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歸來 第二十四章,騎豬知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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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
    瓦簷上的積雪融化過半,可遠方的山川還被積雪籠罩。
    此時,山川之中,三匹駿馬從官道疾馳而來,身後跟著一輛官車,和五輛普通馬車,再後麵一隊披甲持弓的士卒緊緊跟隨,人數大約在百人。
    寒風呼嘯,卷起地上的殘葉。
    女子輕輕拽住韁繩,放緩了馬的腳步,目光中滿是期待與好奇,抬手指向前方那座透著古樸滄桑氣息的城牆,詢問道:“師兄,那便是北顧城吧?”
    身旁的男子聞言,抬手輕輕拍了拍馬頸,回答道:“對,那就是北顧城,等到了北顧城,我們就可以好好歇一下了。”
    第三匹駿馬上坐著的是一名披甲的將領,他乃是此行護送知府巡視各級縣城的方把總。
    至於那男子名叫空嶽,女子名叫沈玲,是附近青岩觀的修行弟子,因為跟知府有淵源,便一路跟隨而來。
    方把總挺直了腰杆,瞧著他們,說道:“二位少俠,多謝你們一路跟隨保護,我等才能免遭沿途那些妖邪的騷擾,等到了北顧城,我請二位喝酒,還請賞臉呀!”
    “好說!我可是聽說北顧城中的四方客棧可是有美酒呀,此番定要喝一杯。”空嶽回答道。
    他長得並不算太英俊,大眼睛,低鼻梁,厚厚的嘴唇讓他看起來敦厚,但那雙眼睛又是那般的精明。
    像他這樣的人,他的心思很難被外人察覺,廢話不多,卻步步為營,否則他也不會在三十多歲就晉升為青岩觀的內門弟子,雖然天賦是一定的原因,但更多是他經營所得。
    “師兄,你說那賊人當真會在北顧城?”少女沈玲柳眉微蹙,杏眼含惑,脆生生地問道。
    她膚若凝脂,眉眼如畫,瓊鼻櫻唇,周身透著一股靈動俏皮,恰似春日枝頭初綻的繁花,明豔動人。
    然而,那嗓音稍顯尖銳,語調裏不經意間帶出的幾分急切,又讓人隱隱覺得,這姑娘許是個心直口快、脾性有些急躁的主兒。
    空嶽說道:“以那賊人嗜酒如命的個性來推斷,他一定會來這北顧城的四方客棧喝酒的,隻要我們進城,一定能打聽出他的蹤跡。”
    方把總並未插話,隻是心中好奇那賊人究竟是怎麽得罪了這兩位青岩觀的蒼梧修士!一旦被他們找到,定然是沒有什麽好下場。
    說話間,他們已來到北顧城大門五裏之外,距城門近在咫尺。
    ……
    如何是好?
    北顧城縣衙,李知縣在會客大廳內來回踱步,愁容滿麵,剛剛他被下屬叫醒,得知他那上司沈知府巡視各級縣城,如今已到北顧城了,對方的先行一步的隨從讓他趕緊到北顧城去迎接。
    “這個沈知府怎麽偏偏這個時候來巡視?莫非是知道我官印被盜一案,特來興師問罪,找我麻煩的!”
    縣丞從門外走進來,催促道:“大人,官轎與迎接人員已備好,我們該去城門迎接沈知府了。”
    李知縣抬頭囑咐道:“你吩咐下去,讓下麵的人給我嘴巴嚴實點,別什麽事情都跟我說出去。”
    “大人,請放心,這些東西我早已吩咐好了,隻是最近妖邪之事,怕是紙包不住火,畢竟死傷許多捕快與士卒,更何況昨夜魔修劫獄,殺了眾多獄卒,這些怕是會被那知府問罪。”
    “無妨,妖邪之事,有人員傷亡實屬正常,最多會被對方問責幾句。我且問你,我之前交代你辦的事情可是辦好了?”
    “請大人放心,我找城中最好的雕刻師傅,早已辦好。”
    “那東西呢?”
    “已放在您書房的暗格之中了。”
    “好!你辦得很好。”李知縣挺直腰板,扶正官帽,“走,跟本官去城門迎接沈知府去,我倒要看看這老賊此行究竟有何目的!”
    當下,縣丞跟隨李知縣邁出客廳,朝外走去。
    縣衙外,李知縣上了官轎,身後跟著一隊敲鑼打鼓的隨從,隨著李知縣的吩咐,起轎,朝北顧城西門而去。
    ……
    北顧城西門。
    沈知府一隊人馬停在大門外,方把總策馬來到馬車旁,詢問道:“知府大人,那李知縣還未前來,您看接下該如何是好?”
    一隻修長潔白的手從窗戶伸出來,拉起窗簾一角,吐出一個字,“等!”
    約莫過去了半天功夫,北顧城門外早已圍住了湊熱鬧的百姓,指指點點,交頭接耳,好奇這知府的官車及隊伍怎麽還不進城去。
    “這麽大的仗勢,怕是知府一級的官員吧!”
    “他們一直停在城外幹嘛呢?”
    ……
    大門口的幾名守衛臉色著急,時不時看向城中,一人嘀咕道:“傳令兵早已把知府到城外的消息傳給知縣大人了,他怎麽這時還沒來?”
    他抬頭看向天空,一輪太陽從枝頭升起,距離午時約莫還有幾個時辰。
    另一名守衛說道:“素來知縣與知府大人不合,怕是大人故意要給知府一個下馬威吧,所以才故意把知府晾在城外多時。”
    第三名守衛一巴掌拍在他的頭上,罵道:“你是不是傻呀!知縣哪有知府大,要施下馬威也應該是知府老爺呀!我看這次知縣大爺鐵定不好過。”
    第四名守衛猜測道:“他們被晾在城外怕是都有幾個時辰了吧,這知府也是沉得住氣,硬是不肯進城,也不知知縣大人是怎麽搞的,莫非真是故意的?”
    “這個李知縣也太膽大包天了,竟然把我們晾在城外三個時辰,他真是不怕知府找他麻煩,我看他是做知縣做到頭了。”
    方把總蹲在地上,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城門深處,滿臉怒容,話語裏滿是憤恨與不屑。
    沈玲緊咬下唇,眉頭擰成了個“川”字,滿心不悅地嘟囔著:
    “這李知縣實在太過分了!方叔平日裏總說這李長風為人愚笨,還處處跟他作對,我原本還半信半疑,如今親眼所見,方叔所言果然不假。也隻有方叔心善,才任由他一直當這個知縣。”
    空嶽神色平靜,眼中波瀾不驚,抬手輕輕拍了拍沈玲的肩膀,溫聲勸道:“師妹,莫要動氣,再耐心等等便是。”
    方把總說道:“空少俠,還是你心平氣和,不像我們這麽浮躁。”
    哼!
    沈玲雙手叉腰,埋怨道:“等那個李知縣來了,我非得教訓他一頓,讓他知曉故意把我們晾在這裏的下場。”
    “你們先在這裏等等,我再去問一下知府大人,是否不等那李知縣來接見,就直接進城去?”
    說罷!方把總提著一個水壺,朝方知府的官車走去,他輕輕敲了車廂,問道:“知府大人,等幾個時辰了,您應該口渴了吧,要不喝口水潤潤喉嚨?”
    沈知府從車簾伸出一隻手,接過方把總遞過來的水壺,吩咐道:“你讓大家再等一會,若是那李知縣還沒出來,我們就直接進城去縣衙找他,本知府倒要看看,他在玩什麽名堂。”
    方把總揮拳,不滿道:“大人,也就您心軟,若是我,非得把那李長風揍一頓,竟然敢把我們晾在城門口一直喝西北風。”
    馬車內的沈知府喝幾口水,眼角微抖動幾下,暗道:這李長風,我早就看他不順眼,誰料一直找不到機會嚴懲他,這次我可是收到密信,他竟然把官印弄丟了。
    如此一來,我便能借官印丟失一事,上報朝廷,讓朝廷罷免他的官職,然後我再扶持我的人上位。
    ……
    與此同時,長街上驟然響起一陣喧鬧聲。一輛馬車如離弦之箭般朝著城門口飛馳而來。令人咋舌的是,拉車的並非駿馬,而是兩隻足有百斤重的黑色長毛豬。
    這兩頭豬雖不及馬匹迅捷,倒也能勉強應個急。
    此刻,李知縣端坐在馬車之上,聽著周圍百姓的陣陣嬉笑聲,還有那“騎豬知縣”之類的怪異稱呼,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趕忙用官服將臉緊緊捂住,滿心懊惱,心知自己這“騎豬知縣”的名號,怕是要在全城傳開了。
    他哪裏能料到,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僅僅數月之後,這事兒竟傳到了朝堂之上,滿朝文武都知曉了北顧城有個“騎豬知縣”。
    “讓開!都給本縣丞讓開!”
    縣丞一手緊拽韁繩,一手揮舞長鞭,重重抽在長毛黑豬背上,朝著城門奔去,頗有幾分縱馬疾馳的豪邁勁兒。
    要不是長街人潮熙攘,他定要吟詩一首,抒發此刻暢快心情。
    好不容易驅車到城門口,李知縣早已忍耐不住,站起身,一腳踢飛縣丞,邊頂著周圍人異樣的眼光,邊提著官服的衣角,朝沈知府的官車跑去。
    他感覺自己此時像是被人脫光了衣服,在長街上裸奔,可他顧不得這些,一邊咒罵縣丞出的餿主意,讓他坐豬車趕來,若非急著見沈知府,他定要把縣丞扒光衣服,扔進豬圈裏,以瀉心頭之怒。
    城門外圍觀的百姓與士兵瞧著那剛剛從豬車下來的李知縣,目瞪口呆。
    片刻過後,一片哄堂大笑,有大膽者嘲笑道:“這知縣可真荒唐,竟然騎豬來迎接知府,莫非這縣衙窮的已經沒錢買車了嗎!還是說這李知縣口味奇特,不愛坐馬車,偏愛騎豬車。”
    撲哧!
    沈玲掩嘴輕笑,“這李知縣真是一個奇葩,竟然喜歡坐豬車。”
    一旁的空嶽別過頭,無奈地搖搖頭,道:“想不到北顧城的知縣,竟然是這樣荒唐的人,那朝廷莫非是無人了嗎?”
    知府官車前,方把總雙手抱拳,冷聲道:“我說李知縣,你可真是熱情十足呀!竟然把我們晾在城門外大半天,結果你卻騎豬來迎接沈知府,你這是玩得哪出呀!”
    他又道:“你莫非是覺得我們沈知府隻配你騎豬來迎接?”
    一名隨從拉開官車的車門,沈知府陰沉著臉,眉頭深皺,手指李知縣,嗬斥道:
    “李長風,你真是讓本府太失望了,更是讓朝堂淪為笑柄!你竟然什麽都不好坐,偏偏坐一個豬車,你莫非真是閑做官無趣,想辭官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