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國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慢條斯理地翻開了麵前的筆記本。
    “古書記，這個我不能看。”
    “按照規定，指導員雖然是副科級，但屬於公安係統內部的政工幹部。”
    “提名，應該由縣政法委和公安局黨委聯合提出，我們組織部隻負責考察和走流程。”
    “現在連個提名都沒有，不符合規矩，我不好發表意見。”
    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把自己撇得幹幹淨淨。
    古長青氣得胸口一陣發悶。
    就在他準備直接點名洛柔的時候。
    一直沉默不語的李平生，終於開口了。
    他輕輕搖了搖頭。
    “洛柔同誌做指導員不合適。”
    古長青猛地轉頭，死死地盯著李平生。
    “你說什麽？”
    李平生仿佛沒有看到他那要吃人的目光，語氣依舊平淡。
    “我說，不合適。”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原因一，洛柔同誌是從市局機關空降下來的，缺乏最基本的基層工作經驗，尤其是派出所的工作經驗，公安局的基層民警，不會服她。”
    “原因二，她之前一直從事文職工作，對於公安係統的思想政治工作，完全是門外漢，讓她去指導全局的政治工作，這是不負責任的。”
    “原因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李平生抬起眼，目光平靜地與古長青對視。
    “她的能力和特長，不在於此。”
    “讓她去做一個不擅長，也不合適的指導員，那是對人才的浪費。”
    古長青冷笑一聲。
    “說得頭頭是道。”
    “那依你之見，她適合做什麽？”
    李平生身體微微前傾，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她很細心，也很會照顧人，尤其擅長處理各種繁雜的日常事務。”
    “我覺得做你的秘書，很合適。”
    “你覺得呢？”
    此話一出，滿座皆驚！
    古長青的臉色，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這是赤裸裸的將軍！
    他剛想拍案而起。
    政法委書記劉浩然，已經第一個舉起了手。
    “我同意李書記的意見！洛柔同誌做指導員，確實不合適！但做古書記的秘書，那是再合適不過了！”
    “我也同意。”
    “同意。”
    就連一直保持中立的其他人，也緩緩舉起了手。
    “同意。”
    “同意。”
    “同意。”
    一隻隻手，接二連三地舉了起來。
    轉眼間，除了古長青和組織部長傅國生，所有人都表示了支持！
    那一隻隻舉起的手臂，就像一記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古長青的臉上！
    古長青坐在那裏，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氣血翻湧！
    他死死地瞪著李平生。
    他想不通！
    他完全想不通！
    這明明是他設下的局，是他用來試探和安插人手的機會！
    怎麽轉眼之間，就變成了李平生表演的舞台？
    自己，反而成了那個被架在火上烤的小醜！
    古長青指著李平生，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李平生，你小子搞什麽啊！”
    八隻手！
    除去中立的紀委書記，除去他自己和立場不明的傅國生，剩下的常委，竟然全都舉了手！
    整整八位！
    這意味著什麽？
    這意味著，在這興陽縣的最高權力場上，他古長青的意誌，已經被人視若無物！
    那個新來的縣長陳人民，不給他麵子也就罷了，畢竟兩人從一開始就不是一條路上的人。
    可你李平生，算什麽東西！
    這讓他上哪兒說理去？
    “呼——”
    古長青知道，今天這個臉，是丟盡了。
    再待下去，隻會淪為更大的笑柄。
    “那就這樣！”
    “我尊重大家的意見，現在散會。”
    然而，他剛邁出一步。
    身後，李平生忽然說道：“古書記，您別急著走。”
    “既然是為了明年的人事工作提前做準備，既然是緊急常委會。”
    “那公安局指導員的人選，我看，不如就一並任命了吧？”
    “也免得年後再開會，耽誤大家的時間。”
    古長青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萬萬沒有想到，李平生不僅當眾駁了他的提議，竟然還想得寸進尺，反客為主！
    不等古長青開口，李平生已經再次將目光投向了眾人。
    “我覺得，原來那位副指導員就不錯。”
    “工作勤懇，任勞任怨，在基層幹警裏的口碑也很好。”
    “讓他依次提升，接任指導員的位子，既符合程序，也能服眾。”
    “你們覺得呢？”
    會議室裏，隻安靜了一秒鍾。
    下一刻！
    “同意！”
    “我完全同意李助理的提議！老張當這個指導員，絕對沒問題！”
    “讚成！論資排輩，也該輪到老張了！”
    “支持！這是最穩妥，也最公平的安排。”
    “同意。”
    “附議。”
    “我也沒意見。”
    一時間，附和之聲，此起彼伏。
    又是一邊倒！
    徹徹底底的一邊倒！
    如果說，剛才否決洛柔的任命，還帶著一絲針對古長青個人的意味。
    那麽這一次，提拔老張，則是完完全全的陽謀！
    合情，合理，合規矩！
    你古長青，找不到任何反駁的理由！
    古長青站在那裏，隻覺得眼前一陣陣地發黑。
    他真的氣炸了！
    他伸出手指，再次指向李平生，卻發現自己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不！同！意！”
    他環視著那一張張或同情，或譏諷，或漠然的臉，最後惡狠狠地撂下一句話。
    “哼！這件事，過了年再說！”
    “砰！”
    會議室的門，被他重重地甩上，發出一聲巨大的回響。
    門關上的那一瞬間。
    偌大的會議室裏，先是詭異地安靜了片刻。
    緊跟著。
    “噗嗤——”
    不知是誰，第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
    這聲笑，就像一個信號。
    下一秒。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整個會議室，瞬間爆發出了一陣再也無法抑製的，不加任何掩飾的哄堂大笑。
    想通過這種臨時會議，安插親信，強行通過人事任命的手段來奪權。
    說真的，差得太多了。
    大家都很反感。
    李平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
    然後，朝著古長青離開的方向，不緊不慢地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