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父子兄妹論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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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淮到曆城左近的時候,讓人將靖難大旗收了起來,隨後帶著幾名親衛,抵達了濟南府的府衙。
    這裏已經成了山東義軍在山東北部的總樞紐,魏勝在這裏親自坐鎮,調集民夫糧草,發布軍令政令,政治意義堪稱重大。
    在劉淮在南北兩路,與金軍拚殺的時候,山東之所以沒有發生混亂,魏勝可以說起到了定海神針的作用。
    “阿君!”劉淮一進府衙,當先看到的就是魏如君忙忙碌碌的身影,當即就大聲呼喊起來。
    魏如君正在與一群女子說著什麽,聽聞這熟悉的語氣,渾身劇烈一震,在一眾女官詫異的眼神中,起身飛撲過來。
    劉淮連忙攬住魏如君的腰肢,將她摟進懷裏。
    跟在劉淮身後的申龍子與畢再遇兩人同時咳嗽了幾聲,對身後的親衛說道:“你們都出去找些吃食,莫要在這裏傻站著了。”
    畢再遇同時對那幾名女官擠眉弄眼,揮手示意。
    在幾人的嘻嘻哈哈聲中,這座府衙一進堂就已經隻剩下了正在擁抱中的兩人。
    “阿兄!”魏如君臉皮比較薄,此時已經拉著劉淮的衣襟,遮住了整張臉:“你回來怎麽也不通報一聲?”
    劉淮撫著魏如君的後背說道:“我這是回家來了,如何還要通報?見了父親一麵,商議一些事情之後,就得立即出發。山東西路新附,還有許多事等著阿兄我去處理。”
    “啊?”魏如君揪著劉淮的衣袖,仰起頭來,紅著臉說道:“阿兄,你又要走啊,就不能多待些時日嗎?”
    劉淮低下頭來,輕輕吻了一下魏如君的額頭:“阿君,不成啊。馬上就是春耕了,若是出了岔子,來年饑荒鬧起來,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魏如君倒也不是不知道輕重緩急,但一想到自己的終身大事一拖再拖,心中還是難免委屈。
    她又將臉蛋塞到劉淮的懷裏,悶聲悶氣的說道:“大兄你的名聲越來越大,官位也越來越高,無數豪門大戶都想要與大兄結親,那些可都是大家閨秀,大兄就算不動心,見得多了,也就看不上我這種鄉間野丫頭了吧?”
    劉淮有些哭笑不得:“我上陣爭鋒,廝殺不斷,怎麽會有時間與小娘子暗通款曲?再說了,我這武夫脾性,哪裏會有大家閨秀能看得上我?”
    魏如君聲音發悶:“大兄莫要誆我,你可知道這些時日,已經有不少漂亮的小娘子將主意打到我身上了嗎?哼,第一麵就曲意奉承,還認我當姐姐,真當我看不出她們的心思嗎?”
    說著,魏如君在劉淮胸口上錘了一下:“我倒也不是善妒之人,可我還沒過門呢,她們就打這種主意……明明是我先來的……”
    劉淮雙臂又緊了緊,貼著魏如君的我耳朵說道:“阿君可知道,我回來之前,與宋國的江淮宣撫使,虞允文虞相公見了一麵?”
    “嗯。”
    “除了公事,我還跟虞相公說,若是今年沒有戰事,我就會成婚,到時候會邀請他來參加。”
    “嗯,虞相公怎麽說?”
    “他說到時候會備一份厚禮,托人送來。”
    魏如君心情仿佛好了一些,再次仰起頭來:“這虞相公真的好不曉事,阿兄幫了他這麽多次,竟然連阿兄的終身大事都不來見一麵。”
    “唉,那虞相公是國家重臣,身負兩淮重任,哪裏能因為一場婚事,就擅離職守呢?”
    這句話卻不是劉淮回答的,而是從衙後影壁之處出來的。
    劉淮與魏如君連忙分開,卻見魏勝捋著胡須,笑眯眯的從影壁處走了出來。
    “父親。”劉淮鄭重拱手行禮。
    魏如君則是又羞又氣,在原地狠狠跺腳:“阿爹,你什麽時候到了?為何不與女兒說一聲?”
    魏勝笑著說道:“大約是阿君你那番善妒之言出口的時候,我就已經到了。”
    “阿爹,你!”魏如君更加羞惱,卻也不能耍潑罵上兩句,而是捂著臉扭頭就走。
    魏勝對魏如君的背影,大聲說道:“且去準備些酒食,你阿兄這一路上準是累得緊了。”
    魏如君沒有回頭,隻是胡亂應著,不過片刻就已經跑遠了。
    “父親。”劉淮再次作揖行禮。
    魏勝來到劉淮的身前,拍著他的肩膀笑著說道:“大郎,這次大戰之後,山東兩路光複,你居功至偉。”
    劉淮也笑了,隨後莫名歎氣說道:“卻也是留下了許多麻煩,原本想著積蓄兩年實力,再行北伐的計劃也徹底失算。”
    魏勝也隻能歎氣說道:“算了算了,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的,勝了就好,勝了就好。”
    正如劉淮所言,這次倉促發生的大戰等於將山東的發展給打斷了。
    最明顯的一點就在於商貿了,原本準備出海的船隻大部分都到了內河來轉運糧草,海州鹽場所曬出來的鹽現在還在倉庫中堆積著呢,聽說兩淮的鹽價已經高了五成了。
    各地興修水利與道路的計劃也徹底擱淺,在衛所中的衛學,還有設立在地方的社學也停止了修建。
    此時馬上就是春耕,民夫已經沒有辦法再聚集,隻能讓他們拿著賞賜與糧食回到家鄉,去侍弄田地。
    可魏勝所說的也不算錯,這場大戰終究還是打贏了,而戰場上的勝者是不應該受任何苛責的。
    兩人在府衙後堂坐定,飲了兩杯茶水之後,劉淮方才從懷中拿出厚厚一卷文書:“父親,這番我回來,頭等大事就是要寫報捷文書,李通、梁肅還有何長史、陸先生都已經看過,並且作了補充與刪減,還望父親能過目,若是可以,就將金賊的首級還有繳獲的金鼓旗幟,一起送到宋國報捷。”
    魏勝接過文書,細細的看了起來。
    他倒是沒有對劉淮事先寫就報捷文書而惱怒,因為魏勝已經逐漸將山東兩路的指揮權轉讓給了劉淮。人事即政治,若劉淮連給誰報捷的權力都沒有,又何談政治地位?
    “嗯,倒是不錯,隻不過其中是不是漏了一些人?”魏勝翻閱兩遍之後,方才搖頭以對:“莫要又這般疏漏,到時候涼了功臣之心就不好了。”
    劉淮沉默半晌方才說道:“有些人,他們不想要宋國的封賞。”
    魏勝一愣,隨後再次翻看起報捷文書來,發現其中不僅僅沒有李通、梁肅、何伯求等死硬派的名字,就連天平軍也有包括辛棄疾在內的一半多將領拒絕署名。
    其中甚至都沒有張白魚等許多東平軍將領的名字。
    對此,劉淮是有些無奈的。
    這可是從宋國敲竹杠的大好機會,哪怕你們不要賞賜的財貨,也可以捐獻給大軍統一使用嘛!
    可對於辛棄疾、張白魚等人來說,立場方才是最重要的。
    雖然他們不至於如同何伯求何三爺一般,一想到與宋國有關係,就有些生理性的惡心。卻也不能不站穩立場,以這種方式向劉淮表忠心。
    用辛棄疾的話來說,那就是:大丈夫托身效命,是要有始有終的,哪裏能為了區區賞賜,就有所動搖呢?
    當然,辛棄疾私下裏跟李鐵槍等人的話則是:以宋國摻沙子沒夠的性子,沒準就會從天平軍將領中選出個天平軍節度使,山東西路轉運使之類的職位。
    到時候被扶起來與魏勝、劉淮二人平起平坐打擂台就惡心了。
    即便二人心胸廣大,不至於為這點小事起芥蒂,自己也得小心度日了。
    魏勝表情有些複雜的看著劉淮,連連歎氣,卻又沒什麽辦法。
    從本質上來說,北地豪傑對於宋國離心離德不是劉淮的錯,而是宋國一次次辜負北方百姓造成的。
    有劉淮在,還可以用‘驅逐韃虜,恢複中華’的手段來拉住北地豪傑。
    若沒有劉淮,魏勝根本團結不了這麽多人,莫說山東全境光複,當日何伯求就帶著一群沂州豪強引頸就戮了,哪裏有後來的南征北戰?
    說句難聽的,魏勝如果現在要擼劉淮的兵權,帶著山東全境歸宋,從此之後成為宋國的純臣,那山東會立即沸騰起來。
    信不信如李通、梁肅、何伯求等節度府屬吏,如羅慎言、石七朗、辛棄疾等軍隊首領,如崔蛤蟆、羅穀子、張醜等地方官員會立即造反?
    到時候北伐的大好局麵就會付之東流。
    “那就這樣吧。”魏勝搖頭歎息:“但有一點需要更改,不要將此戰首功讓給老夫,還是由大郎你來擔此首功吧。”
    劉淮搖頭:“哪裏有父親名諱在兒子之下的道理?”
    見魏勝還要再說什麽,劉淮直接插嘴說道:“父親,若是我的名字在首位,那麽就會有小人以為父親與我之間起了齟齬,到時候就會使一些手段。即便咱們不怕,卻終究犯不著為了這些小事而自尋煩惱。”
    魏勝苦笑搖頭:“你啊,你啊,總是心思太重,將人心想得太壞,明明是不到三旬的年紀,心中如同住著個老態龍鍾的老人一般,懷疑這個,擔憂那個,一刻也不停。”
    劉淮同樣苦笑:“世道險惡,孩兒這也是沒有辦法,正如同前些時日,宋國的淮東兵馬渡淮一事,非是我不想給宋國麵子……”
    魏勝聽到這裏,麵色終於肅然起來:“大郎,這就是你做的不對了。”
    劉淮還以為魏勝要說斷李寶大軍後路一事,當即就要辯駁。
    孰料魏勝下一句話就是:“淮東大軍劫掠宿遷,你怎麽能不做任何懲戒與審判,就讓他們安然撤回去了呢?”
    劉淮有些驚愕。
    好家夥,魏勝竟然認為自己出手太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