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縣委大院出來，李平生神清氣爽。
    趙書記親自出手，修路款的事情應該很快就能解決。
    正要進入平安鎮政府，他的電話忽然響起。
    他拿起來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
    “喂，哪位？”
    電話傳來中氣十足的男聲。
    “平生書記啊，我是李向前。”
    李平生握著電話，愣了一下。
    李向前？
    平安鎮的副鎮長，林海洋和楊霄的人？
    自從李平生來到平安鎮，這位李向前書記對他一直是不冷不熱，井水不犯河水。
    兩人在工作上雖然有交集，但私下裏幾乎沒有任何往來。
    今天怎麽會主動給自己打電話？
    “向前鎮長，你好。”李平生客氣地回應。
    “哎，別這麽客氣嘛。”李向前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熱情，“平生書記，晚上有空嗎？沒什麽大事，就是到我家裏來，讓你嫂子給你做幾個家常菜，咱們哥倆喝兩杯。”
    李平生腦子飛速旋轉。
    去李向前家吃飯？
    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是鴻門宴，還是……想通了，準備向自己，或者說向自己背後的趙書記投誠了？
    官場上，一頓飯可能就是一次站隊，一次利益的交換。
    但弄不清楚對方的意圖，李平生也沒有拒絕。
    “向前鎮長您太客氣了，怎麽好意思去打擾嫂子。要不我來安排，咱們在鎮上飯店……”
    “哎！說好了家宴就是家宴！”李向前打斷了他，“就這麽定了啊，六點半，我把地址發給你，不見不散！”
    說完，不給李平生拒絕的機會，就掛了電話。
    李平生看著手機，苦笑了一下。
    這頓飯，看來是非去不可了。
    他看了看時間，還早。
    他去鎮上的商店，精心挑選了兩瓶好酒，又提了一箱進口水果。
    不管李向前是什麽目的，禮數上不能缺。
    晚上六點二十，李平生按照李向前發來的地址，找到了鎮郊的一棟二層小樓。
    他剛把車停好，小樓的門就開了。
    李向前穿著一身休閑的居家服，滿臉笑容地迎了出來。
    “平生來了！快進來，快進來！”
    一個看起來四十多歲，麵容和善的女人也從屋裏走了出來，熱情地接過李平生手裏的東西。
    “哎呀，來就來嘛，還帶什麽東西，太客氣了！”
    “嫂子好。”李平生禮貌地喊道。
    “快進來坐，飯菜馬上就好了，就等你了！”李向前的妻子招呼著。
    走進屋裏，一股飯菜的香氣撲麵而來。
    客廳的餐桌上，已經擺了七八個菜，葷素搭配，色香味俱全，旁邊還放著一瓶茅台。
    這架勢，看得出是用了心的。
    李向前拉著李平生在主位坐下，態度誠懇得讓李平生都有些不適應。
    李向前端起酒杯，臉上是誠摯的笑容。
    “平生書記，你剛來平安鎮，我這個本地的幹部，按理說早就該給你接風洗塵。”
    “是我的不對，一直拖到今天。”
    “來，這第一杯，我先自罰，給你賠罪了。”
    說完，李向前仰頭，一飲而盡。
    “向前鎮長言重了，工作都忙，不必搞這些虛的。”
    李向前的妻子又端上一盤熱氣騰騰的紅燒魚，笑著說：“你們倆慢點喝，別光喝酒，多吃菜。”
    “平生書記，嚐嚐嫂子的手藝，都是些家常菜，別嫌棄。”
    “嫂子太客氣了，光聞著味兒就知道，這手藝比鎮上大飯店的廚子都強。”李平生客氣地應著。
    “就你會說話。”李向前的妻子被誇得眉開眼笑。
    又給兩人把酒滿上，轉身進了廚房，把空間留給了他們。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兩人東拉西扯，從鎮上的工作聊到縣裏的風氣，氣氛始終維持著一種表麵上的熱絡。
    李平生心裏跟明鏡似的。
    李向前越是這樣，越說明他今晚有大事要說。
    “酒喝得差不多了，再喝下去就該醉了。”李平生看著他的眼睛。
    “你今天無緣無故地請我到家裏來，嫂子還準備了這麽一大桌子菜，肯定不是隻為了喝酒這麽簡單。”
    “向前鎮長，你有什麽事，就直說吧。你再這麽客氣下去，我心裏反倒有些害怕了。”
    李向前怔了怔，隨即，他像是卸下了什麽重擔。
    “平生書記果然是快人快語。”
    “不瞞你說，今天這頓酒，確實有兩個目的。”
    李平生沒說話。
    李向前給兩個人分別上煙，抽了幾口才說道：“第一個目的就像我剛才說的，是給李書記你賠禮道歉。”
    “哦？”李平生眉毛微微一挑。
    “平生書記，你到平安鎮的這段時間，我的工作態度，確實很有問題。”
    “說句心裏話，以前我是跟著林海洋和楊霄他們混的，他們對你有意見，我也就先入為主，在工作上沒少給你設置障礙。”
    他坦誠地看著李平生。
    “修路款的事情，還有之前鎮上的一些小事，我都沒出過力，甚至還暗地裏希望能看你的笑話。”
    “是我的格局小了，眼光也短淺。我為我之前的行為，正式向你道歉。”
    說完，他站起身，對著李平生深深地鞠了一躬。
    李平生坐在位置上，沒有動，也沒有去扶他。
    他受得起這一躬。
    等李向前直起身子，李平生這才淡淡地說道：“向前鎮長，過去的事就過去了，我沒放在心上。”
    “謝謝書記大度。”李向前坐了回去。
    “第二，哎，明說了吧，我今天請你過來，是主動向你主動投案的。”
    “投案？”李平生眉頭瞬間皺了起來。
    這兩個字的分量可不輕。
    “是的。”李向前的聲音都有些發顫，“我做了對不起黨和人民的事情。”
    李平生的表情嚴肅：“怎麽回事？你說清楚。”
    李向前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主要是因為楊霄。”
    “楊霄？”
    “對。”李向前苦著臉說，“楊霄是楊縣長的兒子，在鎮上做事，沒人敢管他。”
    “他花錢根本不經過大腦，吃喝玩樂，四處揮霍。”
    “鎮上的招待費大部分都進了他的口袋，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開銷，他都拿來報賬。”
    李平生靜靜地聽著。
    這些事他早有耳聞，隻是沒想到會嚴重到讓李向前投案的地步。
    “這些賬目，按規定都需要主管領導簽字，林海洋滑頭，把這事都推給了我。”
    “我當時也是豬油蒙了心，覺得楊霄是縣長的公子，得罪不起，就都給他簽了。”
    李向前越說聲音越低，頭也垂了下去。
    “前前後後，我給他簽了多少條子，自己都記不清了。”
    “前幾天我偷偷核了一下，光是他經手、我簽字的欠款，加起來就有二十幾萬，快三十萬了。”
    李平生的瞳孔微微一縮。
    二十幾萬，對於一個鄉鎮來說，這絕對不是一筆小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