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諾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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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蘭茗玉當晚就產下一子,王上賜名蕭啟元,因她誕下皇嗣功過相抵,被從冷宮裏接出來恢複妃位,但複位不複寵,麗妃自此深居簡出,此後有兩年多,蕭承煦都未在宮宴上再見到過她的身影。
    一日,蕭承煦從宮中回府,用晚膳時和我說他見到了啟元。
    “小孩子長得真是快,上次見他還是由奶娘抱著,這次見了我已經能自己跑著過來,還會喚九皇叔了!”蕭承煦語調中喜愛之情溢於言表,聽得我心中又莫名有些酸楚,淡淡地應了句:“哦。”
    “淳兒也會喚九皇叔!”映淳頭上紮著紅綢帶綁的總角,手裏捏著兩根筷子敲小碗,奶聲奶氣炫耀似的喊:“爹爹!淳兒也會說的!九皇叔是誰呀?”
    映淳自從會說話就是個伶牙俐齒的小尖嘴,每天隻要醒著就小嘴兒叭叭叭地說個不停。
    我和蕭承煦都記不清映淳是先會說的“爹”還是“娘”,也許先說的是“吃”或是“玩”也說不定。
    畢竟這是映淳認知裏頂重要的兩件大事,在她心中的地位不一定比爹娘輕多少。
    好像一個稍沒注意,小丫頭含含糊糊的牙牙學語就連貫起來,迅速轉變為口齒清晰脆生生的童音了。
    蕭承煦見我懨懨的臉色不好,晚上的飯菜也沒有用多少就放下碗筷回臥房去了,忙把年糕似的粘在身上纏著他陪玩的映淳從身上呼嚕下來交給奶娘,自己跟了進去。
    兩人到了臥房裏都低著頭不說話,都習慣了映淳最近一刻不停圍在身邊聒噪,房子裏一下子靜下來,兩個人還都覺得不自在。
    “承煦,”見蕭承煦默默等著,我率先抬頭打破寂靜,惴惴地低聲說:“我就是,心裏麵有些不舒坦,看你打心眼裏疼愛啟元,每次在宮中見了他,你回來都很欣喜的,是不是因為”
    其中緣由我沒有說出口,若是蕭承煦真的愛屋及烏,我也無法可想,又沒頭沒尾說出一句:“映淳偏偏隻是個女孩子”說著說著眼裏就蒙上一層水汽,這些年我也沒有改了情緒全寫在臉上的率直,表情中滿是掩不住的無措和擔憂。
    蕭承煦猜到我又鑽了牛角尖,笑說:“星星,你先等等,我有樣東西給你。”兀自轉到書房去翻出樣物件兒揣在袖裏,回房來坐到我身邊把我摟進懷中輕聲問:“我見你那個荷包也繡了多時了,什麽時候給我?”
    我這兩年來女紅精進了不少,這荷包本是偷著繡的,沒想到早就被蕭承煦瞧見了。
    我嬌嗔地瞪了他一眼,從針線籃底下掏出那粉緞底金穗子的荷包來,其上繡著兩隻戲水的鴛鴦,毛色豔麗繁複,栩栩如生。
    蕭承煦伸手要去奪,被我一把護在了懷裏,在他手背上輕打了一下:“別動!這是要等哪次我又說話不當心惹惱了你,送你做賠禮的呢。”
    “好娘子~我現在就想要。”蕭承煦從身後抱住我,把頭枕在我頸彎小聲商量:“若以後咱們真吵了嘴,我記著,這個抵一次的。”
    “我繡的這樣精心,就隻能抵一次?”我瞪眼佯怒,蕭承煦忙往回找補:“抵以後許多次的!不——我以後再也不胡亂生你的氣了!”
    逗得我彎了嘴角,將荷包拿出來遞到他手上:“那你可要好好的收著。”
    蕭承煦撫摸著荷包上的鴛鴦細細端詳了一會兒,那將那對鴛鴦穩穩當當地安置在袖中
    “星星,”蕭承煦坦蕩地盯進我的眼眸:“你是這燕王府的王妃,是我孩子的娘親,是我蕭承煦的愛人”
    “我喜愛啟元,也隻是因為他是我和映淳年齡相仿的親侄兒,我和王上心中有隙不假,但稚子無辜,更與那麗妃無關,她既已為王上誕下子嗣,我更不可能再做他想,星星,你記著,論在我心中的地位,十個啟元也抵不上一個映淳,以後可不準你,再胡思亂想了。”
    近兩年西齊國力式微,大盛邊境寧靜平和久無戰事,王上特許邊境守將回京休整,隻留部分軍隊繼續守衛。
    蕭承煦昔日的副將嚴海就在特許回京的隊伍中。
    嚴海是蕭承煦當年在戰場上共同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兩人許久未見,大軍返回京城當日,蕭承煦就急不可待邀嚴海和蕭承軒一起到府中飲酒敘舊。
    三人才跨進大門,就看見了由奶娘帶著在荷花池邊撈金魚的映淳。
    映淳今日被我打扮的粉雕玉琢,穿著桃粉色的小襦裙披了一件淺綠的輕紗外袍,眉間用口脂點了一點紅,小小的人兒整個的也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
    蕭承軒揚聲喚:“映淳!十皇叔來看你來了!”
    映淳抬頭看清來人,丟了撈魚的小網,樂顛顛朝他們跑過來。
    三人站在原地等著,嚴海之前沒有見過映淳,今日才初次看見這位嬌憨可愛的小郡主。
    嚴海家中隻有兩個兒子沒有女兒,兩個孩子又都是自小沉穩持重的性子,父子之間不甚親密,當下見了小映淳朝他們跑來的興奮模樣,羨慕地問蕭承煦:“殿下,映淳郡主平日裏和爹娘誰更親近一些?”
    蕭承煦得意道:“平日裏還是與我親近的多。都說女兒肖父,是爹爹的小棉襖,映淳也確是更愛粘著我。”
    蕭承煦這副恨不得把“映淳和我最親”這句話寫在額頭上的得意表情若是讓蘇玉盈見了,準保要賞他個爆栗。
    “十皇叔!”映淳咯咯笑著跑到三人麵前,本來要撲進蕭承軒懷裏,見了邊上微笑立著的爹爹又推開蕭承軒張開的胳膊朝蕭承煦走過去。
    “什麽,要你爹爹抱啊?”蕭承軒被虛晃一槍,朝蕭承煦笑著說:“九哥,果然是你的小棉襖!”
    蕭承煦正含笑要將她抱起來,誰知道映淳繞到他身後抬起小手來朝他屁股上拍:“臭爹爹!壞爹爹!不許你欺負娘親!”
    “誰爹什麽時候欺負你娘親!我沒欺負她!”蕭承煦萬沒想到沒頭沒腦地鬧出這麽一出,堂堂燕王殿下被自家女兒攆的繞著嚴海蕭承軒轉圈兒跑了兩圈,好容易把張牙舞爪的小家夥捉起來抱進懷裏鉗住兩隻小手氣急敗壞道:“你說,爹怎麽欺負娘親了?”
    “昨兒夜裏映淳都聽到了,爹爹都把娘親欺負哭了!淳兒想要進去奶娘硬把淳兒抱走了!娘親都說了“不要不要”,爹還不肯——嗚!”
    “映淳!不許胡說!”蕭承煦一把捂住女兒伶牙俐齒的小嘴巴,羞得脖子根都紅了。又從懷裏掏摸出一塊糖來塞進不肯善罷甘休的小嘴裏,把女兒塞給追過來的奶娘:“房姑姑!快抱郡主去內院玩去!”
    “臭爹爹!你就是欺負娘親!”奶娘都抱著映淳走遠了還能聽見映淳嘴裏含著糖含混的喊,憤憤地朝蕭承煦揮著小拳頭。
    “爹爹等你長大了再跟你解釋——”看奶娘走遠了想是聽不見了蕭承煦才噤了聲,羞得不敢回頭看身後的兩人,臉從額上一直紅到脖子下,簡直像極了王府朱漆的大門,上麵還要貼副對聯:
    上聯:狼狽狼狽真狼狽2
    下聯:尷尬尷尬好尷尬
    橫批:這臭丫頭!
    好不容易調整好表情才轉回身向堂中請嚴海道:“見笑了,我們這就進屋裏坐吧。”
    蕭承軒還笑的合不攏嘴,被蕭承煦羞惱地踹了一腳。
    嚴海也忍笑辛苦表情猙獰:“無妨,殿下的小郡主果然古靈精怪,可愛的緊。”
    沒過幾天蕭承煦就沒法再“欺負”我了。
    蕭啟翰來了,送了蕭啟元一把長命鎖,接著就向賀蘭茗玉求娶淩蓁兒,淩蓁兒急了。
    賀蘭茗玉和蕭啟翰誰也沒理會她,蕭啟翰立刻回去找母妃蘭昭儀說去找蕭承睿,讓他把淩蓁兒封給他做側妃。
    賀蘭茗玉安慰淩蓁兒,她不願意讓她卷入後宮,隻希望她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讓她嫁給蕭啟翰,蘭昭儀也肯定不會同意的。
    果不其然,蘭昭儀得知這件事情不肯答應,他要娶賀蘭茗玉身邊的人那就是和賀蘭綰音作對,和未來的皇上作對。
    蕭啟翰一急口出狂言,蕭啟恒隻是個奶娃娃,將來是不是皇上還說不定呢。
    惠妃恰好來了,又聽到了這番話。
    蕭啟翰走後,蘭昭儀接著繡東西給蕭啟恒,想著巴結未來的皇上。
    蘭昭儀去拿針線的功夫,宮女不小心弄髒了她繡一半的披風,惠妃也沒理會。
    蘭昭儀來送披風時,賀蘭茗玉也來了,說是給蕭啟恒送些東西,賀蘭綰音挖苦埋怨,她走後便把那些東西都扔了。
    賀蘭茗玉歎了口氣,也許她和賀蘭綰音需要時間化解這一切。
    夜裏,蘭昭儀召見了淩蓁兒,罵她攀龍附鳳勾引皇子,勸她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做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白日夢。
    淩蓁兒頓時惱了,她再怎麽想攀龍附鳳也得找條真龍,何況她再怎麽說也是穆青州大相之女,蘭昭儀卻還瞧不起她來了?蘭昭儀惱了,要宮女去教訓淩蓁兒。
    淩蓁兒反抗時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東西,一隻布老虎掉了出來,而這麵料很是熟悉,就是當年那隻娃娃的麵料。
    蘭昭儀心虛地把東西藏了起來,這時又傳來蕭啟恒得了急症的事情。
    賀蘭茗玉連忙去看望,太醫說蕭啟恒的急症他們也無能為力,緊接著蕭啟恒便咽了氣。賀蘭綰音抱著孩子哭的喘不上氣,蕭承睿生氣不已,叫他們立刻追查此事。
    太子薨逝一事傳了出來,蕭承煦讓人盯著,要是有什麽事情牽趕緊告訴他。
    蕭承睿悲痛萬分地寫下了悲策文,賀蘭芸琪知道他心裏難過連忙來安慰。
    蕭承睿哭著說這都是他的錯,蕭啟恒不應該這樣的。
    賀蘭綰音再一次夢魘發作,賀蘭茗玉來看望很難過,隻能坐在一旁握著她的手。
    次日,賀蘭綰音還在悲痛之中,宮女偶然發現有個遺漏的東西在床腳下,賀蘭綰音看見後說這哨子是賀蘭茗玉的,那上麵還有細粉。
    賀蘭綰音當即跑去質問賀蘭茗玉,恰好賀蘭芸琪也在。
    賀蘭綰音一句話都不說,跑去裏屋看了蕭啟元。
    抱著生龍活虎的蕭啟元,賀蘭綰音突然像發了瘋一樣掐著他的脖子,賀蘭茗玉和賀蘭芸琪大驚失色。
    賀蘭綰音已經著了魔,斷定是賀蘭茗玉害死了自己的孩子,抱著蕭啟元退到了殿外。
    蕭承睿連忙趕來,賀蘭綰音拿出了那個哨子說是賀蘭茗玉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可賀蘭茗玉根本不知道這裏麵怎麽會有細粉。
    賀蘭綰音抱著蕭啟元,說要讓他和蕭啟恒陪葬,蕭承睿連忙把蕭啟恒奪了過來,賀蘭茗玉一時有口無辯。
    蕭承睿要帶走蕭啟恒,若查明屬實便不會再讓賀蘭茗玉見她,賀蘭茗玉當即摘下簪子刺在脖子上,誰也不能帶走她的孩子!要是他們想讓人陪葬,她可以,但是蕭啟元是無辜的,隻求他們放過自己的孩子。
    淩蓁兒回來看見這一幕連忙上前,說他們要是覺得這件事情是因為巫蠱之術而起不如去蘭昭儀那裏查一查,事情會水落石出的!
    蕭承睿下令徹查,在蘭昭儀床下發現了還沒燒幹淨的娃娃,繡工的確出於蘭昭儀之手。
    蘭昭儀的宮女連忙說當年是她慌亂之餘把東西扔在了賀蘭茗玉宮外,而那哨子裏也沒有任何能引發蕭啟恒喘鳴之物,那粉末隻是鬆花粉而已,而引發蕭啟恒喘鳴之物是蘭昭儀送來的披風,那裏麵有榛子粉。
    真相水落石出,蘭昭儀喊著冤枉說沒有在披風裏放榛子粉,蕭承睿下令去徹查蕭啟翰府裏,蘭昭儀不忍心牽連他當即認罪。
    蘭昭儀被關進大理寺,卻還在喊著這件事情和蕭啟翰無關,生怕他被牽連。
    事情過去了,賀蘭茗玉抱著蕭啟元驚魂未定,隻盼著賀蘭綰音能打開心結,他們能重歸於好。
    淩蓁兒則更是擔心蕭啟翰,怕蘭昭儀在大理寺會受重刑。
    淩蓁兒很擔心蘭昭儀,她本來隻是不想讓賀蘭茗玉受冤但是不想鬧到這麽大,她害怕蕭啟翰會被牽連。
    這麽多年來賀蘭茗玉不受寵,誰都明裏暗裏踩他們一腳,蘭昭儀雖然與她們沒有來往但也從沒有害過她們,賀蘭茗玉也理解淩蓁兒的想法,可是事已至此,隻希望不要再牽連無辜了。
    蕭承睿和賀蘭綰音剛剛失去了兒子,賀蘭茗玉還不忘囑咐李嬤嬤別讓他們觸景生情,她隻希望蕭啟元能好好長大。
    蕭啟翰跪在賀蘭綰音和蕭承睿殿外,淩蓁兒來找他,蕭啟翰得知是她告發了蘭昭儀心裏很難過也很生氣,直接把她趕走了。
    淩蓁兒剛要走就見兩個人跑過來說蘭昭儀咬舌自盡了。
    蕭啟翰頓時如雷劈一般,連站都站不穩跌跌撞撞地冒雨跑去了大理寺,淩蓁兒連忙跟上去勸他不要夜闖大理寺。
    蕭啟翰一把甩開淩蓁兒,他娘被她害死了,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淩蓁兒!淩蓁兒看著蕭啟翰闖入大理寺的背影難過不已,蕭啟翰抱著蘭昭儀的屍體痛哭。
    賀蘭茗玉聽到淩蓁兒在哭,淩蓁兒哭著說蘭昭儀自盡了,她對不起蕭啟翰,她不怕蕭啟翰恨她,隻怕蕭承睿會牽連他。
    賀蘭茗玉說一會兒就去找賀蘭芸琪,無論如何勸回蕭啟翰,為蘭昭儀點一盞長明燈。
    蘭昭儀死前寫下了認罪書,蕭承睿看過後覺得她死不足惜,不準入葬皇陵,蕭啟翰則被安排去了蕭承煦營下。
    蕭承睿讓賀蘭綰音養好身體,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賀蘭綰音不甘心地追上去,結果聽到蕭承睿是因為和賀蘭茗玉置氣才立了蕭啟恒為皇太子一事,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從未贏過!因為這樣,蕭啟恒才落了這麽個下場,賀蘭綰音心中恨意更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