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 嚴紹庭才是真的小閣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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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著眼前的中樞大臣們。
    朱載坖的心跳在慢慢的加速著。
    雖然距離自己登極即位已經過去不少天了,但這種掌握權柄的感覺,卻始終激蕩在他的心中。
    也正因為。
    這位年輕的皇帝,開始當著所有人的麵,宣告著自己作為這座老大帝國最高統治者的聲音和意誌。
    “昌平伯世子、刑部左侍郎嚴世蕃,時夙庶務,殫精竭慮,代掌刑部,刑名通達,錯冤徒減,四域清平,任勞辭功,然國家功過有名,賞罰分明,錯不可不罰,功不可不賞。朕定隆慶,承襲宗祧,繼脈先帝之誌,續行嘉隆新政,今議閣臣,擢升賢能,刑部事重,不可無主,朕欲擢拔,其任刑主,加太子少保,內閣、吏部照諭辦事。”
    升嚴世蕃為刑部尚書,加太子少保。
    新帝的意思清楚的鑽入眾人耳中。
    今天從廷議內閣新員,業已悄然的變成了新帝似乎是要在上位之後,開始的第一輪論功行賞。
    執掌吏部的郭樸自然無有不可。
    畢竟自從嚴世蕃從工部轉任刑部,雖然依舊是左侍郎官職,但卻已經是徹底執掌刑部。
    而且更為關鍵的是,嚴世蕃自從轉任刑部後,差事真幹的不錯,新君說他掌刑部後國朝刑名通達,地方清平,也確確實實是沒有說錯的。
    郭樸當即頷首拱手:“臣領命。”
    緊接著便是高拱。
    雖然不願意看到嚴家在朝中,官麵上的地位繼續上升。
    但他卻也明白,現在自己要是否了嚴世蕃升任刑部尚書加太子少保,恐怕今天自己想要推高儀入閣的事情也是辦不好的。
    於是乎。
    在想清楚後,高拱亦是低頭抱拳:“臣遵旨。”
    嚴世蕃更是俯首低頭,瞪大雙眼。再抬頭,已經是眼眶紅潤,再伏拜於地。
    “臣嚴世蕃,俯首乞拜,聖上恩典,臣無以複加,惟肝腦塗地,以盡王事。”
    朱載坖卻隻是含笑擺了擺手:“刑部掌律令、刑法、徒隸、按覆讞禁之政,乃天下百禁之地,嚴卿忠良,可堪此任,朕亦放心。”
    嚴世蕃則是再拜叩謝聖恩。
    從今天開始,他也算是真正升任大明九卿之一,再也不是代掌刑部,而是真正的刑部掌印堂官,算得上是名正言順了。
    而朱載坖卻也隻是微微一笑,轉而環顧掃視眾人,繼續輕聲說道:“太子賓客,都察院左副都禦史,詹事府少詹事,翰林院侍讀學士,嚴紹庭。朝中才俊,年輕有為,經濟一途無出其右,治民之道熟稔老成,先帝四十年舉浙直種桑產絲織綢事,以達歲入千萬,進開海之策,平抵虧空,財稅廣進。治安昌平,開書院、建工廠、立農約、興農事、獻紅薯,提奏待官生保送製,朝中比爾之輩,其為翹楚。”
    當嚴世蕃當眾被新帝擢升為刑部尚書,此刻新君又開始提到嚴紹庭這個另一位嚴家之人。
    文華殿內眾人不禁沉默了起來,心中卻是百感交集。
    新帝上位之後這頭一遭論功行賞,難道全都是要論嚴家?
    有不滿也有幽怨,然而更多的卻是羨慕。
    畢竟。
    人人都厭惡痛斥執掌權柄者,可人人卻又都想要成為執掌中樞牛耳之輩。
    朱載坖觀察了一下在場眾人的神色反應,繼續笑著說:“此前嚴紹庭奉先帝旨意,坐鎮南京,總理南直隸、中都、湖廣、江西、浙江、福建、廣東錢糧倉儲並提督南京軍務巡按地方。江南一地,彼時掀起清查隱田之風,士紳大戶紛紛自告清退,增東南田賦之巨,強國家之基。此番其亦奉先帝諭令統兵回京,忠肝義膽,踏雪而歸,無有怨言。今爾南方之事既亦卸任,當轉中樞留擔重任。”
    很明顯的。
    當新帝想要重用嚴紹庭的時候,所說的話要比擢升嚴世蕃為刑部尚書時更多了一些。
    那麽結果就很清楚了。
    嚴紹庭此番轉任中樞,必然是擔負重任,而且還是那種關鍵位置。
    皇帝也沒有讓眾人等待太久,便已經再次開口。
    “嚴紹庭昔日為潛邸世子侍讀,今任翰林院、詹事府,朕已即位,然皇子升學不可輟,時日即到便要出閣。庭卿才學卓著,當仁不讓,朕欲使之翰林學士、詹事府詹事兼國子監祭酒,仍用都察院左副都禦史,升兵部右侍郎協理京營戎政,加行走參知內閣,此期會與鎮遠侯、提督京營戎政顧寰,整飭京營,淘汰老卒傷員,選拔新丁,整編操練,強備京戎,策利邊鎮。”
    大殿之中。
    皇帝的聲音緩緩擴散開來。
    眾人卻是徹底沉默,寂靜無聲。
    便是連嚴世蕃,也是心中詫異萬分。
    如果當真按照新帝所說的給嚴紹庭加官進爵。
    那麽從今往後,如果嚴格的稱呼嚴紹庭,就該是以大明太子賓客、都察院左副都禦史、兵部右侍郎、詹事府詹事、翰林學士、國子監祭酒,協理京營戎政,行走參知內閣來指代他了。
    協理京營戎政和行走參知內閣,算是嚴紹庭往後的主要工作內容。
    而前麵一連串的官職,則是他在朝中的地位表現。
    雖然朝中幾乎已經沒有人能比嚴紹庭的官職更為顯赫。
    可今天皇帝一連串的封賞之中,卻有那麽一條最不起眼,卻又最是突兀的一條,讓眾人眉頭鎖緊。
    行走參知內閣。
    這可是一個從來沒有過的差事。
    行走和參知兩詞都不是新造,自古便有相似官職差事。
    可這兩樣加在一起,還是放在內閣,那意義就不一樣了。
    這等同於是說,從今往後嚴紹庭依舊可以在內閣班房外當差做事,甚至還可以參與知曉內閣中的各項事務。
    雖然沒有如內閣大臣那樣的決斷之權,票擬中樞和地方各類奏疏的權力,但卻也有了知情權。
    在場不少人心中更是一時間變得五味雜陳起來。
    有些人甚至覺得這事竟然變得好笑起來了。
    過去嚴嵩是內閣首輔,執掌中樞,那時候嚴家風光無限,嚴世蕃也被稱之為小閣老。
    當然這是戲言,更多是對嚴世蕃的調侃。
    可如今。
    新帝給嚴紹庭那一連串的封賞之後,又加了一個行走參知內閣,這豈不是真正坐實了嚴紹庭才是當之無愧小閣老的名分了!
    畢竟當初嚴世蕃被稱之為小閣老,卻沒有行走參知內閣的權力。而如今嚴紹庭卻得了這個差事名頭,自然就成了正兒八經的小閣老了。
    眾人都被新帝這忽然而來的手筆弄得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朱載坖卻隻是瞧著木楞的眾人,微微一笑。
    自己就是想要給嚴紹庭一個在內閣的名分。
    哪怕現在嚴紹庭年齡和經曆還不足夠讓他直接入閣,但自己也算是為他鋪了一條日後入閣的路了。
    可皇帝是這樣想的。
    但他麵前的大臣們卻不會這樣想。
    高拱當即皺眉說道:“陛下,嚴紹庭才能卓著,功勞頗多,陛下欲要重用他於中樞,臣等自當明曉聖意所係,亦不敢駁之。然而,國朝二百年來,曆來祖宗之製從未有陛下今日所言行走參知內閣之職,若今用之於嚴紹庭,豈不是成其笑話?陛下欲要重用,其亦在京中,待再過經年,其歲漸長,其曆再豐,陛下大可聖心獨裁,使其直入內閣,機預諸事。”
    首輔說了很多。
    但總結起來卻是很簡短的一句話。
    皇帝你急了。
    就算想要重用嚴紹庭,也不是這麽個急法,如此迫不及待的還要專門給對方弄一個所謂行走參知內閣的職事。
    樣子太難看了。
    可朱載坖卻罕見的沒有聽從眼前這位老師的勸說,而是麵上含笑的搖頭道:“元輔所言,朕豈不知?隻是元輔說行走參知內閣不見於祖宗之製,可太祖高皇帝彼時,又豈有內閣之說?”
    新帝的一句話。
    身為首輔的高拱,徹底閉上了嘴。
    高拱清楚,自己要是再說下去,恐怕內閣的存在都要被質疑是不是違背祖宗之製了。
    對於高拱的沉默低頭,朱載坖也隻是微微一笑。
    自己這位潛邸王府時的老師,雖然一心想要做事,革新天下,可他從來沒想過,自己就算是他的學生,又怎可能會讓他一家獨大,在朝中獨掌中樞。
    而有嚴紹庭能在內閣行走參知,自己也能借此,安排一個人在內閣之中卻又不是內閣之人,以此督促監察內閣。
    朱載坖默默的品味著。
    覺得或許先帝在世時,所做的平衡朝堂官員之舉,大抵便是此類道理了。
    而此間,就連高拱這位首輔都沒法勸住皇帝,其他人直接就選擇了閉口不言。
    不過在嚴紹庭和嚴世蕃父子兩被同日升官後,朱載坖也沒有再繼續提拔旁人,隻是示意高拱可以繼續議論內閣新員之事。
    當然,嚴世蕃算是從那份頗有用心的名單中劃出了。
    其實整場廷議也隻不過算是走一個過場。
    就算很久之前先帝在世時,就駁斥過內閣選任,不依照推舉名單上名字順序來定。
    但大多數時候,還是遵循著這一條潛規則。
    今日推舉名單上,胡宗憲排在第一位,緊接著就是禮部尚書高儀。
    反倒是吏部尚書郭樸,才排在第三位。
    這樣的排序,一眼就能看出真正能入閣的人是誰。
    毫無疑問。
    也毫無波瀾的。
    胡宗憲和高儀兩人,同日入閣。
    胡宗憲加武英殿大學士,機預內閣,掌兵部事,算是一躍成了黑著臉的兵部尚書楊博的上官了。
    高儀仍任禮部尚書加文淵閣大學士,機預內閣。
    一番廷議,諸事既定。
    有嚴家父子兩人同日升官,珠玉在前,眾人也沒有多少喜悅,更有楊博這位落空內閣大位的人黑著臉心裏沉甸甸的滿是惱火。
    隨著廷議結束,眾人便作揖告退。
    出文華殿,高拱等人自然是徑直返回內閣。
    而如胡宗憲和高儀兩人,雖然今日成功入閣,但他們還要各回本部交辦差事,大概要到明日才會正式點卯內閣,當差做事。
    也正因此。
    一群紅袍結群走出皇城。
    眾人這才開始對胡宗憲和高儀表示起了祝賀。
    便是楊博也礙於官場體麵,可心裏卻很是不情願的,對胡宗憲和高儀兩人祝賀了幾句,隨後才默默的落在隊伍最後麵。
    已經正式升任刑部尚書的嚴世蕃卻一直默默的觀察著楊博的反應。
    此刻人多嘴雜。
    他也沒有來得及多與胡宗憲交談,而是刻意走的慢了一些,不多時便與楊博並肩而行,走在眾人身後。
    楊博看著明顯是刻意與自己走在一起的嚴世蕃,臉上擠出笑容:“恭喜東樓,今日終於得償所願,升任大司寇。”
    嚴世蕃擺擺手:“惟約兄謬讚,愚弟做這個大司寇可是德不配位。但惟約兄久在朝中任事大司馬,執掌兵部,才是愚弟以為的國之幹臣。”
    楊博臉色冷了一些。
    配合上今日文華殿裏的廷議,他覺得嚴世蕃此刻說這話,調侃譏諷的意味更濃。
    嚴世蕃卻仿佛看不到楊博的臉色,而是掃向走在前麵被眾人簇擁著恭維的高儀,低聲道:“惟約兄可知今日廷議推舉之事,那份名單是誰人草擬?”
    楊博冷著臉隨口說道:“難道不是內閣之中的諸位閣老共議?”
    嚴世蕃神秘兮兮的搖了搖頭,而後愈發低聲道:“其中玄妙愚弟自然不知,但愚弟卻知道一樁事,那份還並著寫有愚弟的推舉名單,在李閣老的桌案上是有同樣一份的。”
    楊博立馬側目看了過來,嚴世蕃這話的含義可是太多了!
    他當即脫口而問:“東樓是如何知曉的?”
    嚴世蕃沒有回答,而是轉口道:“究竟是元輔阻擾,還是李閣老作梗,愚弟卻是不知,隻是愚弟還是以為,本朝文武之中,惟約兄之才傲然眾人之上。”
    說完後。
    嚴世蕃也不給楊博解釋,便麵帶笑容的追趕上前麵已經漸漸走遠的眾人。
    而被留下的楊博,則是眉頭皺緊,目光複雜的看著走遠的嚴世蕃和前方的眾人。
    到底是高拱暗中阻擾。
    還是李春芳從中作梗。
    一時間成了這位今日入閣落空的兵部尚書,心頭上的一片陰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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