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尼奧斯猛然清醒，他舉起手想要留下劉子清。
    但此刻，房間內已經空無一人。
    “你在跟誰說話？”
    走進房門的王俠奇怪地問道。
    他滿身是魔怪獸人的汙血，身後是詹嵐、朱雯、娜兒三個弱女子。
    隻不過每人都臉色蒼白，顯然消耗很大接近了極限。
    “隻是一些思考。”
    尼奧斯放下了手臂，臉龐隱匿在黑暗之中，語氣一如平常的冷靜。
    但是他不由地開始權衡思考。
    現在的中州隊，隻有三個女人，以及一個王俠，無疑是最脆弱的時候。
    這個時候隻要一個簡單的計策，就能完成自己的目的。
    他沒有覺得自己的思考有什麽不妥。
    智者，必須要考慮周全，無論是對敵人，還是對盟友。
    詹嵐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尼奧斯，片刻後才緩慢點頭。
    “戰場局勢現在僵持下來，魔多的攻勢放緩了，岡尼爾、銘煙薇、張傑、齊藤一還在清掃敵軍。”
    “不過，尼奧斯，雪玲兒醒了。”
    “雪玲兒醒了？”尼奧斯的語氣有些古怪，王俠看了他一眼，但沒有多說什麽。
    在尼奧斯的眼中，世界的色調已經變成了一種陰鬱的幽藍色，如同有人將一層薄薄的絲綢裹在他眼前。
    所有的一切都在這種底色中變得不詳且陰冷，但尼奧斯沒有發覺不對之處。
    “尼奧斯，我醒了。”一個清脆的女聲從門口響起。
    一頭綠色頭發的女孩衝了進來，然後猛地撞在了尼奧斯懷中，抱住了他。
    “是嗎，醒了就好”尼奧斯輕聲道，右手不停撫摸著她那綠色的長發。
    但是朱雯總感覺怪怪的，相比於充滿生命和活力的翠綠，雪玲兒的綠色頭發卻透露出一股腐朽死亡的感覺。
    而且，雪玲兒身上的死氣，為什麽在醒來之後，反而越來越濃鬱，簡直像一具死亡多年的屍體一樣。
    完全不合常理啊。
    她悄悄拉了拉詹嵐的手臂，詹嵐也馬上理解。
    詹嵐不動聲色地將王俠、朱雯、娜兒同時拉了進來。
    “詹嵐姐，雪玲兒不太對勁。”朱雯在心靈鏈接中有些焦急地道。
    “她全身散發著死氣，比她昏迷的時候還要多，簡直就像個死人一樣。”
    詹嵐心中惡寒越來越深，明明雪玲兒剛醒的時候十分正常，怎麽邁入這個房間之後，就變化了如此之大。
    現在自己這方沒有絕對的強者，於是她表麵依舊不動聲色。
    通過精神力想要鏈接銘煙薇，但就在她的精神掃描中，銘煙薇突然消失不見。
    這讓她驚駭不已，臉色不可避免的一僵。
    “怎麽了，詹嵐小姐？”雪玲兒緩緩地轉過頭來，那動作如同被絲線牽引的木偶，帶著一種不自然的僵硬。
    “出了什麽事情嗎？”
    當她的臉龐完全展露在眼前時，那抹笑容也隨之綻放。
    她的臉頰在笑的時候，肌肉的牽動有些許不自然，像是有另一種力量在控製著，使得那笑容在真誠的表象下，多了幾分扭曲。
    詹嵐心裏一突，但依舊保持著冷靜：“沒什麽，戰場上有一些情況，不重要，我們會解決的。”
    王俠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往前走了半步，盯著雪玲兒不客氣地道：“這是我們中州隊的事情，你還是讓尼奧斯想想怎麽解決城防的漏洞吧！”
    “是嗎，明白了。”雪玲兒深深地看著王俠，然後再機械地轉過了頭去。
    詹嵐連忙用心靈鏈接還在城外戰鬥的張傑、齊藤一以及零點。
    “銘姐姐不見了！”
    “出事了，你們快回來，小心南炎隊！”
    但是精神力好像受到了什麽幹擾一般，心靈鏈接難以維係，詹嵐隻能打開基因鎖，全力以赴與張傑建立了鏈接。
    “張傑，我們這裏出事了，銘煙薇不見了！”
    “怎麽回事，不見了是什麽意思？”還好的是，張傑十分迅速地在心靈鏈接中回應。
    “雪玲兒好像出點了問題，我們就在指揮室內。”
    “銘煙薇她在一瞬間內，就完全從我的精神力掃描中消失了。”
    “沒有扣分提示，她還活著，我現在回來，我們疊加精神力掃描，一定要找回她！”張傑似乎隻回應了銘煙薇的事情。
    “好的，你快回來，我們在這裏拖住他們，南炎隊出事了！”
    但這一句，沒有回音。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熟悉的女聲。
    “詹嵐姐姐，你們為什麽在心靈鏈接中這麽說我呢？”
    中州隊所有人臉色劇變，娜兒反應很快，雙手結印，一個熾白潔淨的結界出現在中州隊幾人腳下。
    嗤嗤的聲音響起。
    一縷縷黑色邪惡的氣息從幾人身上冒了出來。
    “張傑，快來救我們！”她在心靈鏈接中大喊。
    但依舊石沉大海，毫無回應。
    “姐姐，我是有什麽地方做的不好嗎？”雪玲兒輕輕柔柔的聲音在她內心響起。
    “為什麽要這麽防備我呢？”
    詹嵐嘴唇泛白沒有回應，而是瞬間進行了反擊。
    心靈震蕩。
    洶湧的精神力化作狂暴的海嘯，朝著雪玲兒的精神體衝擊了過去。
    但如同進入了無底深淵，無論詹嵐采取什麽技巧，對麵就是虛無，是黑暗，都沒有一絲反饋。
    王俠也作出了反擊，爆彈槍開火。
    令人意外的是，雪玲兒沒有躲避沒有抵擋，身體被爆彈武器打穿，胸口出現了一個碩大的黑洞，就這麽直挺挺倒了下去。
    臉上，依舊是十分滲人的詭異笑容。
    “沒有得分提示！”王俠沒有高興的神色，反而更加凝重了，左手的鏈鋸劍開始轉動。
    “尼奧斯，你被控製了，快醒過來！”詹嵐將精神力震蕩的目標放在尼奧斯身上。
    但是在精神的海洋中，尼奧斯的精神體卻空空蕩蕩，宛如一片黑海。
    好像一個死人。
    詹嵐不解，她之前連接過尼奧斯，那時候他的精神體絕對是正常的。
    他絕對是活人，絕對是正常的。
    不然莊博世不會看不出來。
    可是什麽時候，他變成這樣了？
    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尼奧斯的思緒近乎凝滯，除去一些被刻意保留的本能以外，便隻剩下了一個簡單的念頭，一個被後天埋入他血肉骨髓中的目標。
    娜兒。
    他默念著這個名字，卻已經帶上了深切的恨意與殺意。
    詹嵐隻看見了一抹一閃而逝的藍色光芒。
    黑色的匕首朝著娜兒揮動，那原本可以抵抗一切邪惡的驅邪領域居然如同春日白雪一樣迅速消融。
    “尼奧斯！”詹嵐發出了尖利的叫聲，同時精神力如同潮水一般向尼奧斯擁去。
    匕首，忽然停頓了一下。
    但是王俠已經出手了，爆彈槍直接一炮轟掉了尼奧斯的大半個胸膛。
    尼奧斯就這麽直挺挺倒了下去。
    ——
    黑暗之中傳來了一聲歎息。
    ——我在何處？
    黑暗中沒有回答。
    ——我在何處？
    黑暗中沒有回答。
    這很正常，黑暗不會回答，黑暗怎麽會回答他的話？
    ——不，不對，我是誰？
    許久的沉默，仿佛死寂般令人不安。
    他看見了。
    他身上掛滿了木偶的牽引線，那些線的另一頭，來自於高天之上的無盡虛空。
    他的視角忽然無限上升，忽然來到了虛空之上。
    他看見阿爾達如戴黑冠，毀滅的閃電在這顆古老星球的周圍咆哮飛旋，偶有一道刺目電光從呼號的阿爾達飛出，作為黑暗的延伸，徑直刺入周圍驚恐的斑斕汪洋……
    黑暗裹挾著一絲微弱的亮光，而那抹亮芒宛如狂風驟雨中的一盞小小的提燈，晃動著抗拒熄滅。
    他看見了。
    他們降落的第一時間，四個看不清麵容的巨大陰影，將手伸向了他們，紫色的，藍色的，紅色的，綠色的，四種顏色交融在一起。
    落在了他們身上。
    當他們走入霍比特人村莊的那一刻，結果就已經注定了。
    他們與森洲隊並無區別，他們活著，卻被至高天操控了一切。
    四位帷幕之後的偉大存在在他們身上精雕細琢，不斷試探著主神對輪回者的保護程度，以及主神對混沌的容忍程度。
    祂們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並將致命的種子埋藏在他們的心髒中，再讓他們恢複如常。
    他們活著，但生命和靈魂早已不由自主，隻留下虛偽的外表和假象欺騙外人。
    行事如常，吃飯、喝水、睡眠、戰鬥，有著心跳和靈魂波動，有著記憶和自主觀念。
    他想要尖叫，但他肺中的空氣已經被血填滿，他變成一具緊鎖在燒焦軀殼裏的靈魂的殘渣，容納死亡與毀滅回聲的容器。
    他們就如同掌握著至高存在手中幾隻可憐的木偶，隨著他們的線跳著自以為是的舞蹈。
    他明白了，為什麽明明是必死的局麵，他們總能在扔下幾個隊友後，死裏逃生。
    這是為了讓戲劇更加生動，讓故事更加迷惑，讓他們更能取信，祂們的真正目標。
    中州隊。
    沒錯，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有的選。
    這是一個陷阱。
    除了中州隊之外，每一支隊伍，都被規定好了命運。
    什麽智慧，什麽智者，在這一切的一切，都沒有任何用處。
    他第一次承認了這件事。
    人，不能勝天。
    他甚至無法怨恨主神，或許是主神隱藏的規則，或許是主神給予他們的懲罰。
    畢竟他們一直以來，都無法窺見主神的全貌。
    他躺了下去，心髒如深淵一般平靜，意誌深入無邊的黑暗之中，接納了世界給予的命運。
    以及，他自己的終局。
    一個瞬間裏，他的呼吸停止了，而他的思想被千萬個畫麵撐滿。
    直到時間和地點失去意義，一切物理法則和現實規則都被遺忘。
    他聽見四個偉大存在的訴說，聽見那嶄新的陰謀，聽見那厭憎的怒罵，聽見那誘惑的耳語，聽見那誠懇的邀約。
    以及，絮絮叨叨不成形的詞句和千百片意誌殘渣的回音。
    這一切都在一道黑光刹那閃過時猛然灌注到尼奧斯體內。
    他感覺自己的皮膚裂開了，靈魂進一步鬆動，無形的精魄在他表麵湧出覆蓋。
    黑暗還在擴大，翻湧著酸蝕與硫磺的氣味，以及利器被揮動的刹那劃空尖嘯。
    這是世界終結的灰暗，他終於要見證一個世界的終局了。
    “注定的輸家，無可救藥的蠢貨！”一聲冰冷的嘲笑聲響起，猛地砸進他的思維之河，濺起了混亂的水花。
    “原來南炎州所謂的智者，隻有這點能力？”
    “你永遠贏不了我。”
    像是在十分優美和諧的對話之中，插入了一段難聽毫無音樂素養的亂奏。
    尼奧斯忽然感覺自己被驚醒了，像是一具屍體被人從墳墓之中強行挖出來。
    無數雙手從黑暗中想要拉住他，但都被他掙脫了。
    無數張嘴在耳邊在誘惑挽留他，但都被他無視了。
    我不甘心！
    我不是輸家！
    我是尼奧斯，我才不認輸啊！！
    慢慢地，他感受到遙遠的、巨大而可怖的注視，跨越光年看向了他。
    他無法承受這股目光，他跌坐在地，化成灰，化成燒過的碳，化成無風地的塵。
    而後他見到了。
    他見到了巨大的、黑暗的、纏繞著難以理解虛無線條的陰影。
    時間，空間，因果，命運，所有的一切，能理解的不能理解的，都在他身上體現。
    “哈哈.哈哈哈哈”尼奧斯忽然大笑起來。
    “你這番模樣。”
    “你說我能贏？”
    如同說一隻螞蟻能贏蒼天暴龍一般。
    “你又在騙我了，楚軒！”
    那個巨大陰影說出了第一句話：“主神，不會設置必死的任務。”
    聲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和理智。
    背後，似乎是九千張鳥喙在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幹擾著兩人的對話，但都被巨大陰影身上的因果線纏繞阻擋。
    “我們早就被注定了命運，在你們進入這個世界的二十天前，就應該死亡了。”尼奧斯平靜地道。
    “餘下的，隻是供人玩弄操作的軀殼。”
    “能憑借自己發現了真相，智慧還總算勉強合格。”這是巨大陰影的第二句話。
    但第三句話，卻讓心如死灰的尼奧斯再次心頭火起。
    “凡人的極限，能思考到這裏了，也不錯了。”
    雖然像讚歎，但語氣是嘲笑，但尼奧斯死死盯著那巨大的陰影。
    “你在說什麽！你又能改變什麽！”
    “麵對這樣的敵人，即使是中州隊也隻能自保吧！”
    “自保？”一聲冷笑回蕩在片空間之內。
    “如果不想著贏下這局，那就永遠不可能贏！”
    “記住吧，蠢貨。”
    尼奧斯猛然抬起頭，似乎想到了什麽：“你需要我做什麽？”
    “沒錯，總算沒有蠢得不可救藥。”
    那片陰影微微伏低身子，周邊的因果牽扯著星辰，齊齊向他壓了過來。
    “你們的唯一生路。”
    “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