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忠心耿耿嚴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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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淵閣。
    作為製敕房中書舍人,平日除了在會極門製敕房裏辦公,大多數時間都是待在文淵閣裏,輔佐閣臣們處理相關事務。
    蘇愚便是製敕房眾多中書舍人之一,也是日常在內閣當差做事的眾多官員之一。
    今日。
    蘇愚如同往日一樣,早早的就入宮當差做事。
    先是在製敕房,將最近因為新君登極即位後的各項詔書旨意擬定好,然後就帶著草擬的公文,前往內閣班房。
    等他走進內閣的時候,高拱等人自然是已經在文華殿那頭與新君商議國事了。
    將帶來的公文放好。
    蘇愚便開始主動接過打掃起內閣班房。
    幾名同僚見有年輕人出手,也樂的空閑下來。
    從古至今,衙門裏的老人都喜歡年輕人。
    蘇愚也沒覺得做這些灑掃的事情太累,反倒是樂此不疲。
    如同過去的每一天一樣,蘇愚開始整理起閣老們桌案上那些淩亂的文書。
    最終。
    蘇愚在屬於李春芳的桌案前,停了下來。
    攤在李春芳桌案上的眾多公文裏,赫然有一份最新議論內閣新員的名單。
    其上。
    也赫然列著刑部左侍郎嚴世蕃的名字。
    蘇愚隻是掃了一眼,便眉頭一挑。
    他迅速的抬頭看向四周,隻聽到同僚們的聲音從班房外麵傳進來。
    蘇愚手上動作不停,將李春芳的桌案收拾幹淨。
    而後又將首輔的桌案仔仔細細的收拾好。
    他沒有帶走這間屋子裏的任何東西。
    隻是帶著一塊擦桌子的抹布走出班房。
    幾名同僚此刻正聚在外間喝著喝茶,見到蘇愚走出來,當即笑著開口道:“小蘇忙完了?快來一同喝杯茶歇會兒。”
    若是放在過往。
    蘇愚定會欣然前往,與這些在內閣當差做事的老前輩們閑聊,但今天他卻是隨後從袖中取出一份奏本。
    “還要去一趟刑部,將陛下登極後,勘定天下大赦的事項交代一番。”
    新君即位,曆來都要大赦天下。
    但大赦並不是傻乎乎的真將所有人都給放了,這裏麵還有一整套複雜的流程。
    三司和地方官府需要重新審議牢獄之中的犯人,商議著哪些人屬於大赦範圍,哪些人又是不該赦免的。
    蘇愚笑著說:“等我回來再喝這茶。”
    幾人也不覺得奇怪,這本就是他們這些中書舍人的差事之一。
    甚至還有一人聽聞蘇愚要去刑部,立馬捏著幾份題本走了過來。
    “既然小蘇要去刑部,不妨將我這幾份題本送到戶部,給戶部浙江清吏司、福建清吏司、廣東清吏司。”
    蘇愚接過題本,笑眯眯的點著頭:“放心,定然送到。”
    年輕人多幹事,這樣才會人人喜愛。
    蘇愚接過題本便在眾人滿意且盡是賞識的目光中,離開了內閣。
    一路出了皇城。
    蘇愚同樣是先去了戶部,將給浙江、福建、廣東三省清吏司的題本交到,順便拿到回執,這才出了戶部,在正陽門附近叫了路邊的車夫,登上一輛專在城中坐此等營生的車廂裏,便轉向西城方向。
    一路到了位於阜財坊,馬車停在刑部街,蘇愚這才下了馬車。
    抬眼便能看到屬於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的三座官府衙門。
    出乎大多數人的認知。
    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的官衙,並不在大明門和正陽門之間那一片。如同南京城那邊也是一樣,三法司的官衙甚至都不在內城,而是在北城外玄武湖畔。
    蘇愚循著刑部衙門的方向就走了過去。
    他是製敕房的中書舍人,平日便在京中各部司衙門之間走動,刑部門房認出這是在內閣當差的上官,自然不敢阻攔,笑著臉將其迎進刑部。
    蘇愚也是熟門熟路就循著屬於刑部左侍郎的公廨走了過去。
    到公廨門口,蘇愚清了清嗓子,敲響屋門:“下官製敕房中書舍人蘇愚,有公文移交刑部。”
    周圍走動的刑部官員,也隻是稍稍看了一眼。
    作為京中六部衙門,刑部每天都有很多官員往來,一個製敕房的中書舍人前來移交公文,每天都會發生。
    而屋子裏,也隻是傳來了一聲叫進。
    蘇愚推開屋門,走了進去。
    便見大明刑部左侍郎掌刑部事的嚴世蕃,並沒有坐在公案前,而是躺在一旁擺著的躺椅上,手上正握著一卷書,躺椅旁放著一隻案幾。
    案幾上放著一壺茶,還有一盤糕點果子。
    通過卷在背麵的書頁,蘇愚可以斷定,這應該是《剪燈新話》,而且還是有些年頭的刊印本了。
    而躺在椅子上的嚴世蕃聽到腳步聲進了屋子,也隻是將手中的書卷向著一旁側開,見到是蘇愚後,臉上微微一笑,伸手抖了抖手中的書卷。
    “這可是我最近才尋到的正統年間的孤本,等我看完了,你若喜歡,可以拿去賞閱。”
    蘇愚嘴角抽了抽。
    要知道這《剪燈新話》可是朝廷禁書,而且正好就是在正統年被禁的。
    當然。
    這本書之所以成為禁書,也不是正統皇帝下旨的。
    而是時任國子監祭酒李時勉上疏,才導致這本書被朝廷封禁的。
    雖然這麽多年下來,民間早已不將當初的禁令當一回事,但官方層麵卻從來沒有解禁過。
    嚴世蕃可以在刑部衙門當眾看這等禁書沒問題,不代表自己也可以。
    見蘇愚不回話,嚴世蕃臉上露出一抹無趣,撇著嘴道:“你們這些人,都和你們那個先生一樣,這點壞規矩的事情都不敢做。”
    嚴世蕃嘴裏的先生,自然就是嚴紹庭了。
    蘇愚亦是不敢多言。
    畢竟這位說的可是自家先生。
    嚴世蕃放下手中的禁書,看向蘇愚,這才正常道:“說吧,是什麽公文要刑部會辦。”
    蘇愚這才上前一步,躬身作揖,而後小聲道:“回侍郎的話,非是有公文,而是下官今日在內閣,見到了一份題本,想著應該提前告知侍郎,以作準備。”
    嚴世蕃頓時眉頭一緊,目光一縮。
    “哦?”
    “你看到了什麽?若是涉及國朝機密,我可萬萬不敢聽。”
    蘇愚搖搖頭:“是內閣最近議定新員的名單,下官見其上有侍郎之名,心中不知這是否是侍郎與太師還有先生的計劃,還是說……”
    蹭的一下。
    原本還悠閑躺著的嚴世蕃,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他瞪大雙眼,鼻孔中重重的出著氣。
    “他媽的!”
    “這是哪個要害他爹我!”
    “是不是高拱那爛屁眼的老小子?”
    見著嚴世蕃口吐芬芳,蘇愚眼角不停的抽抽著,卻不忘搖頭。
    嚴世蕃冷哼一聲,眯起雙眼:“那就是李春芳這個狗日的!如今朝中,也就他這個生兒子沒屁眼的狗東西一心使壞!”
    蘇愚臉上五官抽抽著低下頭。
    眼前忽然叫罵起來的左侍郎,當真很符合一貫的形象。
    見蘇愚低下頭。
    嚴世蕃也徹底明白,這就是李春芳耍的小心思,他立馬就挽起袖子:“走!他李春芳這會兒是不是在文華殿,老子這就去找他問個明白,為何要害他爹!”
    說著話。
    嚴世蕃便拉著蘇愚走到了門口。
    但也就是在門口,嚴世蕃卻停了下來。
    隻見嚴世蕃眉頭皺緊,意味深長的輕咦一聲。
    “不對!”
    他轉頭看向蘇愚,連連搖頭:“不對!老子現在真要是去尋這龜兒子的麻煩,還真就著了他的道了!”
    說完後,嚴世蕃又重新走回屋子,躺在了椅子上。
    他甚至好似不知這件事一樣,重新慢悠悠的喝起了茶。
    這一來反倒是讓蘇愚弄不明白了。
    嚴世蕃卻是側目看了年輕人一眼:“你怎麽還不走?”
    蘇愚張開嘴:“啊?”
    嚴世蕃滿臉嫌棄的看了蘇愚一眼:“笨!既然他們已經擬定好了這份名單,今日定然是要稟明陛下,說不定這會兒文華殿那邊已經有人出宮來尋各部九卿,廷議朝臣入閣之事。你還待在這裏,豈不是就露餡了。”
    蘇愚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躬身作揖,離開刑部。
    也就是在蘇愚離開之後不久。
    果然是有文華殿那邊來了人,通知嚴世蕃這位代掌刑部的左侍郎入宮廷議。
    裝著心事,嚴世蕃一路奔向皇城。
    因為三法司的衙門離著皇城最遠,等嚴世蕃和都察院左都禦史歐陽必進、大理寺卿吳悌趕到文華殿的時候,朝中其他九卿已經是等候在殿內多時。
    嚴世蕃三人上前:“臣參見皇上。”
    朱載坖麵露笑容,看向最後到來的三人:“三位愛卿免禮,既然人都到齊了,就開議吧。”
    說完後,朱載坖目光看向首輔高拱。
    但嚴世蕃卻是搶先拱手詢問道:“啟問陛下,不知今日召臣等是要議何事?”
    袁煒在旁麵露笑容道:“左侍郎,今日陛下召我等,是為了議新選朝臣入閣一事。”
    朱載坖亦是笑著看向嚴世蕃,他想到了今日內閣給出的名單,上麵可是有著嚴世蕃的。但如今見嚴世蕃的模樣,似乎他事先並不知曉。
    這就有意思了。
    於是乎。
    朱載坖便隨口說道:“今日內閣進奏,舉兵部尚書胡宗憲、禮部尚書高儀、吏部尚書郭樸……”
    被點名的三人,頓時臉色微變。
    隻是三人臉色卻又各不相同。
    胡宗憲是帶著幾分期待,而從皇帝嘴中所說,自己也應該是排在第一位,那麽按照慣例,自己是必定能入閣的。
    至於高儀,則是多了幾分激動。
    倒是郭樸麵色中帶著幾分凝重。
    這位吏部尚書其實並不想在如今這個時候入閣。
    反倒是在場的另外一位兵部尚書楊博,眼裏閃過幾道寒芒,而後目光中帶著幾分質疑,悄然的看向了首輔高拱。
    而朱載坖在拖長聲音後,又補道:“還有左侍郎你!”
    說完後,新君滿眼笑容的注視著嚴世蕃。
    這一下。
    原本就眼含寒芒的楊博,更是目光一個晃動,滿是詫異和憤怒。
    而明明早就知道這個消息的嚴世蕃,更是極為浮誇的瞪大雙眼,滿臉的不可思議。
    不等旁人開口。
    嚴世蕃已經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渾身一顫,臉色緊繃,卻仍顯憤懣和憋屈的踏前一步。
    他躬身彎腰,叉手作揖。
    “臣下。”
    “嚴世蕃。”
    “昌平伯子,大明刑部左侍郎掌刑部事。”
    “臣身負皇恩,世食君祿,皆是人臣本分,不敢稍有懈怠,安能妄自居功。”
    “陛下如今登臨大寶,臣不過微末之功,實在愧對陛下大恩。臣以侍郎掌刑部,兢兢業業終日不敢錯漏半分。今不知何人提奏舉薦臣於閣中,臣才短誌疏,德不配位,豈能竊據廟堂中樞?”
    “萬望陛下聖裁批否舉臣入閣,以全陛下聖德,以慰群臣之心,以安萬民之望。”
    眾目睽睽之下。
    嚴世蕃說的是言辭振振,麵色莊重。
    他更是在眾人注視下,一揮衣袍,徑直跪拜在地。
    嚴世蕃高舉雙手合抱作揖,叩拜在地:“臣為君上之臣,生當隕首,死當結草,全先帝錯愛,報陛下聖恩。居掌刑部,亦是天恩,安敢竊閣。兵部功高、吏部德重、禮部才隆,皆可閣權,非臣可比,望陛下聖思,革臣出列,再行廷議。”
    (感謝被窩裏的熊貓評論提供台詞)
    什麽叫忠臣!
    誰對老朱家最是忠心耿耿!
    此刻文華殿內,嚴世蕃完美的詮釋了這一點。
    大明朝堂之上,是他嚴世蕃最忠心,最愛皇帝本人,而非是皇帝!
    某位藏著小心思的人,更是瞬間滿臉漲紅。
    原本隻是想要施以小手段,沒成想自己竟然成小醜了。
    而心中激憤於自己沒能在今日推舉入閣名單之上的楊博,更是愈發憤怒起來。
    他的目光開始在內閣成員中審視的尋搜著。
    究竟是誰將嚴世蕃安排在今日的推舉名單中的!
    而自己又究竟為何,連推舉名單都沒進!
    朱載坖更是滿心歡喜起來。
    嚴世蕃說的太合乎他心意了。
    今日這場入閣推舉,嚴世蕃不光是事先不知情,而且這話應答的也是極為妥帖。
    真要是將嚴世蕃放進名單一同推舉,那可真的是在說自己無能,滿朝文武大臣這麽多,竟然還要將一個刑部的左侍郎放在名單中一同推舉。
    至少也得是嚴世蕃先成了真正的刑部尚書,然後放在推舉入閣名單中,才是合適的。
    旁的都不說了。
    嚴世蕃今日的忠心,已經十成十的見到了。
    朱載坖當即起身上前,在眾人注視下,這位新君伸出雙手,結結實實的將嚴世蕃攙扶起來。
    “嚴卿所言顧慮,朕已知曉。”
    “然嚴卿忠心王師,曆來恪盡職責,朕也知道,今日內閣推舉,卿在其列,亦是德位相配。”
    嚴世蕃連連搖頭,滿臉的慚愧。
    朱載坖則順勢說道:“不過卿既然自辭推舉之列,朕亦不能無視,便遂卿意。”
    轉而。
    朱載坖這才重回禦座。
    看向在場眾人,環顧一笑。
    新君緩緩開口:“今日諸卿何以推舉新員入閣,此乃國家大事。不過在此之前,朕以為新朝當行,朝中忠良之臣,也該擢升重任。”
    說完之後。
    朱載坖看向首輔高拱和吏部尚書郭樸。
    “元輔,吏部。”
    高拱、郭樸兩人拱手上前。
    “臣在。”
    “微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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