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諾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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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映淳鼻子裏酸的厲害,眼眶也一陣一陣的發脹。
    “別哭,蕭映淳,不許哭。”映淳用極小的聲音呢喃著安慰自己,使勁攥著雙拳,任指甲掐進掌心,希望疼痛可以分散一些注意力:“別讓他們笑話你,別讓他們說你是個沒有用的死丫頭…出門在外,不能給燕王府丟人…”
    “映淳郡主!”忽然有人在身後喚她。
    映淳忙揉了揉鼻子回頭看,來人竟是嚴奉岑。
    “原來你在這兒呐,我找了你好半天。”嚴奉岑朝她走過來:“怎麽不跟弟兄們一起慶祝啊?你不是最喜歡熱鬧嗎?”
    他看看映淳又看看小馬:“這喂馬的活兒有專人來幹的,放心吧,虧待不了你的小馬。”
    映淳隻想自己一個人待著,強壓著哽咽的哭腔說:“喂馬的不知道,小馬每天要吃一顆糖的。”
    說罷,從腰間解下糖兜兜來,拿出一塊糖放在掌心,遞到小馬麵前。
    小馬乖順地用舌頭卷走了映淳手上的糖塊。
    嚴奉岑察覺了映淳的不對勁,湊到她身邊關切地低聲問:“郡主,怎麽了?”
    一直堅強忍耐著的人,有時候就是在等一句“怎麽了”。
    映淳的眼淚頃刻間噴湧而出。
    “奉岑哥哥…”映淳隻覺得嚴奉岑現在成了她在這軍中最親近最可以依靠的人,若是想找人敞開心扉,當下也就隻有他了。
    “打…打仗怎麽這麽不好玩啊!跟我在家的時候想的…一點,一點都不一樣!”映淳低著頭哭的抽抽搭搭:“和我一個營帳的兄弟一仗下來就沒了兩個,我身邊的床鋪一下子就空了…昨晚他們還都在我身邊打呼嚕,我還嫌他們吵奉岑哥哥,我好害怕,我真的真的好害怕!我想爹娘,想弟弟,我想回家嗚嗚我想回家”
    映淳哽咽的哭腔軟糯糯的,聲音裏全是害怕和委屈。
    嚴奉岑一臉心疼地站在她身邊,給止不住抽噎的她拍著背順氣。
    她總說自己是燕王的女兒,總是要堅強要勇敢,嚴奉岑和她認識許多年,從小就聽她說,等她有一天從了軍,一定要像她爹爹燕王那樣,樣樣做的比人強。
    可她也不過是個才十三歲的小姑娘啊。
    她其實是可以在家裏做個嬌滴滴的大小姐的。
    有時候,她真的把自己想的太堅強了。
    等映淳漸漸平靜下來,嚴奉岑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說:“走,咱們到那邊喝酒去。”
    “我不想去,”映淳揉了揉腫成桃子的淚眼:“大家會不會笑話我呀。”
    “哎呀郡主!”嚴奉岑笑道:“誰當新兵的時候沒哭過一大場!你信我的,你這反應絕對算小的了,大家都是從這時候過來的,才不會有人笑話你呢!”
    嚴奉岑推著映淳到了篝火旁,揚聲吆喝道:“弟兄們,看看誰來了!”
    圍著篝火坐著的,都是中層品階的軍官們。有些映淳在演武場和龍嘯營時就認識,又有幾個沒見過的生麵孔。
    等映淳漸漸平靜下來,嚴奉岑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說:“走,咱們到那邊喝酒去。”
    “我不想去,”映淳揉了揉腫成桃子的淚眼:“大家會不會笑話我呀。”
    “哎呀郡主!”嚴奉岑笑道:“誰當新兵的時候沒哭過一大場!你信我的,你這反應絕對算小的了,大家都是從這時候過來的,才不會有人笑話你呢!”
    嚴奉岑推著映淳到了篝火旁,揚聲吆喝道:“弟兄們,看看誰來了!”
    圍著篝火坐著的,都是中層品階的軍官們,有些映淳在演武場和龍嘯營時就認識,又有幾個沒見過的生麵孔。
    大家轉過身見到映淳,都站起身熱情地招呼道:
    “哎呀,映淳郡主來了!”
    “這不是咱們的小巾幗嗎!快到這兒坐!”
    眾人七嘴八舌地把映淳讓到中間。
    “郡主,聽說當年燕王殿下十三歲就上了戰場,郡主今年多大了?”一個留著絡腮胡子,看起來孔武有力的軍官問。
    映淳用手背擦去眼角淚痕,聲音雖然還有些哽咽,但添了幾分自豪:“也是十三。”
    “看看,果然龍生龍鳳生鳳!女承父業!真是了不起!”絡腮胡子忍不住拍手稱讚。
    “今天日裏那場仗,郡主摘了幾個腦袋啊?”一個黑黃皮色,體格幹瘦的老兵,一隻手攥著酒囊,另一隻手在自己脖子處比劃了一下。
    映淳不太好意思地說:“統共殺了該有八個人,但是,沒有砍他們的頭,從馬背上射下來七個,又被我長槍刺死了一個。”
    這話一出一圈人都炸開了話匣子:
    “八個!這才第一場仗!”
    “我剛當新兵的時候,仗都打了半個月了,我一聽敵軍號角響,腿肚子裏還直轉筋呢!”
    那個老兵朝映淳由衷讚許道:“燕王的女兒當真是了不起呀,女中豪傑!但是親自取了敵人項上人頭,郡主還沒嚐過那種爽快!碗口大的傷口,一股滾燙的血沫子噴出來:嘩!直爽的人感覺骨頭縫裏都咕嘟咕嘟冒泡!”
    絡腮胡子起身將酒囊塞到映淳懷裏:“郡主,喝口酒!酒順著嗓子燒下去,膽子就壯起來了!”
    “就是!”另一個年紀稍輕的軍官也附和著說:“這當新兵的時候,都得這麽哭過一回,醉過一回,今後戰場上殺敵就渾身是膽,再也不怕了!”
    嚴奉岑忙出言阻攔:“哎,我看誰敢讓郡主喝醉?讓燕王殿下知道了還不把你大卸八塊!再說,咱們映淳郡主可早就許了我二弟,你們這幫小子,不許打歪心思!”
    “呀!嚴奉岑,你弟弟天大的能耐,能把這巾幗英雄拿住了!”眾人都是笑著拍手起哄:“小嚴夫人!”
    映淳被這一群熱心善良的兄弟們逗得破涕為笑,笑著朗聲道:“那我也不能不給這位大哥麵子,我得喝一口!”說罷舉起酒囊,仰頭就灌了一大口。
    軍中酒烈,一道火線順著喉嚨燒下去,一下子辣的她眼淚都又湧了出來,仰著頭緩了半天,“哈”地吐出一口酒氣,高聲歎道:“好酒!”
    “爽快!”眾人都是拍手稱好:“過幾日若是再開仗,咱們郡主必立頭功!”
    禦林軍騎兵分為兩隊,在皇家演武場上相錯疾馳。
    啟元騎在馬上,張弓搭箭以待時機。
    錯雜移動的兵馬之間,終於露出了掩映在其後的箭靶。
    蕭啟元將拉弓的手一鬆,箭離弦直插入靶心。
    “好!”啟榮在場邊假惺惺地高聲喝彩:“六哥真是我大晟的神箭手!”
    啟元得意地駕馬踱到場邊,見與啟榮站在一起的蕭啟煥沒有對自己的精彩表現作出讚許,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蕭啟煥,你也上馬試試?”啟元隨手將弓拋向啟煥。
    啟煥穩穩接住,卻朝啟元微微一笑拱手道:“陛下精於騎射,臣自愧不如。”
    啟元得了肯定,心中得意又添了兩分。
    “朕當年第一次打獵時,還是堂姐教朕張弓搭箭,想必堂姐的箭法定在朕之上,”啟元跳下馬走到二人身邊,有些輕視地看了啟煥一眼:“怎麽九皇叔的好箭法傳給了堂姐,反倒沒傳給永安郡王呢?”
    啟煥麵容上沒有一絲慍色,頷首低眉道:“是臣愚鈍憊懶,對箭法並不鑽研。”
    “看來你蕭啟煥,也是有不如朕的地方嘛?”啟元笑著拍了拍啟煥的肩膀:“朕作為兄長,等哪日課業不忙,親自好好教教你。”
    “那臣先謝過陛下。”啟煥像是真的為啟元肯“教導”他而高興,麵上添了些笑意,合手朝啟元行了一禮。
    演武場的另一邊,賢貞皇太後由攝政王蕭承煦陪同著,正與肅王蕭啟翰交談,剛剛啟元拉弓一箭中靶心的表現,想必他們也都看到了。
    賀蘭茗玉眼見兒子英姿颯爽,欣慰地笑道:“這小一輩啊,看上去可真不錯,多虧了肅王殿下這麽多年的精心教導,我大晟後繼有人了。”
    蕭啟翰忍不住自得一笑,還故作謙虛道:“臣不敢當,眾皇子與陛下是皇宗兄弟,並驅爭先,得益又得趣,自然卓有成效。”
    蕭啟翰一瞥蕭承煦沉著臉色盯著啟元那邊,又故意揚聲道:“陛下是覺得和眾皇子一同訓練更加熱鬧,所以才時常一同過來習練,並非是——”
    蕭啟翰等著蕭承煦轉過頭來,才故意盯著他的眼睛繼續往下說:“——不喜歡攝政王的教導,攝政王,可千萬別多心呐。”
    “多心”二字咬的極重,聽得蕭承煦的臉色更差了兩分。
    “肅王這是哪裏話,”蕭承煦皺著眉輕歎了一口氣:“陛下有心習練,又能有所進益,自是好事。”
    蕭啟翰又裝作是見了賀蘭茗玉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哦,對了,陛下和其兄弟們,還為我大晟的弓騎兵,琢磨出一套操練新法。皇太後和攝政王,不妨一起看看。”
    賀蘭茗玉欣喜道:“好啊,那就有勞肅王為我們展示了。”
    蕭啟翰向看台上讓兩人道:“請皇太後和攝政王上座。”
    蕭啟元見母後和九皇叔坐在看台上向他這邊望過來,忙背上弓箭再次上馬,士兵們高舉箭靶在場中移動起來,啟元駕馬張弓搭箭,箭箭一擊即中。
    啟元見母後和九皇叔坐在看台上向他這邊望過來,忙背上弓箭再次上馬,士兵們高舉箭靶在場中移動起來,啟元駕馬張弓搭箭,箭箭一擊即中。
    蕭啟榮眯眼覷了下賀蘭茗玉的神色,見她滿臉都是欣喜,冷哼一聲對啟煥說:“陛下出了風頭,瞧把皇太後樂的,回去不知道又要獎勵陛下什麽呢。”
    “陛下這操練方式怕是不便用於實戰”啟煥盯著一字排開等待皇太後和蕭承煦校驗的持靶士兵,沉吟了一會兒低聲道。
    “你敢說陛下想出來的法子不好?”啟榮皺著眉頭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啟煥:“你這腦袋裏都想什麽呢,說的話沒有一句是順著陛下的心思來的!我聽我母妃說,表姐幼時嘴巴極甜的,怎麽生出你這麽塊木頭疙瘩!”
    啟煥也不惱,心平氣和地朝他笑了笑:“那可能是我想錯了吧,陛下的法子是好的。”
    “你看,皇太後召陛下過去了。”啟榮翻了個白眼:“這操練方式,有一大半都是由我設計的,結果到了該受嘉獎的時候,又是隻有他一個人的份兒。”
    “皇兄,陛下這次怕不會受嘉獎。”啟煥也朝看台方向看去:“可能還會因此受罰。”
    “受罰?你看皇太後的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啟榮憤憤地翻了個白眼:“左右沒咱們的事,走了,練功去。”
    啟煥見啟榮走遠,看台上也沒有人向這邊張望,默默地從背上箭筒中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
    墨黑的眸子盯住了百步外的箭靶,啟元之前射的箭還插在靶心上。
    利箭破風,將本釘在靶上的那支箭從中間劈成兩半,再次插入靶心。
    守靶的士兵被嚇了一跳,瞪圓了眼睛朝啟煥瞧。
    “永,永安王好箭法”那士兵驚的舌頭都打了結。
    啟煥微笑著將食指豎起輕貼向唇邊:“噓。”
    蕭啟元意氣風發地打馬奔到看台前,將弓拋給侍立在旁的宮人,攥著馬鞭興衝衝地快步走到上座前向賀蘭茗玉行禮道:“給母後請安。”
    “陛下辛苦了,快坐。”賀蘭茗玉微笑著向他一頷首。
    啟元坐到賀蘭茗玉下首右側,正對著眉頭緊鎖的蕭承煦,他心裏覺得自己今日出了風頭,母後也是喜形於色,不禁在對平日裏懼怕的蕭承煦說話時,語調中也多了幾分張揚隨意:“九皇叔,朕為弓騎兵新製的操練之法,如何呀?”
    蕭啟翰偷眼看著蕭承煦的反應,見他並不搭腔,啟元還在興致勃勃地接著說:“朕之前啊,跟大哥去軍營看過他們操練,未免太死板了!這行軍打仗,就是要機動,隨機應變!所以啊,朕想出了這個方法。”
    “朕覺得甚好啊,也實用得多!”蕭啟元見賀蘭茗玉用鼓勵的眼神望著他,話說得更加有底氣:“不如從明日開始,就讓他們按此法操練,必定能事半功倍!”
    “臣以為不必了。”蕭承煦沉聲開口,打斷了正說的興致勃勃的蕭啟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