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 人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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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河隻是一瞬間,撈人卻費時頗多,直到天亮,才有一艘船在下遊找到屍體,送到客店,領到一筆賞銀。
朱家人哭哭啼啼,胡桂揚等人站在店外,聽圍觀者議論,大多數人都以為這個官兒不是欠債就是有案在身。
袁茂的臉色一直沒恢複正常,示意兩人走到一邊,小聲道:“不是咱們把他逼死的吧?”
樊大堅搖頭,“當然不是,咱們還要救他呢,可是都不擅長水性,隻能找人幫忙。”
袁茂看向胡桂揚。
胡桂揚聳聳肩,“等的人沒來,他才要跳河的,跟咱們沒關係。”
“我在想,是不是那人看到了咱們,所以才不肯見朱鎮撫?”袁茂曾經眼睜睜看著朱恒跳河,沒辦法無動於衷。
“這就難說了。”胡桂揚安慰不了袁茂。
“死個小官兒而已,你不像這麽膽小啊?之前在皇城裏,滿地都是屍體,沒見你嚇成這樣。”樊大堅疑惑地說。
“不一樣,不一樣……”袁茂喃喃道,“究竟是什麽人,能將一名鎮撫逼到不得不自殺?”
“咱們正要找的人。走吧,先回京城,這裏看來沒有線索了。”胡桂揚看向遠處,準備雇輛回城的騾車。
“我去看看他的家人。”袁茂還是有點想不開。
“等等。”胡桂揚取出一塊銀子,遞給袁茂。
袁茂愣了一下,接到手中。
樊大堅沒辦法,隻好也掏出一小塊銀子,看著袁茂走開,無奈地說:“真好,白跑一趟不說,還送出幾兩銀子,下回再有這種事,千萬別叫我。”
“這一趟可不白跑。”胡桂揚笑了一聲,帶著樊大堅去雇車,然後坐等袁茂。
袁茂很快跑回來,臉色有點紅,上車之後一言不發。
走出一段路之後,胡桂揚問:“有什麽不一樣?”
袁茂困惑地抬起頭,“啊?”
“朱恒跳河自殺,與趙家義子在皇城裏自相殘殺,有什麽不一樣?”
“呃……我沒有別的意思。”
“沒關係,反正我是活下來的那個。”
“咱們都算是爪牙,自然免不了有生有死,朱大人……他是朝廷命官,雖說不是什麽大官兒,可也不該落得這樣的下場。”
胡桂揚還沒開口,樊大堅道:“天地廣大,人如螻蟻,還分什麽爪牙和命官?都是一樣的凡人,袁茂,你想太多了。好比牛羊,凡人食其肉、喝其乳、敲其骨,頭頂的神靈,對待凡人亦是如此。”
胡桂揚微笑道:“甚至拿凡人入藥。”
“對頭。”樊大堅攤開手,“這不是我定的規矩,你們看我幹嘛?”
進城已是午後,胡桂揚不想去南司,於是與袁茂、樊大堅分開,回史家胡同的家中,打算好好補一覺。
結果還是沒睡好,剛剛進入夢鄉,就被外麵的敲門聲驚醒。
袁茂、樊大堅、賴望喜三人都來了,一見到胡桂揚就齊聲問道:“你聽說了嗎?”
“嗯?”胡桂揚還沒完全清醒過來。
進屋之後,袁茂開口道:“剛剛的消息,司禮太監黃賜等人被貶往南京和鳳陽,這才是朱恒昨晚沒等到人的原因吧?”
“看來是這樣。”
袁茂長出一口氣,終於確信自己與朱恒之死完全沒有關係,隻是湊巧碰見而已。
“怎麽才處置這些太監?”胡桂揚半個月前在皇城裏“揭發”了大陰謀,早已得到賞賜,卻直到現在才聽說宮裏有所舉動。
賴望喜顯得有些興奮過頭,“宮裏就是這樣,不管多大的事,都得慢慢來,一步一步進行,務求連根拔起,不留後患。這回被貶的太監有十幾名,地位都不低。還有,西廠正式重開了,廠公請胡老爺今天抽空去一趟,天黑前他都在。”
“那就去吧。”胡桂揚走到門口,“隻是貶出京城?”
三人一塊低頭。
胡桂揚覺得這樣的處罰似乎太輕了些,正要鎖門,卻看到大餅正在鑽院牆一角的狗洞,腦袋已經進來了,看到主人,吠了一聲,鑽得更起勁兒了。
“我還以為你跑了……什麽時候有了這個狗洞?”
大餅身子小,很快鑽進來,跑到胡桂揚身邊搖尾巴。
“不誰再出去,出去就不要你了。”胡桂揚訓道,然後指著廊下的大盆,“食物在那裏,你往外跑幹嘛?”
大餅尾巴搖得更歡了。
胡桂揚走出大門,邊鎖門邊說:“若非不信鬼神,我會以為這是條狗奸。”
樊大堅馬上道:“我有辦法查出它是不是有妖氣。”
“嗬嗬,算了吧。”
四人一塊前往西廠,袁茂的心情明顯好了許多,“胡校尉,咱們得加緊了,黃賜一倒,東西兩廠以及南司都會加緊查案,誰先抓到何百萬,誰就能先立一功。”
趕到西廠時,天已經黑了,汪直還在,立刻招見四人。
汪直站在公案前,抬起左腳,“瞧,這是陛下賜給我的新靴子,我說收藏起來,陛下說靴子就是用來穿的,放起來豈不可惜,我一想也對,於是就穿上了。跟你們說,這靴子的確不一樣,輕飄飄的,一點重量沒有,有個詞怎麽說來著?”
“身輕如燕?”賴望喜提示道。
“對,我現在就是身輕如燕,我蹦兩下給你們看看。”
汪直真蹦了兩下,四人少不了要讚歎幾聲,尤其是賴望喜,仿佛見到了即將誕生的武功高手,搜腸刮肚地尋找溢美之詞。
汪直心情非常好,多聽了一會,然後一揮手,表示自己要說正事了。
“想必你們已經聽說了,宮裏大變化,黃賜那一夥徹底完了,懷恩當上了司禮太監,他……還算好吧。然後就是西廠重張,我得到的費用更多,像你們這樣的人,能招一千個!”
滿足地聽了一會奉承話,汪直繼續道:“但我不想招那麽多人?為什麽?要將銀子省下來,誰立功就多給誰一些,誰不做事,自然就要扣掉一些,賞罰分明,是這個意思吧?”
胡桂揚一直在笑,很少開口,這時道:“既然有賞有罰,銀子已能騰出來,那就用不著少招人了,還是按一千來吧。”
汪直指著胡桂揚,“我就說這一天好像少了點什麽,原來缺你這張破嘴。說吧,你去做什麽了?找到線索沒有?”
“去了一趟張家灣,看到前鎮撫朱恒投河自盡,回家睡覺,被他們三個叫醒,來西廠,完了。”
汪直皺眉,“就這些?”
“就這些。”
“線索呢?”汪直冷下臉。
“暫時沒有。”
樊大堅忍不住插口道:“朱恒不是透露過一些秘密嗎?”
胡桂揚笑道:“那算什麽秘密?廠公肯定早就知道了。”
“他又把《妖書集匯》說了一遍?”汪直猜道。
樊大堅臉一紅,縮到袁茂身後。
汪直臉色愈冷,“胡桂揚,當初我可挺看好你的,要什麽給什麽,你呢?這麽多天了,總該給我一點什麽吧。”
“一年期限呢,這才半個月。”胡桂揚臉上的笑容比平時更顯不合時宜。
“別人按天向我報告進展,你倒好,不叫不來,來了不說,說了跟沒說一樣。”
“嗬嗬,我在布網,實在沒什麽好說的。”
“你怎麽布的網,我想聽聽。”汪直今天非要問出一點進展不可,“雲丹已經被斬首了,他到底給你什麽線索,可以說了吧?”
胡桂揚曾經聲稱雲丹的話“大有幫助”,當時不肯解釋,汪直可沒有忘。
“好吧,我說,說完之後請廠公幫我一個忙。”
“你跟我講條件?”
“不是條件,隻是兩件事恰好碰到一塊了。”
“你先說。”
胡桂揚想了一會,“雲丹說,接觸過何百萬的人都願意相信他,而且每個人眼中的何百萬並不相同。”
“嗯,雲丹對誰都這麽說,你聽出什麽了?”
“二十年前,當時的梁鐵公害死了我義父的兒子,可他沒有逃跑,仍在通州一帶招搖撞騙,這是為什麽?”
“二十年前的事情,誰在乎?好吧,你說為什麽。”
“因為不在意。”
“不在意?”
“梁鐵公信奉‘天地為爐萬物為銅’那一套,根本沒將害死小孩當成大事,心中毫無愧疚,也沒有恐懼,所以他不逃,也根本想不到要逃。”
袁茂身後的樊大堅咳了兩聲,想為“天地為爐萬物為銅”辯解兩句,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不怕胡桂揚,而是怕汪直。
“你的意思是何百萬這一次也不會逃?還藏在京城?”汪直沒有完全接受這番推論。
“何百萬這個人,對自己信奉的道理特別當真,刺駕失敗,他不會承認法術為假,反而會施展更多的法術,懲罰相關者。”
“你把我說糊塗了,就說何百萬可能躲在哪吧。”
“他不在京城,因為城裏已經沒有他的多少人,但也不會離京城太遠,必在百裏之內。最重要的是,他現在十有八九不叫何百萬,也不叫梁鐵公,正如雲丹所言,他有許多身份,這時該用上新身份了。”
汪直似有所悟,點點頭,“他的新身份是什麽?”
“讓我猜的話,不是武功高手,就是擅長法術的道士。”
“怎麽找?”
“廠公不會將我的辦法轉告給其他人吧?”胡桂揚笑著問道。
“當然不會,你的就是你的,即便有人用了你的辦法,功勞也有你一份。”
“黃賜等人是條線索,朱恒被嚇得投河自盡,黃賜也有可能遭受刺殺。”
“我已經派人一路暗中監視了,黃賜死不死沒關係,隻要能捉到刺客,就能找出何百萬。”汪直不會將這份功勞算在胡桂揚頭上。
“百裏之內的匪幫、地方豪傑都要打聽一下,有沒有突然出現的奇人異士?”
“好,我馬上安排……如果找到線索,算你一份功勞。”
“還有就是何家姐弟,何三姐兒與何五瘋子……”
汪直笑問:“你不知道嗎?”
“什麽?”
“何氏姐弟在城外殺死一個人,很可能是聞氏子弟中的一個,叫什麽聞不見。”
胡桂揚一驚,在他的記憶中,何三姐兒遠非聞不見的對手。
“何氏姐弟逃到了野外,西廠校尉已經找到蹤跡,三日之內,必能拿下。”
“如果真是何氏姐弟殺死了聞不見,那麽廠公派出去的校尉,隻怕是凶多吉少。”胡桂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