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抽殺生死度日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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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威軍投降的速度很快。
    主要理由還不是因為蕭琦親自投降,或者是被拋棄的消息傳開,而是他們確實打不下去了。
    石七朗所率領的前軍還有王世隆所率領的右軍,都是靖難大軍的老底子,參加過兩淮一係列大戰的。他們的戰力要比其餘諸軍高上一層,又是以生力軍的姿態進入戰場,一出手幾乎就將神威軍逼入絕境。
    所以,當蕭琦下令各軍投降之時,神威軍除了有幾小撮兵馬依舊在負隅頑抗之外,其餘人很順滑的放下了武器。
    當然,事情到了這一步還沒有完。
    怎麽處置這五千的兵馬該也是個大麻煩。
    尤其是蕭琦。
    都打到了這種程度,兩軍傷亡都不小,之前答應給蕭琦的總管之位,對神威軍的優待,自然全都不作數了。
    但是蕭仲達還想要爭取一下。
    “都統郎君,伯父乃是陣前舉義,還望都統郎君能看在末將微末功勞的份上,從輕發落。”
    蕭仲達起身之後,依舊保持著躬身行禮的姿勢,有些苦苦哀求之態。
    劉淮卻是搖頭說道:“蕭二郎,我漢軍自有體統,我雖然不是金口玉言,也是要說話算話的。若是人人都學蕭總管,我人人都要法外開恩,格外寬恕,那麽天下人豈不是都以為我軟弱可欺?到時候人人都學蕭總管,打不過後再投降,我軍又要多死多少人呢?”
    蕭仲達想要辯駁,卻是張口結舌起來。
    蕭琦歎了一口氣,孤軍陷陣,人在敵手,還能有什麽可說的呢?
    “那就請問劉大郎,該怎麽處置老夫還有神威軍?”
    劉淮語氣淡然:“自然是依照軍法,按陣前降軍處置,神威軍自總管至軍卒,二十抽一,進行抽殺!”
    神威軍在此近五千人,如果按照這種抽殺,就要殺掉二百多人。
    平心而論,這已經算是輕拿輕放了。
    不說之前與天平軍廝殺,就剛剛守鄭家圩子所產生的傷亡,都要比這個數字多上兩三倍。
    “大郎君仁義。”蕭琦歎了口氣說道:“但這樣一來,神威軍心氣就散了,不能為大郎君所用,有些得不償失。”
    這倒是實話,抽殺最為可怕的還不是幾個人之中必然得死一個,而是在等待抽簽時那種生死一線的煎熬,經曆過這種煎熬的軍隊往往會一蹶不振。
    劉淮聞言直接笑了:“照蕭總管的說法,難道我應該為了區區五千戰兵的戰力,而毀了我的軍法基礎不成?爾等金賊讓北地漢兒身處水深火熱之中,隻要我持心正大,賞罰一體,北地漢人皆可為我所用,難道還缺你這五千契丹兵嗎?”
    蕭琦沉默著聽到此處,立即換了一種說法,直接跪地說道:“都統郎君,我這裏有重要軍情,還望能換個恩典。”
    劉淮沒有著急問軍情,而是問道:“什麽恩典?恕你一人嗎?”
    蕭琦搖頭以對:“神威軍兒郎有許多人的家人已經在郎君治下,他們早就有了歸順之心,隻是因為老朽不識天命,不知順逆,而將他們拖累至此。我想要為他們求一條生路,都統郎君想要立威,隻殺我一人即可。”
    劉淮不置可否,而是直接問道:“蕭總管有何軍情,現在就可以說了,從最重要的開始。”
    蕭琦沒有猶豫:“左相紇石烈良弼率領武安軍北返,現在應該已經渡過了北清河。”
    劉淮眯起了眼睛,他是真的不知道這個消息,甚至都沒有猜到。
    這特麽誰能想到呢?金國當朝的相公一仗都不打,就將五千多野戰軍拋棄了。
    而且,武安軍在渡河的時候,放出了大量的遊騎探馬來封鎖消息,神威軍的軍使都被攔下來,更何況漢軍的探馬?
    “繼續說。”
    “喏!”蕭琦也豁出去了:“徒單貞還帶著近三千族兵在東平府,如果現在去圍堵,還能來得及。”
    “徐州的武捷軍已經被徹底孤立,他們不會有任何援軍了,現在正是攻克徐州的最好機會。”
    “還有北方,陛下……完顏雍的底線是保住河間府,大名府已經被放棄,半個河北任郎君取用。”
    “大將夾穀清臣被擋在了博州,天平軍大將王友直正在堅守,聽說打得十分慘烈。”
    這些必然不是蕭琦所掌握的所有軍情,但已經是如今最為急需的軍情了。
    劉淮掃了一眼剛剛寫就的文書,吹了吹還沒有幹的墨漬說道:“將文書發往曆城父帥之處,另謄抄一份,發給邳州張白魚,讓他隨機應變。”
    “傳令給何伯求,讓他現在火速去往上遊,無論何人擋路,一路殺過去!”
    吩咐完軍情,劉淮又看向了蕭琦,沉吟半晌,對身側的陸遊說道:“陸先生,咱們軍法中對重大立功表現,可有獎賞?”
    陸遊一直低頭沉思,聞言思量了一下,方才說道:“有,而且蕭總管此舉無論如何都算是重大立功了,當有獎賞。之前蕭總管為神威軍求情,我以為,當免了神威軍的抽殺,改為一年勞役。”
    劉淮點頭:“那就如此吧。”
    蕭仲達長長舒了一口氣,然而蕭琦卻依舊板著臉。
    劉淮隻是饒恕了神威軍,卻沒有饒過蕭琦,就憑對方這股嚴峻軍法的勁頭,蕭琦不覺得劉淮會忘了自己。
    果然,劉淮衝著身後招了招手,羅懷言會意,拿過來了一個簽筒,其中有二十個竹簽。
    劉淮晃了兩下之後方才說道:“蕭總管,按照規矩,二十抽一,是生是死全是天命,請吧。”
    蕭琦深吸一口氣,知道這一遭無論如何都免不了,就要起身上前。
    而蕭仲達則是當先一步,來到簽筒之前,對著劉淮說道:“都統郎君,是我無能,未能勸說成功,才導致伯父落得如此下場,我為伯父抽簽,若是抽到死簽,我代伯父去死,可好?”
    劉淮拿著簽筒,不置可否。
    蕭琦抓著蕭仲達的肩膀,剛要說些什麽,卻又被蕭仲達打斷:“伯父,侄兒真的不是拿伯父與神威軍當進身之階,隻是大勢如此,咱們契丹人想要活命,唯有如此了,唯有如此!”
    說著,蕭仲達十分無禮的推開了蕭琦,從簽筒中抽出一根竹簽來。
    這時候,蕭琦終於感受到了抽殺的嚴肅性,在這一刻,這名以往不畏生死的大將都如同骨頭被抽走一般,整個人都無力起來。
    蕭琦不敢想象,若是真的蕭仲達抽到了死簽,真的被執行了軍法,他在九泉之下該如何麵對自家亡弟。
    這一刻仿佛一萬年一樣漫長。
    劉淮接過蕭仲達手中竹簽,看了一眼蕭琦,隨後攤手示意,讓兩人都看到竹簽上的‘生’字。
    “是生簽。”
    蕭仲達隻是長舒一口氣,蕭琦則是整個人癱倒在地,臉色蒼白,一時間站都站不起來了。
    劉淮將竹筒還給羅懷言,和顏悅色的對蕭琦說道:“蕭總管,你的總管之位暫時是當不了了,且在我節度府中當個參謀軍事可好?”
    蕭琦喘著粗氣,身上冷汗直流,沉默半晌方才點頭說道:“既然大郎君看得起,末將自然不會推辭,隻不過末將還有一部分家人在上京,還望大郎君能給個遮掩。”
    他必須得有個官麵上的身份,否則這五千貶作一年勞役的神威軍,說不得就要被底層官吏活活玩死了。
    劉淮點頭,回頭對文書說道:“給石七朗定下斬將之功,向四方貼出布告,傳達捷報時,就說已經陣斬了神威軍總管蕭琦。”
    蕭琦終於舒了一口氣,隨即重重叩首:“願為大郎君爪牙,效犬馬之勞!”
    劉淮終於從馬上下來,上前親手將蕭琦扶起,做出了禮賢下士的姿態:“得到蕭將軍相助,乃是如虎添翼,我這飛虎子要真的長出翅膀來了。”
    定下君臣之義後,在場之人都有些放鬆下來。
    唯有陸遊再次暗歎了一聲,又是一個降劉不降宋之人。
    蕭琦這種金國有數的大將,沒能投靠宋國,卻成為了劉淮的私人,不得不說是宋國的巨大損失。
    但陸遊能說什麽呢?
    蕭琦這般選擇很簡單,因為宋國的兵馬沒有來到這東平府,沒有與金國主力兵馬打硬仗,宋國的相公與將軍們更是遠在千裏之遙,你讓蕭琦如何投靠宋國?
    隻有啃得了硬骨頭,方才能吃肉,這是天下至理,陸遊想要靠一張嘴扭轉,隻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