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生點了點頭，拉開門走了出去。
    他沒有去財政局。
    徐長生的話已經點得很明白了，這件事的根子，不在財政局，也不在交通局。
    他跑到財政局去，人家有一百種理由可以把他打發了。
    他發動汽車，直接調轉車頭，開向了縣委大院。
    車剛在停車場停穩，李平生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從縣委辦公樓裏走了出來。
    是縣委書記趙立新的秘書，唐文瑞。
    “唐秘書。”李平生快步迎了上去。
    唐文瑞看到李平生，也有些意外，隨即笑著打招呼：“平生書記，這麽巧。來找老板匯報工作？”
    “有點事想跟趙書記反映一下。”李平生說道。
    唐文瑞看了看手表，說道：“老板正在會客，估計還要一會兒。不著急的話，去我辦公室坐坐？”
    “好。”
    唐文瑞的辦公室就在趙立新辦公室的外間，方便隨時聽候調遣。
    進了辦公室。
    唐文瑞給李平生倒了杯水，問道：“是朗德村修路的事？”
    唐文瑞是趙立新的心腹，很多事情都瞞不過他。
    李平生點點頭，把天海路建打款，卻被交通局以“驗資”為由卡住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他話音剛落，唐文瑞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驗資？簡直是胡鬧！”
    “天海路建是什麽公司，那是大企業，龍頭企業，有背景！”
    “這筆修路款是專款專用，縣裏開常委會都定下來的事，他們驗個什麽資？”
    唐文瑞忽然明白了。
    他停下腳步看著李平生，眼神銳利：“平生，你覺得，這事是衝著你來的嗎？”
    李平生搖了搖頭：“我一個鎮上的書記，還沒這麽大的麵子。”
    “這就對了。”唐文瑞的聲音冷了下來，“這不是針對你，也不是針對朗德村，他們這是衝著老板來的。”
    李平生心中一凜。
    唐文瑞繼續分析道：“老板來平安縣時間不長，大刀闊斧地搞改革，動了不少人的蛋糕。”
    “修路這件事，是老板上任後親自抓的第一個重點工程，意義非凡。”
    “現在有人想在這件事上做文章，就是想給老板一個下馬威，告訴老板，這平安縣，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
    “這已經不是工作方法的問題了，這是立場問題。”唐文瑞一字一句地說道，“這件事，必須馬上讓老板知道。”
    正說著，辦公室的內線電話響了。
    唐文瑞接起電話，說了兩句“好的，老板”，就進去了趙立新的辦公室。
    也就是十幾分鍾，唐文瑞又回來了：“平生書記，客人走了，老板讓你進去。”
    李平生跟著唐文瑞，走進了縣委書記辦公室。
    趙立新正坐在辦公桌後，手裏拿著一份文件，表情嚴肅。
    “老板，平生同誌來了。”唐文瑞輕聲說道。
    趙立新抬起頭，看了李平生一眼，指了指對麵的椅子。
    “坐。”
    等李平生坐下。
    趙立新才開口問道：“文瑞都跟我說了，說說你的看法。”
    李平生整理了一下思路，沉聲說道：“趙書記，我覺得交通局的徐局長說得對，我不能隻顧著埋頭拉車，也得抬頭看路。”
    “這件事表麵上是卡在了驗資環節，但根子不在程序，而在人。”
    “有人不想讓這條路這麽順利地修起來。”
    辦公室裏陷入了沉默。
    過了許久，趙立新才緩緩開口，問了唐文瑞一個看似不相幹的問題。
    “縣財政上，現在的缺口很大？”
    唐文瑞立刻回答道：“非常大。”
    “我了解過，教師工資，我們的公務人員，醫院，社保，都存在很多赤字。”
    “財政局那邊現在是拆了東牆補西牆，焦頭爛額。”
    趙立新聽完，淡然輕笑。
    “不是有人想卡我們的項目，是有人盯上了我們這筆錢。”
    李平生瞬間恍然大悟。
    五千萬，對於偌大的縣財政缺口來說，或許隻是杯水車薪，但對於火燒眉毛的財政局來說，卻是一筆救命錢。
    他們不敢明著挪用，就想出了“驗資”這個名頭，拖延時間。
    把這筆錢在賬上多放一段時間，用來周轉應急。
    李平生聽得心裏發沉，甚至有些無語。
    他能理解財政的難處，但理解不代表認同。
    你們再怎麽沒辦法，也不能拿著我們修路的錢去辦你們的事啊。
    這條路，是朗德村和沿線幾個村子幾代人的期盼！
    趙立新的臉色，已經冷得像一塊冰。
    他最痛恨的，就是這種為了局部利益，損害大局，為了解決眼前問題，就挖下未來大坑的短視行為。
    “文瑞。”
    “在，老板。”
    趙立新站起身，走到窗邊，背對著他們，聲音裏不帶一絲感情。
    “你現在，立刻去一趟財政局。”
    “第一，天海路建這筆錢，今天下班之前，必須完成所謂的‘驗資’程序。”
    “第二，我不管他們用什麽理由，用什麽方法，馬上把錢全額退還給天海路建的公司賬戶。”
    “第三，替我給財政局的同誌們帶句話。”
    “……我很不滿意。”
    唐文瑞的腰杆挺得筆直：“是！”
    趙立新頓了頓，語氣和緩了一些：“縣裏的窟窿，我趙立新會想辦法來填。”
    “但是，這是第一次，誰要是敢在我的項目上動歪心思，打亂我的部署，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趙立新說這話的時候，眼神裏透著一股寒氣，是那種久居上位者才有的殺伐果斷。
    他不是在商量，他是在下達命令。
    “我明白了，老板！”唐文瑞重重地點頭，轉身快步離去。
    辦公室裏隻剩下趙立新和李平生。
    趙立新臉上的寒意褪去：“你先回平安鎮，安撫好村裏的情緒，也跟天海路建那邊做好溝通。”
    “修路的事，耽誤不了。”
    “好的，趙書記。”
    李平生站起身，正準備離開，趙立新又叫住了他。
    “平生啊，今天這件事，你處理得很好，凡事要多看一步，多想一層。”
    “我記住了。”
    李平生重重地點了點頭，退出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