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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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州。
    今天是公審采花大盜郭大官人的日子。
    烈日當空,陽州府衙門前廣場上的人頭攢動,烏壓壓的人群將刑台圍得水泄不通。小販早早收了攤,茶樓酒肆的二樓窗口也擠滿了看熱鬧的腦袋。人們都想看著這位披著鄉紳人皮,作惡鄉裏二十多年的采花大盜的最終下場。
    “來了,來了!”人群突然騷動起來,如潮水般向兩側分開。八名衙役手持水火棍開道,中間鐵鏈嘩啦作響。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被推搡著走向刑台。他身著白色的囚衣,脖頸上套著木枷,肩胛骨被一條鐵鏈穿透,手腕腳踝都鎖著鐵鐐,卻仍昂著頭,嘴角掛著一絲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這便是顧玉生追查了二十多年的奸殺了林大戀等十二位女子的郭大官人。
    “跪下!”陽州府的捕頭一腳踹在郭大官人的腿彎。
    郭大官人冷笑著跪倒在台中央。
    “那不是東河南岸村的郭大財主嗎?平時道貌岸然的!”
    “他是個笑麵虎!是一個披著人皮的老畜生!”
    “這個老畜生專門禍害鄉裏,聽說在這二十多年裏竟然在東河兩岸奸汙了幾十位女子,奸殺的有十二位!”
    “如此說來,去年夏天死在蒲草叢裏那個謝宅村剛過門的小媳婦也是他奸殺的啦?”
    “不是他是誰啊!據說他那次作案的過程被一對父女躲在草叢裏親身目睹,已錄了口供!”
    ……
    議論聲此起彼伏。不知道是誰先扔出一顆臭雞蛋,正砸在郭大官人的額角上。黃燭的蛋液順著那張道貌岸然的臉龐滑下,到達嘴角。郭大官人用舌頭舔了舔,咽入肚裏。人群中頓時爆發出一陣漬漬聲。
    陽州知府卞大人端坐高台。隻見他驚堂木“啪”地一拍,說道:“肅靜!”。
    人群霎時安靜了下來。
    卞大人展開一卷文書,聲如洪鍾:“案犯郭凱,人稱‘郭大官人’,現年五十有四,是本州陽州縣東河南岸村人。二十八年前便開始在東河兩岸專行采花淫惡之事。經查證,共奸汙新媳婦三十六人,殺害反抗者十二人。”
    卞知府的話剛停頓,隻見一個白發老嫗撲到台前,枯瘦的手指幾乎要戳到郭凱的臉上,罵道:“畜生!你我是鄰居,我兒媳婦剛過門三天便被你奸殺在鹽道的山坡上……這是她手裏緊緊攥著的紐扣,你敢說這顆紐扣不是你的嗎?”說著把那顆紐扣向郭凱扔去。紐扣落在郭凱的麵前。
    郭凱看了看地下的紐扣,竟然輕聲笑道:“老嫂子,這是什麽證據啊?這紐扣在陽城滿街都有賣!我實話告訴你吧!你新媳婦在娘家早就有情郎,但卻被父母逼迫嫁給你家兒子,在三日回頭時她是很不情願回到你家同你兒子生活才自盡的!”他轉頭向著卞知府,“大人明鑒,這老太太素來眼紅我家有錢,設計裁髒陷害郭某……”
    “住口!”卞知府厲聲喝止。從案頭上取出一塊靈牌擲在郭凱麵前:“這是這位老太太的新媳婦的靈牌,怎麽擺在你家的暗室裏呢?”
    郭凱露出慈悲表情,說道:“大人,這是郭某心腸好,怕她死後成了孤魂野鬼,沒人給她燒紙錢,所以……”
    “你閉嘴!那這朵絨花是誰的呢?”卞知府又擲下一朵絨花和另一塊靈牌,“這朵絨花和這塊靈牌也是擺在你的暗室裏的。”
    郭凱臉色微變,但很快又恢複從容,說道:“大人這朵絨花是郭某在巡田時在蒲草叢中撿來的!至於這塊靈牌,都是因為郭某心腸好!”
    卞知府冷笑,問道:“你見過去年夏天死在你家蒲草田裏那個謝宅村小媳婦的麵嗎?”
    “從未見過。”郭大官人略思索,說道。
    卞知府示意衙役帶上一男一女,問道:“郭凱,你可認得他們父女嗎?”
    郭凱抬頭一看,終於慌了神,跪著的膝蓋不安地挪動著:“老邱,我郭某每年都把一半的蒲草賣給你啊!榮秀,去年你在我郭家的三個月,我郭大官人送給你多少隻金釵啊?”
    隻見老邱走到郭凱麵前,往他身上吐了一口啖,罵道:“郭大官人,你不但是個咬人的老畜生,還是一個手段非常殘忍的奸殺犯!”他拉著女兒榮秀走到卞知府麵前跪下,“稟告青天大老爺,郭凱奸殺謝宅村小媳婦時,我和女兒正躲在蒲草叢裏目睹了全過程。”
    卞知府問道:“能否把全過程重述一遍呢?”
    老邱說道:“可以。”於是把郭大官人在那天傍晚奸殺謝宅村小媳婦的全過程重述一遍。父女倆一邊說一邊流淚。
    卞知府聽完之後又問道:“你們父女倆願意鑒字畫押嗎?”
    “願意!”老邱和榮秀都在師爺送來的證詞中簽了字畫了押,然後退下刑台。
    郭凱對著老邱父女的背影罵道:“老邱,我郭某每年賣給你一半的蒲草算是白賣了!”他轉向卞知府,“大人,這對父女是奸詐商販!他們的證詞不合法!”
    “那這個人的供詞應該合法吧?”卞知府冷笑道。
    衙役帶著一男子上台,郭大官人看了頓時麵色如土。
    這個男子就是郭家的大管家行詩。郭大官人每次作案都有行詩參與。這個行詩是個怕死之人,卞知府審問他時,還未動刑便全招供了。
    招供時還把郭凱送給陽州縣縣尉賴厚敏的一萬兩白銀供了出來。
    “案犯郭凱,你還有何話說?”卞知府合上卷宗,目光如炬。
    郭大官人的一切都土崩瓦解。他癱軟地坐在刑台上,然後討乞似的說道:“大人,郭某知道自己罪不可赦,但臨死前請求見林小戀一麵,可以嗎?”
    卞知府點了點頭。
    衙役高喊:“傳林小戀到刑台前來。”
    此時,林小戀、顧玉生、呂倩倩、惠兒、木明絢、戚薇和殷源源正站在廣場的後麵。
    林小戀聽到傳呼聲,連忙用眼睛看著顧玉生。
    顧玉生拍了拍林小戀的後背,說道:“去吧,沒什麽大不了的!”
    林小戀於是緩緩地走近刑台。
    郭凱一看見林小戀便破口大罵:“臭婊子,你的戲演得不錯啊!現在好啦,你姐姐的仇已經報啦!你樂吧!不過我告訴你,我京都裏的那個結拜兄弟是不會放過你的!”
    驚堂木再次響起,卞知府起身宣判:“案犯郭凱,奸殺十二名婦女,罪證確鑿。依律判淩遲處死,即刻押赴刑場!”
    “真是青天大老爺啊!”苦主們都紛紛跪地向卞知府叩首。林小戀也跪地叩了三個響頭。
    郭凱被淩遲處死之後,林小戀也離開了郭家,到陽城的伏波庵出家去了。
    明月島。
    蕭歸沐辭官回明月島居住快十年了。她本來是南漢的郡主,官居鎮南將軍,辭官的原因是什麽呢?
    在蕭歸沐給當今聖上的辭呈裏是這樣寫的:“臣自入仕以來,蒙恩寵幸,得以效力於朝廷,肩負戍邊重任,心懷天下蒼生。然臣雖然年輕力富,卻是一位單親母親。吾兒是一個遺腹兒,其父戰死沙場,是為國捐軀之英雄。吾兒是英雄留在世間的唯一骨血。吾兒生於糧食缺乏的戰場,身體屢弱多病。曾幾度危,臣因為職責所在不能守在其身邊給予照顧,差點成遺憾。聖上常說,少年兒童是祖國的未來和希望!為了全力把吾年幼的兒子養大成人,懇請聖上準許臣辭去官職,還望聖上恩準臣及兒子到明月島居住……”
    年幼的李雲龍確實是孱弱多病。尤其是初到明月島那兩年,幾乎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況且明月島遠離大陸,島上缺醫少藥。李雲龍在這樣的環境中生活,真讓蕭歸沐操碎了心。記得在回明月島第二年的一天夜晚,李雲龍突發高燒,蕭歸沐急得一夜頭發白了一半。
    那是一個大雨滂沱的夜晚,紫玫瑰和紅玫瑰到大陸去尚未回來。
    五歲的李雲龍躺在床上,臉頰燒得通紅,嘴唇因為高熱而幹裂。
    郎中看了脈,寫了方子。蕭歸沐抓了藥煎了,一勺一勺地喂給兒子。可是高燒依然不退。
    蕭歸沐急得心裏流血。她靜靜地坐在床沿上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的心頭肉。她隻有三十多歲,可她的眼角已有了明顯的皺紋。
    “娘……”床上傳來微弱的聲音,蕭歸沐立刻俯身過去,用手掌輕輕撫摸著兒子滾燙的額頭。
    “龍兒,娘在這兒,別怕。”蕭歸沐的聲音溫柔得像是春風拂過池麵,與她以往在軍營裏吆喝的粗獷嗓音判若兩人。她端起床頭前木凳上的溫水杯小心翼翼地扶起兒子的頭,讓他小口啜飲。
    “娘,龍兒喉嚨痛……”李雲龍用力地咽著水。
    “喝慢點……”蕭歸沐輕聲細語。她把溫水杯放回木凳上。她的手微微顫抖,手筋微微凸起。她再次用手掌輕輕撫摸著兒子的額頭。
    “還這麽燙啊!”蕭歸沐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攥著。她熟練地擰幹毛巾,輕輕地擦試著兒子的身體,從額頭到脖頸,再到小小的手心腳心。這是父親蕭天劍在她小時候發燒時采用的降溫方法。那時蕭歸沐年紀雖小但一直記得。
    “娘,龍兒難受……”“李雲龍的聲音帶著哭腔,小手無意識地抓住蕭歸沐的衣裙。
    “娘知道,龍兒再忍忍,好像有汗了!“蕭歸沐強忍著眼淚,把兒子摟得更緊些。她感覺龍兒小小的身體在自己懷裏發燙。她在心裏暗暗祈禱:“白衣公子,你在哪裏呀?你快救救你的孩子吧!”她已經記不清楚自己喊了多少遍這樣的祈禱了。
    窗外一道閃電劃過,隨即是轟轟隆隆的雷聲。李雲龍嚇得一哆嗦,往母親懷裏鑽得更深。蕭歸沐輕輕地拍著兒子的背,哼起在玉哈關時自編的搖籃曲:“小雪花,飛啊飛,娘的龍兒最堅強……”
    這是蕭歸沐在玉哈關南城門編的搖籃曲。夜裏每當李雲龍哭鬧不安時,總是哼著這首搖籃曲讓他安靜下來。
    蕭歸沐低頭看著兒子燒得通紅的小臉,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有曬鹽場趕海的場麵;有陽城勇奪武解元場麵;有京都奪取武狀元被封為鎮南將軍的場麵;有荊南抗洪場麵;有勇殺北真掠匪場麵;有抵禦韃靼人場麵……最讓她記憶猶新的是在陽城街頭第一次看見白衣公子李沐文的情景。
    “人與人的緣分,冥冥早注定!”一滴眼淚不受控製地從蕭歸沐的臉頰滑落,打在李雲龍滾燙的臉頰上。
    李雲龍微微睜開了眼睛,用燒得迷糊的聲音說道:“娘,不哭……”
    蕭歸沐連忙用衣袖擦去了淚水,擠出一個笑容說道:“娘沒有哭!這是雨滴打在娘的臉上……”她俯身親了親兒子的額頭,好像不那麽燙了。
    夜雨依然滂沱。李雲龍的高熱慢慢退了。蕭歸沐舒了一口氣。她輕輕地把李雲龍放回床上,掖好被角,然後輕手輕腳地起身去火房煎藥和煲粥。李雲龍退熱之後應該吃一點粥才成。
    “娘……”臥房裏又傳來呼喚。
    蕭歸沐趕緊端著煎好的藥湯和粥回來臥房。看見李雲龍正掙紮著要坐起來。
    “別急!龍兒,娘來幫你。”蕭歸沐把藥和粥放在床前的木凳上。她走了過去,扶起兒子,讓他靠在自己的懷裏。
    李雲龍全身是汗,頭發被汗水浸濕。
    “把這碗藥湯喝了病就全好啦!”蕭歸沐端起藥碗,一勺一勺地把藥湯喂給兒子。
    窗外雨勢漸小,東方泛起魚肚白。喝了藥湯的李雲龍又靜靜地睡著了。
    蕭歸沐用手掌輕輕地撫摸著兒子的額頭,熱,全退了。她心裏高興萬分,輕手輕腳地把粥端去加溫。
    天全亮了。
    李雲龍醒來之後喊餓。
    蕭歸沐端來溫粥一勺一勺地喂給兒子。
    李雲龍皺著眉頭咽下每一口粥──他的喉嚨依然痛,然後伸出小手,摸了摸母親的頭發,吃驚地問道:“娘,你的頭發怎就全白了呢?”
    蕭歸沐連忙放下粥碗,走到梳妝台細心地看了又看,回來對李雲龍說道:“龍兒,沒事!娘的頭發隻是白了一點點。”
    中午的時候,紫玫瑰和紅玫瑰從大陸回來了。她倆一看見蕭歸沐都吃驚地問道:“姐,你怎一夜頭發全變白了呢?”
    蕭歸沐緊緊地抱住兒子,眼淚奪眶而出,說道:“姐過這一夜相當於過了一百年,頭發不白才怪呢!”
    紅玫瑰一直是明月島的監島官。在蕭歸沐和李雲龍回來明月島的第五年,紅玫瑰嫁給了從談馬錫回來的橡膠工人張老大。張老大雖然不會武功,但會幹活,會疼愛老婆。一年之後,紅玫瑰為張老大生了一個胖小子。
    自從紫玫瑰辭官回明月島定居之後,日子過得悠然自在。
    現在的明月島隸屬於南省集仁縣,監島官是紅玫瑰。這是朝廷下詔封的。因此,島內的一切事務都是紅玫瑰說了算。蕭歸沐和紫玫瑰雖然是將軍,官都比紅玫瑰大得多,但她倆現在隻是島內的居民,對島內的政務是不能插手的。
    紫玫瑰有朝廷發放的俸祿,不愁吃,不愁穿,隻愁身邊沒有一個男人。其實,在明月島有很多單身男人,但紫玫瑰的心裏早已住著一個男人。這個男人已經把紫玫瑰的心填滿了,島內的單身男人擠不進去。
    紫玫瑰似乎習慣於單身的日子,至少在旁人眼裏是這樣的。她每天除了同活著的玫瑰花鬥鬥劍法之外,大部分時間都是到海邊去釣魚。
    釣魚確實是最好的消閑。在明月島最南端的一塊曆經歲月打磨的礁石上,每當早霞初照,總有一位身著一襲紫色連衣裙的女子坐在上麵。她手握釣竿,一雙美麗的眼睛總是盯著麵前的那片蔚藍色的海麵。海風調皮地穿梭在她的發間,但她全然不顧。霞光灑在她秀美的臉上,腰肢上,長長的細腿上,勾勤出一幅美麗的仕女畫。這女子便是紫玫瑰。
    有時,由於蕭歸沐忙或不在家,紫玫瑰是蕭氏祖傳劍法的第二位傳人,自然而然地成了李雲龍的臨時教練。紫玫瑰似乎很樂意擔任這個臨時教練。不是因為李雲龍蕭氏劍法練得好,而是因為李雲龍總是在她麵前“紫姨香紫姨甜”的,把她的心叫得癢癢的。
    紫玫瑰在這些年裏最大的樂趣是親自駕船到大陸的市鎮去購買日常用品。她每次出島不是十天便是半月,回來時船倉裏總是堆得滿滿的。她把這些日常用品都免費分給島上的居民。當然,購買日常用品的銀子是紫玫瑰自己掏的腰包。因為在明月島裏,隻有紫玫瑰有花不完朝廷給的俸祿。
    在今年春天,蕭歸沐和紅玫瑰坐著陸文亭的遠洋航海船到淡馬錫去了。據說是去看看那裏的港口建設的,明月島也想建設一個像淡馬錫港那樣的港口。因此,她和明月島的監島官紅玫瑰一同坐船同去。由於要跨越大洋,路途遙迢,蕭歸沐隻好把李雲龍留在明月島讓紫玫瑰來照顧。這樣,紫玫瑰在這半年中既沒有時間同活著的玫瑰花們鬥劍法,也沒有時間到海邊礁石上坐著釣魚了。她每天圍著李雲龍轉,既要照顧他的日常生活,又要指導他練劍。
    李雲龍今年已經十二歲了,長得同紫玫瑰一般高,是個帥少年。他不喜歡練劍,似乎也不是一塊習武的好材料。他練習蕭氏祖傳劍法近五年了,可是至今還是練基本功。他很崇拜陸文亭,說長大後要跟著陸文亭到淡馬錫辦實業,做生意。陸文亭也很喜歡他,並把自己的小女兒許配給他,等長大後再成親。蕭歸沐早就知道李雲龍不是一塊習武材料,早就想放棄教他劍法,但她想到兒子是丈夫李沐文的獨苗,又是商天子三劍的繼承人,不學點功夫在身怎麽行呢?於是隻好用“鐵棒磨成針”的心裏來教兒子學習蕭氏劍法。
    其實,李雲龍並不傻,而是聰明絕頂。在明月島的男孩子之中,李雲龍推牌九的技術排第一,珠算也排在首位。他平時的愛好就是攢錢。他把母親給的零花錢都攢起來,平時除了給自己喜歡的幾個女孩子購買小禮物之外,幾乎沒在自己身上花過一文錢。他看起來很像一個小守財奴。紫玫瑰覺得不可思議,曾對蕭歸沐悄悄問道:“姐,你家那個臭小子既不像姐姐你那樣酷愛武功,又不像李沐文姐夫那樣視金錢如糞土!他到底是不是老李家的種子呀?”蕭歸沐白了紫玫瑰一眼,罵道:“放你娘的屁!我兒子同他爺爺李臬台一樣都喜歡攢錢,都喜歡女孩子!這是隔代遺傳,你懂嗎?”
    蕭氏祖傳劍法必須代代相傳,這也是紫玫瑰的心願。
    這日下午,紫玫瑰同往日一樣,坐在海邊的大石頭上看著李雲龍在沙灘裏練劍。李雲龍依然在練基本功,紫玫瑰依然在履行臨時教練的義務。為了蕭氏劍法後繼有人,紫玫瑰除了耐心便是耐心!
    可是,今天坐在大海石上的紫玫瑰早就不自在了。隻見她雙手抱膝呆呆地坐著,兩眼久久地凝視著遙遠的海平線盡頭。陽光灑在她的身軀上,影子被拉得很長。海風吹拂,紫玫瑰眯起雙眼,右手不自覺地摸著自己雪白的脖子。自從那年刺殺覃丞相失敗而逃離京都之後,紫玫瑰在不知不覺之中養成了摸自己脖子的習慣。那年顧玉生為了把紫玫瑰和紅玫瑰送出南城門,便把她倆打扮成兵部的兩個押司。可在過城門的門洞時紫玫瑰緊張得脖子上都起雞皮疙瘩。為了不被守門校發現,顧玉生隻好伸出手指摸著紫玫瑰的脖子,最終三人安全地走出了京都的南城門。紫玫瑰至今還記得,那是冬夜,顧玉生的手指是冰冷的,而自己感覺自己的脖子卻是滾燙的。她到達了安全的地帶之後便伸出右手摸著自己的脖子。
    “該死!我最近為何總是想起這些舊事呢?”紫玫瑰睜開了雙眼,滿臉緋紅。
    一艘三桅帆船向著海平線緩緩移動。隨著時間的推移,那艘帆船的輪廓變得越來越小,最後成了一點,然後消失在海平線的盡頭。
    “海的那邊應該是顧大哥的曬鹽場吧!”紫玫瑰低聲自語。
    “不對!海的那邊是南方,應該是淡馬錫,玉生伯伯的曬鹽場在陽州,應該在哪邊!”李雲龍不知在什麽時候已經站在紫玫瑰身旁。
    紫玫瑰抬頭看了看李雲龍,說道:“小雲龍,你不在下麵練劍而爬上來幹啥呀?”
    李雲龍用手指指了指西方的海麵,說道:“紫姨,您看,日頭都落海啦!咱們也該回家吃晚飯啦!”
    紫玫瑰轉頭看了看西方的海麵,赧然地說道:“也真是的!今天時間過得真快……”
    第二年春天,蕭歸沐和紅玫瑰從淡馬錫回到了明月島。受自然條件的限製,要在明月島建設一個像淡馬錫港那樣的大港口目前條件還未成熟。但蕭歸沐這次遠赴南洋也是有所收獲的。她參觀了西加裏曼丹島橡膠園,並在該橡膠園購買了幾千棵橡膠樹苗回明月島試種。現在有九成的橡膠樹苗不但成活,而且長勢很好。蕭歸沐和紅玫瑰看了之後都非常高興,都覺得這次去淡馬錫沒白去。不久,她倆又有了新的設想:明年再派人到淡烏錫購回大批橡膠樹苗把明月島能夠種植橡膠樹的土地都種上了橡膠樹,讓明月島變成了橡膠園。於是,蕭歸沐和紅玫瑰又忙著對全島的土地進行規劃和丈量。蕭歸沐忙得連家都很少回。
    在去淡馬錫前,蕭歸沐曾同紫玫瑰說好,在她回明月島前李雲龍由紫玫瑰幫忙照顧。可是她現在回來已經有三個多月了,卻把李雲龍依然留在紫玫瑰的家裏。這讓紫玫瑰在心裏很不好受。她想看著堂姐最近到底忙些什麽。
    一天晚上,李雲龍睡了,紫玫瑰便虛掩了門,自己提著一隻燈籠來到蕭歸沐的家。隻見蕭歸沐和紅玫瑰正在燈下拆讀陽州來的書信。她倆看得非常專心,知道紫玫瑰來了也不抬頭。
    紫玫瑰笑著問道:“是誰的來信呀?讓你倆看得如此入迷!人家來了也不搭理!”
    “是你那魂牽夢繞的玉生哥哥的來信!”紅玫瑰伸手把紫玫瑰拉坐在床沿上。
    書信是顧玉生派人專程送來給蕭歸沐的。信裏說二十多年前在東河蒲草叢裏奸殺林大戀的采花大盜已經落網伏法。這個采花賊便是本地大財主郭大官人,二十多年來共奸殺了十二位女子,是個罪大惡極的老畜生,已被淩遲處死。這個郭大官人武功高強卻深藏不露,把顧玉生騙了。顧玉生在信尾裏還向蕭歸沐道歉,後悔當初不把蕭歸沐的提醒(蕭歸沐曾向顧玉生說過郭大官人可能會武功)當回事,以至在林大戀之後還有十一位女子被害!
    蕭歸沐一邊看書信一邊罵道:“這個臭不要臉的一生都在做事後懺悔的事情……”
    紫玫瑰輕聲問道:“姐,那個林大戀是誰呀?”
    蕭歸沐一邊收起書信一邊說道:“她是林小戀的親姐姐。”
    紫玫瑰囁嚅地說道:“她似乎對玉生哥哥很重要!”
    蕭歸沐白了紫玫瑰一眼,說道:“她是我們的大姐大!她總是以大姐的身份一直疼愛和照顧著我們,在曬鹽場裏,臭不要臉的、玉茹姐、我以及曬鹽場的所有孩子都敬重她!”
    紫玫瑰釋然地說道:“原來如此!怪不得玉生哥哥一生都在追查那個采花賊……”
    蕭歸沐突然想起什麽,問紫玫瑰:“你不在家裏陪龍兒,跑來我家幹嘛呀?”
    紫玫瑰一聽這話便來氣,瞪著眼睛問蕭歸沐:“姐,李雲龍是你蕭歸沐的兒子呢還是我紫玫瑰的兒子?”
    蕭歸沐笑著說道:“這還用說嗎?他當然是我蕭歸沐親生的。”
    紫玫瑰罵道:“姐,如今你成了甩手掌櫃啦!當初說好你一回到明月島便把龍兒接回家裏來照顧!可你已經回來快四個月了,卻還是把龍兒丟在我家!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蕭歸沐趕忙從果籃裏拿出兩個人心果塞在紫玫瑰懷裏,笑嘻嘻地說道:“阿紫妹妹辛苦啦!這是姐慰勞你的,快點吃吧!”
    紫玫瑰把人心果放回果籃裏,說道:“別來這套!明天一早我要把龍兒送回你家啦!”
    蕭歸沐又從果籃裏把那兩個人心果拿出來硬地著在紫玫瑰手裏,懇求地說道:“阿紫妹妹,姐最近確實很忙,你就幫姐再照顧龍兒幾天好嗎?”
    “不好!”紫玫瑰再次把兩個人心果放回果籃裏。
    次日天一亮,紫玫瑰便把李雲龍送回家。她一邊把龍兒的被褥鋪在床上一邊說道:“龍兒,紫姨要去釣魚啦!午飯叫你娘給你做……”
    “嘮叨婆!鋪被褥這些小事就讓龍兒自己來幹吧!快跟姐到書房裏來,姐有重要的事情要同你講!”紫玫瑰回頭一看,看見蕭歸沐正在站在自己身後。
    “別來這一套!有話便在這裏直說……”紫玫瑰依然低頭整理著被褥。
    “快過來!姐在書房裏等著你。”蕭歸沐一邊說一邊往書房方向走。
    在書房裏,蕭歸沐告訴紫玫瑰,她在兩個月前已經向當今聖上上書,說要把商天子三劍捐贈給朝廷,並請求當今聖上派妥當之人秘密到明月島來,然後悄然無聲地把商天子三劍接回朝廷去。
    紫玫瑰瞪大眼睛問道:“姐,商天子三劍是咱們蕭、江、婁三家的私人物品,你為什麽要捐贈給朝廷呀?”
    蕭歸沐給紫玫瑰手中送去一杯茶,說道:“阿紫妹妹,商天子三劍是國寶,不是物品!商天子三劍是天下大勢的象征物,屬於國家,不屬於某個私人所有!我們蕭、江、婁三家隻是暫時替國家保管而已!”
    紫玫瑰說道:“既然如此,商天子三劍被我們珍藏在明月島好好的,你為什麽要讓人接走呢?”
    蕭歸沐反問道:“阿紫妹妹,你知道商天子三劍具體的象征意義嗎?”
    柴玫瑰搖了搖頭,坐在木椅上。
    蕭歸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後侃侃地說道:“‘三劍聚則天下合’,商天子的宵練劍、含光劍、承影劍聚集在一起,則天下歸一統;這三劍分開,天下則動蕩,如春秋的戰國,劉漢的三國,五代的十國,等等,那個時候商天子三劍下落不明,是分開的。如今當今聖上雄才大略,進行北伐,抵禦韃靼人的入侵,南北統一,而商天子三劍才聚集在一起!”
    紫玫瑰悄然地說道:“姐,聽你一說,阿紫明白啦!既然你要把商天子三劍捐贈給朝廷,為何不大鳴大放地捐贈,卻偷偷摸摸地進行呢?”
    蕭歸沐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說道:“商天子三劍蘊含著掌控權力的密碼。天下野心勃勃者比比皆是,想擁有商天子三劍而成人中之人者也不少。而南漢四周鄰國對統一的中原大地依然是虎視眈眈,都想擁有商天子三劍問鼎中原。因此,他們都在千萬百計、百計千萬地想方設法獲得商天子三劍!所以商天子三劍留在明月島總是不安全的。而當今聖上也不放心我們明月島的人。阿紫妹妹,你知道姐當初辭官時為什麽選擇回明月島居住而不是李沐文的老家濱海古鎮嗎?”
    紫玫瑰依然搖著頭。
    蕭歸沐說道:“因為如今天下之人都知道商天子三劍握在姐的手裏,都想奪去!好在明月島雖然是個小島,但遠離大陸,四周都是懸崖絕壁,我們防備又嚴,賊人難於進入島內。況且島內有我蕭歸沐,你紫玫瑰,還有紅玫瑰等多個武功高強之人看守,賊人雖然掂記但也有所懼怕,故至今商天子三劍在明月島才平安無事。但我們這代人一天天地老去,李雲龍那代人又無心向學,今後誰來保護這國寶呢?”蕭歸沐停頓下來,看了紫玫瑰一眼。
    “隻有捐贈給朝廷!”蕭歸沐繼續說道:“可當今的朝廷也有魚目混珠,也有野心家在其中!有的人早就對商天子三劍眼紅得流血!江湖上想奪取國寶的人比比皆是!為了把商天子三劍安全順利地送到當今聖上手中,所以這次捐贈姐隻能悄悄進行!你聽明白了嗎?”
    紫玫瑰輕輕地點了點頭,問道:“當今聖上接受你的捐贈了嗎?”
    蕭歸沐高興地說道:“聖上早就夢寐以求!姐已經接到聖上的回函。說朝廷已經秘密派出五位武功高強的妥當欽差來明月島接國寶了,預計一個月後便到達明月島。”
    紫玫瑰重複“武功高強的妥當欽差”,這九個字幾遍,問道:“姐,依你看,那五位欽差會是誰呀?”
    蕭歸沐說道:“聖上在回函裏沒有說明,姐怎麽知道啊!”
    紫玫瑰問道:“姐,你要阿紫在這段時間裏幫你做點什麽?直說吧!”
    蕭歸沐笑了笑,說道:“萬事已準備好,請你繼續幫助姐照顧龍兒。”
    “我不!我要去釣魚!”紫玫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