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局勢方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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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長昀掀開車簾一角,寒風灌入,他不禁打了個哆嗦,又連忙放下,看著溫綺羅看得如此專注,心中暗歎,這孩子,當真像極了江尚,隻是女兒家有這份韌勁,真不知是福是禍。
“綺羅,可是累了?這方圓數十裏都是林子,要不要停下歇息片刻?”溫長昀關切地問道。
溫綺羅從書中抬起頭,輕輕搖頭,“父親不必擔心,女兒無礙。”她將手中的醫書放下,目光投向窗外,一片蕭瑟的景象映入眼簾,枯枝敗葉,了無生機,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溫長昀點了點頭,溫綺羅複又問道,“父親,我們還有多久能到蘭州?”
“快了,再行個兩三日便到了。”溫長昀頓了頓,“綺羅,到了蘭州,你便安心住下,莫要再想京城的事了。”
溫綺羅沒有應聲,隻是將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京城,她怎會不想?
隻是如今,她羽翼未豐,一切還需靜待時機。
*
蘭州地處邊陲,黃沙漫天,與京城繁華景象截然不同。
這一路的艱難,讓溫詩河難以適應。
幹燥的氣候使得她嘴唇幹裂,皮膚也變得粗糙。溫長昀心疼女兒,路上就命人尋來上好的潤膚膏,給姐妹兩送去,又囑咐長女好生將養。
蘭州城外,連綿荒原在北風中寂寥鋪展,枯草貼地蕭索,偶有一兩隻寒鴉掠過,發出尖利的啼聲,撕開風中的冷意。
溫府一行的車隊漸漸臨近城門,盡管曆經多日旅途,馬車的車軲轆壓過凍得堅硬的積土,仍然穩穩當當,但隊伍中卻少了些出發時的氣勢盎然,隻有滿身的風塵仆仆和疲累。
遠處的城門處,隱約有人影聚集,像是在等待什麽。
城門外的青石路上,卻明顯多出幾行深深的車轍痕跡,看得出近日來了不少來客。
這分外的熱鬧氣氛與亂世的邊境之地未免格格不入,溫綺羅心下一動,放下車簾,垂眸思索。
城門處攢動的人頭越來越清晰,並非守城士兵,而是普通的百姓,一個個衣衫襤褸,麵黃肌瘦,卻難掩眼中期盼的光芒。
溫綺羅心下疑惑更甚,蘭州地處偏遠,這般夾道相迎的景象,著實有些反常。
待車隊靠近,人群中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聲:“是溫大將軍來了!是溫家軍!”夾雜著孩童的尖叫和婦人的哭喊,聲音嘈雜,卻飽含著激動和希冀。
溫長昀立於馬背之上,望著眼前烏泱泱的百姓,也是一愣。
自數年前,在邊疆受了重傷回京休養,他便久居京中,鮮少有機會接觸百姓疾苦,如今見這景象,心中五味雜陳。
“父親,這是……”溫詩河也被這陣仗嚇了一跳,眼中滿是驚恐。
溫長昀安撫地看向身後馬車上的女兒,朗聲道:“鄉親們不必多禮,我溫家軍此番前來蘭州,定會護佑一方平安。”
可此言一出,百姓們的情緒卻更加激動,紛紛跪拜在地,山呼海嘯般的聲音響徹雲霄。溫長昀連忙上前攙扶起離他最近的幾位老者,沉聲道:“天寒地凍,老人家快快請起。”
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顫巍巍地拉著溫長昀的手,老淚縱橫道:“溫大將軍有所不知啊!這幾個月,大夏國的蠻子三天兩頭來犯,燒殺搶掠,我們這些平頭百姓真是活不下去了啊!聽說大將軍要來蘭州戍邊,我們這才有了活下去的盼頭啊!”
“老人家放心,溫家既是來了,就誓要守住大夙國門。”
溫長昀說的懇切,可麵色卻是凝重,看來蘭州府的境況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
他又安撫了眾人幾句,便命人打開城門,率領隊伍進城。
百姓們自覺地讓出一條道路,目光追隨著溫家軍的隊伍,眼中燃起了一絲希望的火苗。
溫綺羅在馬車中,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百姓的期盼,父親的無奈,都讓她心中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重。
前世她從未離開過京城,自然不曾見過這般景象。如今親眼所見,才明白這亂世之下,百姓的苦楚。
蘭州城雖比不上京城的繁華,卻也別有一番風味。街道兩旁的店鋪林立,叫賣聲此起彼伏,待進了城,街道兩旁依舊擠滿了百姓,爭相目睹溫大將軍的風采。
溫長昀騎著高頭大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麵,接受著百姓們的歡呼和敬仰。溫綺羅和溫詩河則坐在馬車裏,緩緩跟隨。
溫詩河掀開車簾一角,看著外麵熱鬧的景象,臉上漸漸露出了笑容。
如今這萬人空巷的場麵,滿足了她作為溫家嫡長女的榮耀,也讓她暫時忘記了路途的勞頓。
溫綺羅眸光薄涼地掃過那攢動的身影,隻覺胸中寒意更甚。
大夏突騎,想來便是一場硬戰!
攸地,一陣急促地響馬疾蹄聲自後而來,鐵蹄敲擊青石路的聲響連成一片,百姓紛紛避身而散。
溫長昀聞聲回頭,目光瞬間冷若玄冰,而溫綺羅心中已有所料,不消片刻,為首那人騎著匹棗紅馬徐徐而近,正是曾有一麵之緣的蘭州府縣官鬱正德。
那鬱正德身著官服,衣袂著風而動。
他向溫長昀下馬行禮,麵上堆滿笑意:“大將軍一路風塵仆仆,未先派人知會,此等簡裝而行,實在是下官有失遠迎,疏於怠慢。”話雖恭敬,聲音卻沙啞至極,仿若被北風吹亂的枯草,難掩虛偽之意。
溫長昀未答,隻單手勒住韁繩,眼睨著鬱正德,上回見麵時鬱正德還自詡深諳官場,想來這一回的禮遇也是被夏國人逼急了。
“縣令客氣了,溫某奉旨到蘭州整頓軍務,此乃軍伍事務,無需特意煩勞縣衙。”
鬱正德麵色那刹間,略有些僵硬,堪堪掩下又複迎了笑:“大將軍言重了!溫家軍威名在外,再者這蘭州百姓皆心係您,末官也是盡本分罷了。請大將軍放心,末官自當竭盡所能協助軍中的調度。”
溫長昀再未言語,抬手一揮,策馬揚鞭,繼續向城中行去,隻留下一句話隨風而散:“那便多謝縣令了。”言語中的淡薄,便是坐實了兩人之間客套涼薄的距離。
鬱正德固然心中憋悶,麵子卻還維持殷勤,連忙命人清空道路。
“大將軍英風依舊,末官等本該隨軍護駕,但實在忙於公務,一時不得隨車,隨時在縣衙恭候大將軍。”他以袖掩風,躬身作揖。
褒貶不及他,溫府車隊早已擴大了與衙役隊列的距離,鬱正德在原地幹站片刻,見出力不討好,也隻得暗自消氣,自去往縣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