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
    傅國生的葬禮，成了過去式。
    林觀音家族的動蕩，也暫時被壓了下去。
    興陽也好，麒麟也罷，表麵上，都恢複了春節應有的祥和與平靜。
    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
    但所有人都知道。
    這隻是暴風雨來臨前，那短暫得令人窒息的寧靜。
    大年初四。
    天海市，某高檔小區的臥室內。
    窗簾拉得很嚴實，房間裏一片昏暗。
    李平生睡得很沉。
    這段時間，他太累了。
    自從回到天海，他就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
    現在，他隻想睡到天昏地暗。
    然而。
    “爺爺，那孫子又來電話了！”
    手機聲響起，李平生皺了皺眉，翻了個身，用被子蒙住了頭。
    他不想接。
    也不想去管外麵那些是是非非。
    手機，依舊在不知疲倦地震動著。
    一聲，又一聲。
    像是在催命。
    “唔……”
    身邊，傳來一聲慵懶的鼻音。
    一隻溫潤如玉的手臂，從溫暖的被窩裏伸了出來，輕輕推了推李平生。
    “平生……”
    林小雅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像小貓的爪子，撓在人心上。
    她身上隻穿著一件薄如蟬翼的真絲睡衣，玲瓏有致的曲線在昏暗中若隱若現。
    “你還是接吧，要不一直響，躲是躲不過去的。”
    是啊。
    躲不過去的。
    從他踏回這片土地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沒有了躲避的資格。
    李平生心中，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他終於還是從被子裏伸出手，看都沒看，直接劃開了接聽鍵。
    電話那頭，立刻說道：“對不起，李助理，打擾你了。”
    是沈澄川。
    他的聲音，聽上去快要哭了。
    “李助理，我都不知道怎麽回事！”
    “阿湯今天一大早就帶人過來了，強迫我們交出興陽新開區的文旅項目！”
    “他說那是縣委的決定，說我們公司沒能力做了！”
    “他要接手！”
    文旅項目之前是一諾千金負責，後來一諾千金退出，阿湯趁虛而入。
    當然了，這一切都合法合規。
    但沈澄川無法接受：“李助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阿湯不是你的人嗎？”
    “他怎麽能……怎麽能這樣？！”
    阿湯是李平生的人，自己也是，但阿湯這條狗，卻咬了自己一口。
    你說說，誰能爽？
    李平生還沒來得及說話。
    電話那頭，忽然傳來一陣嘈雜，似乎是手機被另一個人搶了過去。
    “李助理，不好意思啊。”
    阿湯都無語了：“這件事事先我沒有跟你說，但我們所做的合法合規，經得起徹查。”
    “之前你說項目都承包給沈總的一諾千金，可現在，一諾千金自己不幹了啊。”
    “人家撂挑子了，縣委總不能讓這麽大的項目停擺吧？”
    “總得想辦法，對不對？”
    阿湯的說法合情合理，繼續說道：“本來我也是不想接的，但是這不，洛秘書高瞻遠矚，找到了我。”
    “她覺得我行，能擔起這個重任，就把項目轉讓給我了。”
    “哦，對了，沈總那邊墊的錢，我會給他。”
    他說完了。
    電話那頭，一片寂靜。
    沈澄川似乎被這番顛倒黑白的話，氣得說不出一個字來。
    李平生的臉上，卻沒什麽表情。
    他隻是靜靜地聽著，眼神裏，一片冰冷。
    縣委。
    洛秘書。
    原來，根子在這裏。
    古長青……
    你的人，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嗎？
    “嗬嗬。”
    李平生忽然笑了。
    “阿湯，這件事你做的實在漂亮。”
    “但是跟著洛柔，跟著古長青，可能是你這輩子做過的最大的一個錯誤。”
    阿湯愣住了。
    他沒想到，李平生會說出這樣的話。
    這根本不是一個失勢的人，該有的反應。
    “你……”
    阿湯剛想說話，李平生卻搖頭。
    “什麽都不用說，被人玩玩罷了。”
    “告訴沈澄川，讓他回來，項目給你，我們不要了。”
    不要了？
    幾十個億的項目，就這麽……
    不要了？
    阿湯反應過來之後，是狂喜！
    他以為李平生是認慫了！
    是怕了！
    “哈哈！”
    掛斷電話的阿湯沒忍住，放聲大笑起來。
    “李平生啊李平生，我還以為你有多大能耐呢！”
    “原來也是個軟蛋！”
    他對著電話，肆無忌憚地嘲諷著。
    新開區，工地。
    沈澄川拿著被掛斷的手機，臉色慘白，呆立在原地。
    他輸了。
    輸得一敗塗地。
    幾百個號兄弟跟著他從天海過來，沒日沒夜地幹，眼看著項目就要走上正軌了。
    現在，一句話，就全都沒了。
    “澄川。”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爸……”
    沈澄川的聲音，帶著哭腔：“你來幹什麽？我們……媽的，被趕出來了。”
    “李平生，什麽東西！”
    沈老臉上，卻沒有什麽意外的表情。
    “我就是聽說這件事，生怕你想不開。”
    沈老搖頭說道：“回去，就回去吧。”
    “啊？”
    沈澄川一臉不解。
    沈老歎息一聲：“你沒有看出來嗎？新年之後，李平生看似很強，但實際上官員已經聯合起來，想要對付他了。”
    “現在的李平生勢微，都不是樹大招風，書有人想要收拾他。”
    “他現在需要的是穩定，而不是跟古長青那些人硬碰硬。”
    “有時候，退一步，不是因為怕了。”
    “而是為了下一次能更好地，進一步。”
    沈老的語氣，看得很開。
    他混跡商場幾十年，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
    這種釜底抽薪的把戲，他見得多了。
    “可是……我們就這麽灰溜溜地走了？”
    沈澄川還是不甘心。
    “不然呢？”
    沈老反問。
    “留在這裏，跟他們打一架？”
    “有用嗎？”
    沈老嗬嗬一笑：“不要想太多，強龍不壓地頭蛇，更何況人家是‘縣委的決定’。”
    沈老說到“縣委的決定”這五個字時，語氣裏帶上了一絲淡淡的嘲諷。
    沈澄川這才點頭。
    “好。”
    “這才對。”
    沈老打了一個哈欠：“看著吧，這興陽的天，快變了。”
    “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安安靜靜地，等著看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