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兵分南北為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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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軍肯定是要追殺北返金軍的,卻也不急於一時。
    在擊破東平府叛軍與迫降神威軍之後,漢軍疲憊,時日更是已經到了下午,除了何伯求指揮著內河艦隊繼續向上遊,其餘各部兵馬就地紮營休整。
    要說何伯求何三爺還是有些本事的,他在平陰城附近捉住了東平府叛軍艦船的尾巴,並且立即發動了進攻。
    雖然身處下遊,可何伯求率領的卻畢竟是正經水軍,正規戰艦,而且戰意高昂,東平府叛軍那些由內河商船改造而來的戰艦根本不是對手。
    開戰一個時辰之後,何伯求就已經擊破東平府叛軍,不止迫降了十數艘艦船,更是生擒了東平府叛軍的水軍指揮宋誌。
    說來叛軍水軍也是慘,他們從來都沒弄明白紇石烈良弼的戰略意圖,還以為金軍渡江是要去抄漢軍的後路,直到武安軍在江北整齊隊列,毀掉浮橋,一溜煙的向北撤退後,宋誌方才知道這是金軍要落荒而逃了。
    這下子宋誌也亂了手腳,與幾人商議了一番之後,方才決定沿著北清河回到東平府,再憑借本地優勢,再與劉淮討價還價。
    誰成想何伯求能這麽堅決的打過來?
    草草審訊了一番,發現金軍已經全軍渡河,並且離開了兩個時辰後,何伯求無奈,隻能讓水軍繼續在河上戒備,而他則親自帶著親衛返回了中軍。
    當何伯求親自帶著十幾名俘虜回到劉淮處的時候,中軍正在召開大軍議。
    這次軍議不僅僅有漢軍文武參加,一路逃來的天平軍諸將更是齊齊到場。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要定君臣之義了,也因此,即便李鐵槍這種與劉淮極其相熟之人,也顧不得身上傷勢,紛紛抵達了大帳。
    劉淮高居首座,環視大帳中的所有人:“咱們互相都見過,也就不用介紹了,綜合捉到的武安軍遊騎,還有叛賊水軍的口供,耿節度在昨夜突襲金賊左相紇石烈良弼,殺傷甚重,卻終究功敗垂成。耿節度不願受辱,著重甲赴濟水,已是屍骨難存。”
    辛棄疾等人原本還抱著一些希望,此時完全死心,有幾人幹脆哭泣落淚。
    耿京縱有千般不妥,萬種不是,卻終究是天平軍的政治首領。
    此時他更是用如此激烈的方式,來結束了自己的生命,縱然有錯,這濤濤濟水,也足以衝刷掉其一身罪孽了。
    殉國之人是不受指責的,因為殉國可以證明耿京隻是方法論有錯,而不是價值觀的不正確。
    哪怕上了史書,也足以經得起千年之後所有人評判。
    待辛棄疾等人消化了這個噩耗之後,劉淮繼續說道:“逝者已矣,咱們這些生者的事情還沒有完,接下來還要收複東平府,兗州,泰安州三地,還要支援博州王友直,還要追擊金賊,還要收複徐州,這些事都要在開春之前解決,孰先孰後,兵力如何配置,此番軍議就要定下來!”
    “時間緊迫,先做第一件事,將所有人犯都帶上來!”
    很快,孔端起、邵進、宋誌等十餘俘虜就被五花大綁的帶進了大帳之中。
    天平軍諸將的表情也瞬間激烈起來,如李鐵槍、耿興等人幹脆將手放在刀柄上,就等著劉淮一聲令下,就將這幾個叛賊亂刀分屍。
    “大郎君!大郎君!我可以反正!我可以替大郎君勸降東平府!我還有用,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劉淮還沒有開口,孔端起就已經膝行上前,以頭搶地,嚎啕出聲了。
    邵進披頭散發的癱坐在地,抬眼看著孔端起,嗤笑出聲:“孔老狗,死則死矣,怕什麽?咱們殺了那麽多人,那麽多……自己人……你難道就沒有想過,有一日,咱們會落得如此下場嗎?”
    天平軍將領憤怒至極,然而見到首位的劉淮沒有發話,他們終究不敢有什麽動作。
    至於劉淮有沒有可能饒過這些人?
    別開玩笑了,這位飛虎郎君的立場堪稱天下皆知,饒過誰也不可能饒過這些叛徒的!
    就在這時,一人卻從天平軍諸將中站起,來到邵進身前,一腳將其踹翻之後,又俯下身揪著對方的衣領,狠狠抽了幾個耳光。
    眾人看去,卻見此人赫然是張安國。
    他麵目與眼睛皆是赤紅,臉上的胡須根根豎起,猶如怒目金剛:“你為什麽要叛了節度!孔老狗這些人我不想問,我單單隻問你,你為何要叛!節度哪裏對不住你了?!你為何要叛啊?!”
    邵進與張安國同為耿京的心腹,他們與耿京的關係甚至比李鐵槍更為親近,屬於內臣的一種。
    兩人之間的關係也是親密無間,堪稱至親兄弟。
    張安國萬萬沒有想到,這位小老弟會叛變,甚至成為了叛軍的主將,差點將天平軍全都逼死。
    邵進麵對張安國的質問,隻是嗬嗬怪笑起來:“張七,你不知道威福自享的滋味,一開始我也隻是被孔老狗拉下水了,可隨後的日子裏,全城的女子任我享用,全城的財貨任我取用,無數勇士在我麾下,聽從我的軍令,這才是大丈夫啊……嗬嗬……哈哈……哈哈。”
    張安國麵對如此瘋癲的邵進,本能的想要嘲笑,但是眉頭卻不由得皺起,眼中也流出淚水來,到最後竟然展現出一個無比古怪的神色,捶著邵進的胸口說道:“老邵!你為何要為了享受,就逼死了節度?!你……你怎麽變成了這副德行?你怎麽成了這副德行?!”
    邵進漸漸停止了怪笑,仿佛從一場噩夢中驚醒一般,神色也正常起來,喃喃自語:“是啊……我為何成了這副德行?”
    “五郎,將張七郎拉回去。”劉淮淡淡對辛棄疾下令,隨後又看向了孔端起:“你呢?耿節度待你不薄,你為什麽要叛變?金賊左相給了你什麽許諾?”
    孔端起涕泗橫流,他抬起頭來,看著劉淮,大聲說道:“都統郎君,我不知道咱們能勝啊!我不知道啊!要是知道的話,我就不這麽做了!”
    說著,孔端起幹脆膝行著轉向了側麵:“你們自己說,咱們山東從前宋時期就開始起事,哪次又能成事了?哪次不是官兵一來,就呼啦啦的全散了,這次又怎麽能例外?!”
    辛棄疾剛把張安國架回去,聞言也是惱怒異常,直接對著孔端起喝罵出聲:“以往成不了事,就是因為義軍中混進了你這樣的混賬!”
    孔端起被辛棄疾正麵一喝,卻又不敢應答,雙腿一軟,癱坐在地。
    劉淮見已經走完了過場,也懶得跟孔端起進行口舌之爭,下令說道:“將這些人一體斬絕,懸首示眾。用他們的人頭,來祭奠義軍將士的在天之靈!
    陸先生,叛軍之中,誰是叛逆頭子,誰是被裹挾之人,誰手上有血,誰是無辜之人,要細細分辨。”
    陸遊點頭以對。
    劉淮隨後起身,看著天平軍諸將,緩緩說道:“辛棄疾、賈瑞、李鐵槍、時白駒、杜十八、耿興……”
    每點一人的名字後,就有一人站起行禮,到最後天平軍所有人都已經起身,躬身行禮,以示服從。
    “你們既投奔於我,我自然不會虧待你們。我可以在此做個保證,今後必將一視同仁,官爵升遷還有賞賜土地絕不吝嗇。”劉淮緩慢卻又堅定的說道:“你們有許多人在我麾下作戰,也知道我的脾性。我以光複漢家,收複故土為己任,無論是為政還是為軍全都依照法度,如果有人覺得我這裏過於嚴苛,現在就可以離開了。”
    “現在離開之人,我不僅僅會讓你們帶走親兵兵甲,還會有一些財貨相贈。若是有人想要投奔宋國,我還可以寫信給虞允文虞相公,以做推薦。想必以中原豪傑的本事,在南朝必然會受到重用。”
    “但是若是定了君臣之義,定了上下尊卑,再想要離開,那就成了叛臣,彼時就莫怪我行軍法了!”
    天平軍將領中,的確有人有些意動。
    因為他們早就聽說過,山東東路規矩太大了,別說蓄養姬妾奴仆,就算占上幾畝地,被發現之後都會吃掛落,這要是投靠過去,耿京給他們分的地與佃戶,豈不是要全都吐出來?
    可是去宋國……
    宋國什麽德行,就算之前不知道,辛棄疾等人在兩淮江南走一遭,回來之後,大約也都聽說了。
    且不說人離鄉賤。就算有貴人提攜,在宋國當了大將,宋國能不能北伐回中原,那也是個大問題。
    很有可能一去,此生難以回故鄉了。
    而北地局勢又是前所未有的好,金國分裂成了兩個,劉大郎又是高歌猛進,連連破陣殺賊,正是建功立業的時候。
    此時若是到了江南,來日袍澤可能都當上了總管,自己還在統製官上下轉悠呢!
    等了片刻之後,見天平軍中沒人想要離開,劉淮立即拍板:“既如此,你們就各領兵馬,先在長清縣休整幾日,徐大判,你暫且到天平軍中,總領後勤事務。”
    徐宗偃起身拱手應諾。
    “辛五郎,你暫代天平軍總管,大鐵槍,你為副總管。”劉淮快刀斬亂麻的解決了天平軍的問題之後,立即展開了正式軍議。
    “咱們此時有三個目標:東平府、博州、徐州。但確切來說,隻有兩個去處,想要攻打徐州,是繞不過東平府的。先去哪裏,後去哪裏?各抒己見,時間緊迫,何長史,先從你開始。”
    何伯求也不怵,立即起身說道:“自然是先去博州,幫助王友直王將軍守住博州後,紮緊北大門,然後再回頭清掃整個山東。逃走的武安軍不得不處置,否則若是被殺個回馬槍,將濟南府也攪亂,這場大戰,我軍就過於得不償失了。”
    劉淮點頭:“王五郎,你繼續。”
    王世隆起身,立即就給出了不一樣的選項:“武安軍已經成疲軍,棄軍北逃更是士氣接近崩潰,如何還能再戰?現在的關鍵還是在於東平府的徒單貞,他麾下可是還有精銳騎兵的。若是他不顧一切來此處,咱們是沒有防備的。隻能趁這個時候,出其不意的將他弄死在東平府!”
    劉淮不置可否:“下一個,繼續。”
    “俺覺得王五郎說的不妥,正因為武安軍已經成了疲軍,所以才不能放過痛打落水狗的機會。要是讓他們回到幽燕,休整過來,到時候還指不定要費多大勁才能收拾。”
    “這話說得沒有道理,那徒單貞不也是這樣嗎?如果放過這次機會,讓這廝反應過來,咱們拿什麽去追這麽多騎兵?”
    “唉……莫忘了博州還有王將軍在與金賊廝殺……”
    眾人紛紛發表了意見,這兩種說法都有支持,無非就是擴大戰果與落袋為安之間的爭執。
    耿京死後,整個山東兩路已經全都是劉淮的地盤了,這時候他無論做什麽都是賺,無論往哪邊擴張都是對的,無非就是賺的多少罷了。
    現在唯一能限製劉淮的,隻有糧草還有行政班底罷了。
    “辛五郎,你有什麽說法嗎?”劉淮見辛棄疾沉吟思考,朗聲詢問:“莫要遮掩。”
    辛棄疾笑了笑:“我隻是擔心諸位嫌棄我私心太重。”
    劉淮不在乎的擺手說道:“誰能沒有私心?咱們是軍隊,不是孔夫子的七十二賢人。隻要私心能融入公心之中,行事自然就會坦蕩。”
    辛棄疾也不再藏著掖著:“都統郎君率領大軍向北,追擊武安軍,並解博州之圍。而天平軍則要南下,打回東平府,圍殺徒單貞。”
    何伯求皺眉說道:“辛五郎,剛剛這麽多人都沒有提天平軍,不是因為我們顢頇癡傻。天平軍到了此番境地,難道還能戰嗎?”
    辛棄疾再次與李鐵槍等人低聲交談了兩句,語氣也隨之堅定:“現在天平軍各部都是損失慘重,卻還是收攏了七千多兵馬的,如果再給我們一些時日,可能會收攏的更多。
    天平軍都是東平府、兗州、泰安州三地的兒郎,若是帶著他們去別的地方,士氣可能會支持不住,可若是打回老家去,還是可以一試的。”
    劉淮思量片刻之後,還是點頭說道:“辛五郎做事,我還是信得過的。不過為了保險起見,卻不能讓天平軍單獨行動。”
    “傳我軍令,令王雄矣率領三千臨沂守軍西進,進駐兗州。罷高敞朐山縣知縣之職,任命他為兗州知州,隨王雄矣一起西進。”
    “罷張孝祥淄州知州,由父帥擇人接任,任命張孝祥為東平府知府。”
    “傳令給他們二人,他們要帶著文法吏一路前進,一路清掃豪強莊園,懲治不法,丈量田地,編戶齊民。我要在春耕之前見到成果。”
    “我則親自率領大軍主力,向北追擊武安軍,支援博州王友直。”
    “五郎,收複這兩地,若天平軍軍心士氣已經起來,則可以與王雄矣分兵兩路,南下清掃濟州與滕州,在沛縣匯合後,威脅徐州。”
    “戰局如果發展到那一步,而我依舊無法攜大勝南下,你就為南路總指揮,我向王雄矣與張白魚下達軍令,讓這二人聽從你的指揮,開春前一定要南北夾擊,拿下徐州。”
    說到這裏,劉淮看向了李通:“後勤輜重就要麻煩李先生了。”
    李通撚須笑道:“請都統郎君放心,臣下一定將事情穩妥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