拱已經吹響了倒嚴的號角聲。
    嚴世蕃當即目光陰沉的轉頭看向高拱:“高閣老這是個什麽意思?浙江道報上來隻說是天災,為何到了高閣老這裏就成了**?”
    高拱當即瞪眼看向嚴世蕃:“嚴世蕃!”
    嚴世蕃卻哪裏給他高拱機會,繼續開噴道:“還有!我們在陛下這裏,議的是浙江道的災情,是直隸和浙江兩省國策還能不能辦下去的事情。
    怎麽到了高閣老嘴裏,一樁天災,就成了喊打喊殺,要肅清朝堂的事情了?
    高閣老是覺得,朝廷裏有人偷偷跑到浙江,將那大抵挖開了?還是高閣老想要借此,在朝中排除異己啊!”
    在如今的朝堂之上,就鮮少有人能辯的過嚴世蕃的。
    高拱亦是被這番接連逼問給拿住。
    他張著嘴,揮手指向嚴世蕃:“嚴世蕃,且不說浙江道到底是天災還是**,便是朝廷花了二百萬兩銀子修的新安江大堤,為何這一次被大水一衝就垮?本官記得,這件事這筆賬,還是你嚴世蕃操辦的吧。”
    嚴世蕃冷哼一聲:“高肅卿伱這叫什麽話。”
    高拱瞪著眼:“我能是什麽話?”
    嚴世蕃臉色一沉:“修新安江是我工部去年提議的沒錯,但修堤卻是河道衙門操辦的,河道衙門又是宮裏頭派的人盯著的,你的意思是要查宮裏頭?查陛下身邊的人?”
    “我沒有這樣說!你休要誣蔑本官!”
    嚴世蕃亦是瞪了眼:“你高肅卿就是這個意思。”
    說罷,嚴世蕃冷哼一聲回過頭,瞥了一眼許久不曾說話的嘉靖。
    他抬著頭,雙手抱拳。
    “為了皇上,為了大明,我們什麽苦都可以受。”
    “可我就是不懂!都是幹著朝廷的事,為什麽總是誰幹得多,受的委屈就越大?”
    “出了事,就揪著人幹事的人不放,開口肅清朝野,閉口以正民心。”
    “我大明朝的朝廷到底是誰說了算!天下民心,又到底是誰在代表!”
    說完之後,嚴世蕃重重的一揮袖袍。
    冷哼一聲。
    小閣老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