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五從不自認為是什麽英雄好漢。
    幹他們這一行的土夫子，最後的結局要麽死在地下，要麽死於詛咒。
    沒幾個能得善終。
    他原以為自己的結局會和自己的二叔和爺爺一般，死在了某個不知名的大墓裏。
    但他從陝西撿了一條命之後，他就明白，上天留他一條命，是有用的。
    於是他義無反顧地加入了這次上海的行動。
    甚至義無反顧地獨自留下斷後。
    但他沒有想到，自己會跟那些義士一樣，落在了日本人手裏，麵對生與死的抉擇。
    他沒有一絲猶豫和苦惱，隻覺得想笑。
    老子一窮二白，現在終於三省吾身。
    必將為子孫後代掙一個天真無邪的世界！
    決定了，如果能活下去，以後孫子就叫吳邪！
    可惜，我的好大孫，爺爺可能沒生你爹就要沒了！
    但絕後就絕後！
    吳家，沒有孬種！
    狗五一瞬間想通了所有關節，麵對日本人的威逼利誘，低著頭有氣無力地道：“我不信你們”
    “放心，中國還有句古話，叫作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田村幸三笑了笑：“我可以做主，想必這裏也沒有人會反對。”
    一副主人家的樣子，讓邊上的玉田育二臉色更加難看。
    雖然他是少將，田村是大佐，但田村是聯合艦隊主力戰列艦的艦長，而他隻是一個憲兵部隊沒有實權的少將。
    地位，遠不能與之相比，所以他根本不知道這幾天田村到底在搞些什麽，甚至不明白為什麽憲兵總部會被襲擊。
    可恨的是，連軍統、特科還有江湖騙子都知道了，卻始終沒人跟他溝通過任何事情。
    “那好，我告訴你”狗五似乎是猶豫著，緩緩地說道。
    “那可太好了！”田村幸三更加開心了，然後他突然想到了什麽。
    他回過頭去，對著身後的玉田育二客氣地道：“玉田少將，接下去都是帝國機密，麻煩讓您的人往後退開一些吧。”
    玉田育二簡直要氣吐血了，什麽機密連自己這個少將都不能知道。
    但形勢沒人強，隻能強顏歡笑讓憲兵衛隊往後退了開來。
    “麻煩你就告訴我一個人吧。”
    他坐在了狗五對麵，似乎想聽得更清楚一點。
    就在這個時候，雙目被刺破半死不活的狗五瞬間捏住身邊日本士兵的手腕，直接將其扭斷。
    一手伸進他懷中拿出手槍對著田村幸三就是一槍。
    砰！
    田村幸三此刻撐起下巴，豎起耳朵呢，一槍擊中額頭，直接從椅子上掉了下去。
    福大命大地位再大也擋不住子彈大。
    這一切發生的實在是太快了，一觸即發，根本讓人來不及反應。
    在場諸人都被突然暴起的狗五嚇了一跳，有人呆立原地，有人就近尋找掩體。
    眼看狗五已經將槍口對準了玉田育二，旁邊的一個陸軍大佐一個暴起一腳，將踉蹌起來準備逃生的狗五直接踹翻在地。
    “砰”這一槍打在玉田育二肩膀上，一個踉蹌倒在地上。
    “抓住他！”
    頓時一夥人一擁而上，直接將狗五死死摁在地上。
    而殺了一人的狗五也不想在反抗，臨死前宰了一人，值了。
    反而哈哈大笑起來。
    這日本人，太天真無邪了吧。
    老子可是上刀山下火海的九門！
    “給我殺了他！”玉田育二捂住不停流血的肩膀，眼睛通紅地狂吼道。
    “等等！”
    那個救了玉田育二的陸軍大佐一邊警惕持槍，一邊對麵露凶光的衛兵喊道：“留活口。”
    玉田育二一臉凶光地看著陸軍大佐。
    陸軍大佐收起了手槍，自我介紹道：“玉田少將，我是林前尋，岡村大將的參謀官，岡村大將囑咐我一定要把3號貨物運送回本土。”
    “現在貨品已經被支那人偷走，我們需要盡快將東西找回來。”
    “這個人是唯一的活口，必須要審問出他同夥的信息。”
    林前大佐沒有田村大佐那麽咄咄逼人，十分禮貌。
    但言語中的高高在上卻讓玉田育二更加怒不可遏。
    一個個的，都來自己的地方撒野。
    真把憲兵司令部當成是公共廁所嗎！
    但林前搬出了岡村大將，玉田育二根本不敢說什麽，隻能選擇生窩囊氣。
    一腳踹開一個想要來扶他的衛兵，然後怒罵道：“還不快離開！”
    “給尊貴的陸軍大佐留出地方！”
    他走到黑背老六的屍體前，突然拔出刀，狠狠在他無頭屍體上紮了好幾刀，直接將他砍成血肉模糊的一堆碎肉。
    一邊砍還一邊罵，這才齜牙咧嘴地走下了樓。
    林前大佐苦笑了一下，他可不是田村，沒有那麽旺盛的表演欲，向來低調行事。
    但——
    他看著滿地的狼藉，欲哭無淚。
    日本海陸矛盾向來嚴重，他和田村分別作為海軍和陸軍分別的代表，本該一起運送3號貨品回本土。
    這是難得又安全又能積累功勞的好差事，他若不是岡村大將的心腹，根本輪不上他。
    但本該是一趟很輕鬆的旅程，沒想到出了這種變故。
    他看向田村死不瞑目的雙眼，默默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
    現在貨品也失竊，田村死了一了百了，但所有的責任都會推到自己身上。
    況且現場自己職位最低，那個大智若愚的玉田育二也察覺到了這是一口天大的黑鍋，田村死後裝成怒火中燒的樣子，當什麽事情也沒發生直接離開了。
    這回別說升官發財了，自己若是不想剖腹謝罪，隻能期望在短時間內把東西找回來。
    不然，真的死定了。崗村大將都救不了自己，甚至還可能連累崗村大將。
    林前尋隻感覺自己不多的頭發要掉完了，他隻能走到半死不活的狗五麵前，麵色冷淡地道。
    “這位勇士，哪怕你殺了田村大佐，他剛才說的也都算數。”
    “呸！”狗五倔強地抬起了頭，冷笑著吐出一口血水。
    哪怕眼前這個支那人兩隻眼睛已經瞎了，但林前尋仍能感受到他在用嘲諷的眼神看著他。
    雖然恨不得把這個混蛋大碎八塊，但林前尋臉皮抽動，隻能壓下了心中的怒火。
    “明白了，你們直接將這位勇士送到審訊室，叫上特高課的審訊專家，拿出最好的‘儀式’招待他。”
    林前尋滿臉陰霾，對著陸軍士兵冷淡地道：“確保他在一小時內開口。”
    “嗨！”
    半死不活的狗五被陸軍的人直接扭送進了地牢。
    現場稀稀拉拉隻剩下沒幾人，大多就是一些普通士兵，有眼力見的日軍高官已經提前離開了，不願意參合。
    而一直不敢出聲裝隱形人的何老鬼發現眼前這個日本大佐已經把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冷汗都要留下來了。
    他心裏後悔的不行，這些日本鬼子好像快氣死了，不會拿他當替罪羊吧。
    畢竟這裏，好像就自己一個外人。
    怎麽辦、怎麽辦！
    該死的汪家人！
    該死的日本人！
    該死的蠢侄子！
    上海到底有什麽好的啊，非要待在上海！
    “何先生，中國有句古話.”他冷淡地看著何老鬼，但話還沒說完。
    何老鬼的心理防線瞬間崩塌，直接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哭天喊地地道：“太君！太君！我都交代！”
    “不不不，我知道的都給您說！”
    “這夥人是長沙土夫子，自稱老九門。”
    “是一群民間的高手，不不不，是一群民間的盲流。”
    “他們為首的那個叫張啟山，現在正駐守在長沙和皇軍對峙。”
    “我想一切應該都這個人策劃的陰謀！”
    “他一直就想奪取皇軍的財寶啊，太君，他無惡不作，腳底生瘡，壞到流膿。”
    “與皇軍作對是沒有好下場的！”
    還沒等林前尋說出什麽威脅的話，何老鬼就一股腦兒把所有知道的都倒了出來。
    對於這麽識時務者為俊傑的人，林前尋還是很能保持和善的，畢竟他也是關東軍的“老夥伴”了，自然要多一些關愛。
    “那麽，他們為什麽會來偷竊這個東西？”林前尋將何老鬼扶到剛才田村中槍前坐的椅子上，耐性地問道。
    “我我我”何老鬼滿臉猶豫，但還是說道：“我隻是聽道上說，這件明器，本該是張大..張啟山的貨。”
    “他不知哪裏聽說陝西柞水縣有個先秦時期的古墓。”
    “裏麵藏著關於世界終極的秘密。”
    “但好像汪家人.不不不，汪大處長也通過某些渠道知道了這個信息。”
    “於是趁著皇軍在山西的攻勢，直接先下手為強。”
    “把那個鬥先給下了。”
    “我也是汪大處長召集下鬥的成員之一。”
    “然後，我就陪著汪大處長一起把這批貨運到了上海。”
    “之後的事情您也清楚了，所以我猜這批強盜，肯定是老九門，張啟山派來的人！”
    “太君，我發誓，我可一眼都沒有看過這批貨啊！”
    林前尋皺起了眉頭，這裏麵居然還有這樣一番故事，他此前倒是完全不了解。
    他隻知道汪家將這份秘寶貢獻給了皇軍。
    但沒想到消息源頭是張啟山，甚至是支那人發現了古墓，汪家聯合皇軍中途劫走。
    那麽道門的瘋狂就能理解了。
    但汪家.到底在裏麵扮演了什麽角色。
    可是，玉冊又做不得假。
    閘北餛飩店。
    門口軍車開過，這已經是五分鍾內第四輛軍車了。
    一個中年男人十分悠閑地吃著餛飩，眼睛在暗中觀察著四周。
    “顧主任，我們應該盡快轉移。”林楠笙從門後的陰影中走出。
    “小林，別急。”顧慎言擦了擦嘴唇，看向了另一張桌子上的幾人。
    “幾位好漢，按照日本的聯隊構成，他們一個聯隊就隻有五輛卡車。”
    果不其然，最後一輛卡車從前方駛過。
    “你們要走，得趁現在。”顧慎言笑嗬嗬地道。
    二月紅抱拳一禮，低聲道：“大恩不言謝，就此別過。”
    “你們，有辦法出去嗎？”林楠笙不由得多問了一句。
    陳皮眼神一暗，握緊了手中的爪刀。
    他和齊鐵嘴兩人被林楠笙帶出了憲兵總部，在外麵接應了二月紅之後就躲到了這家餛飩店。
    二月紅申請無奈又悲憫：“我們幹的事情太大了。”
    “如果各位還想保全自己，請不要再過問管我們了。”
    剛才明家的人已經提前撤走了，明樓也顯然意識到了問題大發了，哪怕是自己也有可能陷在那裏。
    連忙帶著明台去收拾尾巴，隻是臨時指派了顧慎言來幫這幾個外行漢。
    “哎呀呀，小林，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顧慎言連忙將幾條黃魚塞在了齊鐵嘴手中。
    “我們都懂，各位都是幹大事的人，有些不該問的別問。”
    “這些隻是讚助給幾位好漢的路費，別誤會，真沒別的意思。”
    齊鐵嘴還在沉浸在悲痛和緊張之中，張了張嘴，沒說什麽。
    二月紅也不多言，直接帶著兩人從後門離開了。
    現在日本人的架勢，恐怕短時間內根本出不去。
    看到幾人離去的背影，林楠笙不免問道：“顧主任，你難道不好奇他們到底幹了什麽嗎？”
    顧慎言嘖了一聲：“當然好奇，你沒發現日本人已經發瘋了嗎，要不是他們把天皇的老母給偷了。”
    “要麽，就是幹出了日本人不能接受的大事。”顧慎言眯著眼睛緩緩地道。
    現在一切都太怪了。
    日本人奇怪的動向，上峰奇怪的命令，還有這些明顯不是特務組織但身手極好的“義士們”。
    除了依舊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王世安，是個人都能感覺到上海的風起雲湧。
    他敏銳地覺得，這件事還沒有結束，才剛剛開始。
    日本人的瘋狂，會變本加厲。
    但顧慎言也隻是個多麵間諜，對於時代的大變化，很難去影響。
    他把收回眼神放在了自己身邊這個年輕小夥身上。
    林楠笙，真是讓他刮目相看啊。
    有勇有謀，敏銳果決。
    可以的話，如果能吸收到組織中。
    自己這個郵差，說不定可以退休嘍。
    砰！
    不遠處槍聲響起，顧慎言臉色一變。
    隻見一隊日本人拖著幾具屍體出來，雖然不是剛才那三人。
    但看那個服裝和扮相。
    似乎是一些唱戲為生的老百姓。
    顧慎言眼睛如鷹一樣，他的預感已經越來越明顯了。
    “顧主任，我們不行動嗎！”林楠笙咬著牙道。
    他已經預感到了，上海即將變天了。
    浪潮之下，無數人會葬身其中。
    “小林。”顧慎言回過頭看著林楠笙：“你也知道我們王站長，那謹慎的性子。”
    “現在這情況，想必他也不願意趟渾水，那麽你願意跟我幹一件大事嗎？”
    林楠笙吸了一口氣按下了怒火道：“如果是殺日本人的話。”
    “萬死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