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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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紫珠端著醒酒湯回來了。溫綺羅接過湯碗,親自喂溫長昀喝下。
過了片刻,溫長昀漸漸清醒過來。他看著眼前的景象,一時有些茫然。
“父親,”溫綺羅輕聲喚道,“您感覺如何?”
溫長昀眼神中閃過一絲迷茫:“綺羅?你怎麽在這兒?”
他輕揉眉心,隻覺得頭痛欲裂。環顧四周,看到青玉衣衫不整地跪在地上,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父親,”溫綺羅輕聲說道,“您可還記得,方才發生了何事?”
溫長昀努力回想著,卻隻記得自己喝了青玉送來的參湯,之後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怎麽回事?”他沉聲問道。
溫綺羅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溫長昀,她話音剛落,溫長昀的臉色陡然一沉,原本朦朧的眼神漸漸恢複了清明。
他緩慢地撐起身體,目光冰冷如刀。此刻,已然明白了自己方才的行為皆因何故。
“青玉,你好大的膽子!”他的聲音低沉,卻壓抑著滔天的怒火,“竟敢對本將軍下藥施害,你心中,可曾有半分尊卑之意!”
“我並非存心不敬!”青玉重重磕頭,臉色蒼白如紙,“奴婢心悅主君多年,卻從未敢吐露半字……”
“住口!”溫長昀怒目圓睜,猛地一掌拍向書案,宣紙飛散,燭影搖曳。
他的眸中隱隱透出厭惡與痛徹,“你心悅於我,我卻從未許過你任何希望!今日之事,若非你是夫人的隨嫁,我定會要了你的命!”
青玉雙肩顫抖,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卻終究不敢再出口辯駁。
溫綺羅冷眼瞧著她淒慘的模樣,心中卻絲毫沒有憐憫。這些年,這府中從上到下盯著溫家主宅女主之位的女人,又何止她一人?
她原以為青玉不同於她們。是個聰慧的。必有心想事成的一日。
可如今,離京調任之事徹底打亂了她的方寸。
以至於青玉昏招頻出,妄想模仿溫夫人,頂著亡者的皮囊討溫長昀的歡心,這無疑踩中了溫長昀,乃至於她自己的逆鱗。
“從今往後,將她趕至京郊莊子,不得踏入溫府半步。”溫長昀長籲了一口氣,語氣平靜,卻帶著壓倒一切的威嚴,“其餘涉及今夜之事的人等,也一並處置!”
青玉徹底癱軟在地,眼含淚珠,卻見溫長昀連半分憐惜都未施舍。
她幾度開口,卻最終在溫綺羅毫不客氣的示意中,被強行拖了出去。那一步三回頭的單薄身影,終是消失在夜幕之下。
書房中,溫長昀沉默許久,他手指微微顫動,仿佛仍能感受到方才那強烈灼熱的燥意。
他閉了閉眼,卻發現記憶中蘇箏的溫柔麵龐被青玉今日冒犯徹底攪亂,心中悵然失落至極。他的箏兒,終是天人兩隔,再也回不來了。
“父親此番處理,想來府中上下必會清淨許多,倒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溫綺羅終是打破了沉默,意在安慰。
溫綺羅的聲音輕柔,卻如一根針般紮進溫長昀的心底。他深吸一口氣,揮了揮手:“夜已深了,你也回去歇息吧。”
溫綺羅心知,這夜,父親難以好眠。就福了福身,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書房的門緩緩合上,將溫長昀孤零零地留在了陰影裏。他望著桌上散落的宣紙,心中一片茫然。
與此同時,被拖出書房的青玉,狼狽地跌坐在冰冷的石階上。
夜風寒涼,吹得她瑟瑟發抖,卻不及心中半分寒意。她緊緊攥著衣角,淚水模糊了視線。往日裏精心描繪的妝容早已花亂,發髻也散落開來,哪裏還有方才素齒朱唇的勾人模樣?
她不明白,為何溫長昀對她如此無情。
她自問服侍溫長昀多年,愛慕他,仰望他,將他視為天邊明月,可到頭來,卻換來如此冰涼的下場。
“姑姑……”一道熟悉的女音在身後響起。
青玉回頭,隻見溫詩河站在不遠處,神情複雜地看著她。
青玉慌忙抹去臉上的淚痕,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大娘子……”
溫詩河慢慢走近,示意她身側的家丁暫時退避,眾人見是溫詩河,相互對視一眼隻得道,“小的們在門外守著,娘子可得快著些。”
溫詩河微微頷首,待他們離開,才歎了口氣道:“父親的決定,我也無法改變。”
青玉低下頭,淚水再次湧出眼眶。
京郊莊子,那是溫府下人養老送終的地方,她去了那裏,如同被溫府徹底遺忘,再無翻身之日。
“我原以為……”青玉哽咽著,聲音細若蚊蠅,眼下眸色深沉,“若是我謀得一個妾室,也能讓大娘子順理成章的跟著我留在京城,不用去那勞什子的邊疆受那嚴寒之苦。”
溫詩河明白她的意思。這些年來,青玉雖小有權勢,到底也是一介奴仆。明裏暗裏的,對自己多有幫扶。
便是她今日以生母蘇箏的模樣,出現在父親房裏,溫詩河仍無法怪罪她。關於生母的記憶,對她來說太遙遠了。
與其緬懷亡者,倒不如想想,如果青玉今夜成功上位,自己留在京城的婚事就會有所轉圜,青玉便是庶母又何妨,隻要她沒有自己的子女,她就仍是自己貼心的姑姑。
可眼下溫家府中無人,溫詩河隻得跟著父親去蘭州赴任,前途亦是未卜。
她看著狼狽的青玉,心中五味雜陳。
她並非沒動過心思,若她開口,便是溫長昀探究起來,也有可能順台階而下。
可青玉的舉動太過冒進,也不曾與自己通過氣,落得如此下場,聽說被溫綺羅撞了個當場現行,溫詩河心中暗自慶幸自己沒有參與其中。
“如今說什麽都晚了,”溫詩河搖了搖頭,“姑姑,詩河此去山高水長,還望姑姑好自為之。”說罷,她從袖中拿出一包並不算豐厚的銀票放置在青玉眼前,“女子在外,總得有些銀錢傍身。”
溫詩河放下銀票,秀麵掩帕,轉身離去。
青玉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緊緊咬著嘴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遠處,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一下一下,敲在青玉的心上,也敲碎了她最後的幻想。
天色蒙蒙亮時,一輛樸素的馬車緩緩駛出溫府後門,朝著京郊的方向而去。馬車裏正是青玉和被連帶落難的紅袖。
青玉緊緊抱著一個包袱,裏麵裝著她僅剩的幾件衣物和一些碎銀。她掀開車簾,最後看了一眼巍峨的溫府,眼中閃過一絲怨毒。
京郊莊子,位於城外數十裏,環境荒涼,人煙稀少。青玉到達時,已是晨光初曦。
莊頭是一位年邁的老者,他接過東家的書信,看了一眼她二人,眼中閃過一絲同情,卻也隻是一句:“你們跟我來吧。”
青玉和紅袖跟著莊頭穿過雜草叢生的院子,來到一間破舊的廂房。
房間裏隻有兩張簡單的木床和一張桌子,牆角堆放著一些雜物,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黴味。
“這裏便是你們以後住的地方了,”莊頭放下手中的燈籠,“趕快換上衣裳,去後田除草。”
青玉環顧四周,心中一片淒涼。
待到夜深人靜之時,紅袖幹了一日的農活,早已酣睡過去。
青玉一人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輾轉反側。
突然,她聽到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了她的房門外,她披上粗麻外衣,帶著燭台,窸窸窣窣起身。
拉開了門的一刻,眸中驚懼,不由得瞪大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