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還不等門房發作，深宅大院裏，已經傳來聲音，遙遙喝道：“不得無禮，讓開道路，請秦大人進來！”
    哦？
    秦楓一笑。
    果然是早有準備。
    李善長。
    前世的時候，隻是聽說過你的大名。
    穿越之後，雖然漸漸崛起，但不等我進入京城權力樞紐，你已經致仕告老。
    說起來，今日還是頭回見麵。
    既然對方已經擺明車馬，秦楓隱約猜到了一點什麽，輕輕歎了口氣，心想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
    在伍九六的貼身護衛下，秦楓舉步，邁向李府。
    朱紅色的大門，高大威嚴，門上鑲嵌的一枚枚銅釘，在陽光下閃耀著奪目的光芒，也向所有人宣示著主人的尊貴地位。
    這門釘，有講究。
    不同於秦楓的那個時代，現在的洪武七年，雖然天下初定，但種種規矩已經立了起來，越來越森嚴精細，等級分明。
    比如說這門釘的數量，就有很深的講究，絕對馬虎不得，否則視同造反！
    皇宮大門，通常有九九八十一顆門釘，象征著帝王的至高無上地位，因為九是陽數之極，代表著“九五至尊”。
    接下來，親王六十三顆，郡王四十九顆。
    再往下，便是公侯的三十五顆，四到五品官員的二十五顆。
    老百姓？
    老百姓不配有門釘，那是僭越，就算富甲一方，也最多隻能有兩個敲門用的門環，稱作“白釘”。
    後來，白釘漸漸訛傳，就成了“白丁”的說法，往往用來指代窮人。
    如今的李善長，縱然曾經位極人臣，終究也不能跟親王相比，但因為他的身份地位非同小可，現在秦楓看到，這朱紅大門上的銅釘，竟然達到了四十九顆，也就是郡王的待遇。
    四十九顆門釘，縱七橫七，閃耀光芒，昭示著高門大戶的威嚴。
    秦楓最後瞥了一眼大門兩側矗立的氣勢恢宏的石獅子，便邁入大門。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條寬闊筆直的青石甬道，指向深邃的庭院，雖然並非曲徑，但因為設計精巧，竟然也有通幽的感覺。
    甬道兩旁，排列著整齊的鬆柏，鬆柏長青，翠綠的枝葉在風中搖曳，宛若是忠誠衛士，守護這一方天地，也並不隱晦地表達了主人渴望壽元永固的念頭。
    嗬。
    於是秦楓微微歎息。
    鬆柏可以常青，但李善長你已經時日無多。
    甬道盡頭，一座宏偉的建築拔地而起！
    青磚綠瓦，飛簷鬥角，層層疊疊呈現在眼前，宛若一頭振翅欲飛的大鵬鳥，翅膀若九天之雲，雖九萬裏，亦可扶搖直上！
    牆壁上，各種精美的圖案，雕刻其上，不知耗盡了多少能工巧匠的心血，有飛禽走獸，有繁花似錦，有亭台樓閣，每一處細節都彰顯著技藝精湛。
    我的秦府，跟這一比，啥也不是……
    秦楓輕輕搖頭，目光隨意掠過，便踏入寬敞的廳堂。
    雖然李善長已經致仕數年，但曾經的權勢非同小可，現在朝堂上的袞袞諸公，無人敢說自己淩駕李善長之上！
    若是李善長還在，丞相的位置，也就輪不到胡惟庸。
    現在雖然已經不在高位，但威嚴仿佛還籠罩著整個大院廳堂，一張古樸厚重的檀木書桌，桌上的文房四寶一應俱全，好像此間主人並沒有遠離政事，還需要在這裏處理公文。
    四麵的牆壁上，則是各種琳琅滿目的名人墨寶，甚至秦楓一眼看到，有幾幅正是當今聖上的親筆，嗯……那書法的水準也就是一般，畢竟是文盲出身，後來又做了勞模皇帝，不太可能有精力去訓練這方麵。
    不過，皇帝嘛，書法好了，做皇帝就一般般了，比如說那個瘦金體的憨憨，能流傳下來的除了瘦金體之外，全是悲劇。
    廳堂內沒有人，但秦楓並不著急。
    遊目四顧，見大院的角落裏，有假山怪石錯落有致，一泓清泉潺潺流淌，發出叮咚清脆的悅耳聲響，堪稱賞心悅目。
    “秦大人！”
    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聲音渾厚有力，不似六旬老者，笑著說道：“大人欽差江西，為國為民，竟然還撥冗來到老朽這裏，真是蓬蓽生輝，老朽有失遠迎了！”
    秦楓站立不動，身邊的伍九六隱隱如臨大敵，生怕這李善長安排下什麽要命的陷阱，欲要在這裏撲殺秦大人。
    片刻，一人從內間踱步而出，穿一襲深紫色的長袍，長袍上繡有精致的雲紋，繁複之至，光是這件長袍，就不知要花費多少銀兩，彰顯著李善長尊貴的地位身份。
    秦楓目光注視過去，見這位大明首任丞相，身材略略富態，麵龐圓潤，隱隱有紅光充盈，跟尋常的六旬老頭日趨灰敗的氣色，絕不相同。
    六十年的歲月，當然在李善長臉上也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但秦楓竟然幾乎找不到什麽皺紋，要知道就算是比李善長小了十幾歲的徐達，現在臉上也開始出現溝壑，絕不年輕了。
    這，就是那邪惡丹藥的功效？
    唉！
    秦楓不禁歎息。
    長生不老雖然注定是虛妄一場，但那些貪圖富貴的方士或是名醫，為了討好這個想要延年永生的李善長，搞出來的這種丹藥，看來的確有幾分門道，若不是自己熟悉李善長，在街上撞見，還以為這是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呢，不太會將其歸為六旬的老者。
    這可是洪武年間，不是後世那些擁有無數養生手段的現代人。
    這個年代的六旬老者，那正兒八經就是老者，通常來說，臉上的痕跡是根本無法遮掩的。
    現在看到的李善長，這般模樣，隻能說是藥物的作用。
    可是這藥物，不能讓你長生，卻能讓你送命。
    秦楓心中暗歎，對上了李善長的眼睛，雖然這雙眼睛不大，但卻透著深邃的光芒，仿佛能夠洞察人心，這也正是李善長最著名的本事。
    隻可惜，聰明一世，糊塗了一時！
    不過想到後世的那個同樣著名的小島，秦楓也能夠釋然。
    堪稱人類智慧巔峰的霍金，據說也跟那小島有所關聯，能夠到島上去的，都是權傾一方的上層人士，哪個是不聰明的呢？
    “晚輩秦楓，見過李大人。”
    秦楓是殺人來的，卻沒必要在這個時候就舉起屠刀。
    既然李善長擺出了要聊一聊的架勢，聽聽他臨死前的言語，也不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