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民生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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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劉辯得知了樊陵對於那些老弱的安排。
有老弱存在的不止趙義發現的這些,負責招募百姓的小吏也不都是出於善心,樊陵皆根據實際情況依律處置。
而老弱們並沒有被樊陵趕走,而是被他留了下來負責為做工的百姓們做飯。
他們的工錢會削減到每月六百錢,但即便如此,也已經超過他們在別處的工錢了,更別說還包吃。
也因此,劉辯並沒有越級插手此事。
劉辯終究沒有帶著自己的行政班子來,不宜在這裏待得過久,是以,又在河道處停留了一天,與參與疏通河道的百姓交談之後,劉辯最終選擇了回程。
這時候,劉辯之前來到這裏的消息才在做工的百姓中流傳出來。
“亭長,之前跟俺們說話的真的是天子嗎?”
“你傻了,叫什麽亭長?現在要叫從事了!是吧亭長?”
“叫什麽都行,我還是從前那個我!”麵對著鄉人,趙義臉上的笑容都沒停過。
他解釋道:“當時天子擔心你們知道天子的身份後不能放開了說話,所以才保密的。”
“其實,俺當時看天子說話那麽好聽,要不是他身邊有兩個人看著嚇人,俺當時還想靠天子近一些呢!”
聽到這話,趙義笑道:“還好你沒靠過去,你們是不知道,我當時見到你們說話那麽大聲,生怕你們說出什麽虎狼之言……”
“俺們跟天子說了這麽久的話,這事,可得記上一輩子!”
“哼,瞧你那點出息,我回去就讓我家那豎子替我記著!”
“俺那孫子學了幾個字,俺回頭就讓俺孫子把這事寫下來。”
“你孫子才識得幾個字啊……”
眼見著鄉人討論得越來越熱烈,趙義忽然看到不遠處有人在向他招手,當即站了起來,大聲喊道:“天子賞賜的羊肉和豬肉都煮好了,帶上碗筷去排隊,一個個地不準插隊不準搶!”
“終於好了,聞到這肉香味俺早就饞了……”
“別說了,快去排隊。”
“急啥?我跟你們說,先去吃到的都是鍋上麵的肉,煮的不夠爛,下麵的肉才又香又入味呢!”
趙義聽著這些聲音,看著發自內心高興的鄉人們,心中不禁感慨,這些都是陛下帶來的變化啊!
此外,他心中頗有些不舍,明日他就要離開這些鄉人跟著樊陵去了。
但趙義旋即想到天子交給他的重任,他要為了更多的“鄉人”而努力,一時間,不舍化為了鬥誌。
“亭長,為何不去吃飯啊?”
“好!”
……
雒陽,朝堂之中。
“朕前幾日去了一趟開封縣,所見種種,感慨良多。”
“過去數年,朕與眾卿多行新政,至於今日,百姓生計較十數年前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然此時並非我等誌得意滿之時,朕此行仍見到了許多問題,仍有百姓每日要為溫飽而發愁……”
“驃騎將軍司馬滿伯寧記錄了朕之所見,眾卿且觀之。又以多年來朝政得失,眾卿可上書暢所欲言!”
“朕昔日讀《禮記》嚐讀至‘大同之世’,心向往之,今日與眾卿共勉之。凡事以民生為重!”
言罷,眾臣皆拜。
朝會之後,接替因年邁致仕的袁滂大司農之職的劉表正要離開,卻忽然聽到了背後傳來的呼喊聲,他回頭一瞧,立馬行禮道:“原來是司空公!”
“不知司空公喚表何事?”
大司農本就是為司空所領。雖然在入京之前,劉表是和陸康同一級別的將軍,但兩人的年紀和資曆差距還是相當明顯的,論起名聲,早在劉表嶄露頭角的時候陸康已經靠著直諫天子而揚名了。
是以,對於這個上司,劉表還是很服氣的。
他還年輕,有的是機會競爭三公之位。
陸康拱手回了一禮,然後說道:“邊走邊說,今日本來就有事要尋景升。”
“今靠近年關,各郡國上計已定,而國庫情況終究如何,來年預計能有多少歲入,能否支撐朝廷開支,還需景升給我一句準話。”
劉表當即說道:“公放心,今歲及明歲朝廷雖新增了不少支出,然隻要明年歲無大災,以我估之,足夠使用,說不得還有結餘呢!”
劉表知道陸康這麽問的原因,因為自他擔任司農卿之後,碰到國庫支出之事一直都是天子說多少他就出多少,而非像前任的袁滂一般隔三差五就要和天子討價還價一番,順便打一打天子西園錢的主意。
由此,也怨不得陸康心生疑惑。
說著,劉表停下腳步為自己解釋道:“昔年前司農卿袁公之所以對外表現地很吝嗇,隻因當初國庫空虛,而需要用到的錢糧的地方卻很高,入不敷出。而今,國家歲收已經足以量入為出。”
見劉表說得如此正式,陸康也就放下了心中的最後一絲顧慮。
在與劉表繼續走了幾步後,他又開口道:“陛下準我等上書暢所欲言,稟朝政之得失,景升有何想法?”
劉表聞言一怔,一時有些猶豫該怎麽回答。
好在這句話隻是陸康的引子,卻聽陸康繼續說道:“景升久在荊州,我想著荊揚二州有相似之處。昔我在揚州之時,為平息叛亂,不得不多征百姓。而百姓供官徭役,多有超出,道路相繼,兄去弟還,首尾不絕。”
“今又起運河,雖先以酬勞雇之,然至明年,終不免徭役……”
“又有朔方、北地、西域之事。若明年再行他事,吾恐國庫錢糧夠用,而百姓不堪驅使。”
劉表聞言,反駁不了陸康的話,因為種種原因,百姓們所實際承受的徭役是要勝過規定的時間,這是麵對叛亂等緊急事件不可避免的事。
他略作猶豫,也說道:“不止百姓疲乏,鬥食佐史亦疲乏也。”
“公之意可是?”
劉表是聰明人,他其實已經明白了陸康的想法。
陸康說道:“陛下關心民生,我等本自州郡而來,豈能閉口不言?”
“明年,乃至於更久,不該再有類似運河之事了。”
劉表沉默了。
許久之後,劉表才說道:“仗義執言,吾輩義不容辭!”
他決定要把自己的諫言說的隱晦一些。
……
“好一個‘春秋冬夏,略無休時’。”劉辯正在在陸康的奏書。
此時陪在劉辯身邊的中常侍已經變成了郭直,至於郭勝,他的年紀也日漸大了,漸漸由郭直來代替他在雲台殿當值。
而郭直畢竟很少跟在劉辯身邊侍奉劉辯處理政事,麵對劉辯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一時根本不知劉辯是喜是怒。
但他好歹跟在劉辯身邊的時間久了,知道這種時候不需要他說話。
“傳令給尚書台,著賜司空百金,以彰其所奏。”
郭直立馬領命,他心中也鬆了一口氣,還好沒說話,他起初還以為天子在發怒呢!
劉辯並不知道身邊的宦官所想,通過陸康的奏書,他意識到自己還是不可避免地犯了好大喜功的錯誤,明明知道在度田之後,正該與民休養,然而麵對各處送上來的機會,他還是沒有忍住。
不過,現在意識到還不遲,隻要他將來幾年不再進行別的大動作即可。
雖然以劉辯想來隻要將現行的規劃繼續推進下去,也沒有什麽需要大動作的方向了。
劉辯發現,這種號召臣子上奏的做法很有作用,他都想著要不要將之引為定製了,從而給一些官員說出他們平時不敢說出的話的機會。
“民生為重!”劉辯在心中再度向自己強調了這麽一句話。
他絕不能光說不做。
然後,他繼續看起了群臣的奏書。
隻不過陸康屬於上書最早的那一批人,估計下朝之後就開始寫,寫完就送上來了。而同一批能夠與陸康相比的奏書一份都沒有,其中大部分都是迫不及待地來向劉辯歌功頌德的,對此,劉辯看了幾份便看得有些膩了。
他在等著接下來的更有價值的奏書。
……
“民生為重!這樣的道理還用我多說嗎?”劉虞很是生氣。
在幽州的第二場大雪時,為移民而建設的房子竟然有被壓塌的,甚至還出現了傷亡。在冬日寒冷的幽州,用於禦寒的房子如此粗製濫造,讓他如何能不怒?
“那些倒塌的房子究竟是何人主持所建,官冊之上皆有記錄,按冊拿人!”劉虞下令道。
隨著陸康、劉表等人陸續入京為官,劉虞也知道自己入京的日子不遠了,眼前安置移民的事宜大約就是他在幽州所做的最後一樁大事了。在他幽州的最後一任上,他焉能容許此事有變故!
為此,劉虞不僅立刻派人去抓人,更是不顧雪後道路還未徹底暢通,親自去了事故發生地上穀郡。
“狗奴,瞧瞧你做的好事!”
上穀郡,典韋正揪著一個明顯小吏打扮的人的衣領將他在地上拖行著來到了一處臨時搭建的茅草亭中,其中共有五個一看就是臨時製作的並不算厚實的棺材。
“記住了,這些人都是因你而死!”典韋怒斥道。
“今年雪大,有些房子支撐不住,也是難免的事。”
“難免?那為什麽鄰近鄉裏別處的房屋不塌,隻有由你督造的房屋有問題?”典韋見此人事到如今還在推卸責任,登時更怒了,“由你督造的房屋超過了百戶,然經此大雪,已經倒塌的便有十戶,我親自查了那些還沒倒塌的房屋,其中不少都已經出現了大大小小的問題……還說與你無關?”
說到這裏,典韋將始作俑者提起來又摔到地上,指著其中兩口棺材說道:“你一定不知道,這一戶有三口人,他們有個女兒,他們的房子是最先塌的,那時還是白日。但他們隻來得及把女兒保護在身底。”
說罷,典韋又再度把人提了起來……
周圍圍觀的百姓們無不露出快意的目光。
自從他們發現房子會塌之後,根本就不敢睡在房子裏。還好當時是白日,不然若是晚上傷亡隻會更重。
管寧同樣在場,他所居住的學舍倒是沒有出現什麽問題,但他瞧著這一幕,卻也沒有阻止典韋的行為,盡管典韋下手一次比一次狠。
……
另一邊,劉虞還沒離開州治所在的廣陽郡,在車駕上就得到了一條消息——有個犯罪的小吏被一個叫做典韋的將官活活打死在逝者的棺前。
劉虞稍加了解之後就明白了是這個小吏為了建造更多的房屋而忽略了房屋的質量,說不得其中還有用劣質木材中飽私囊之事。
小吏死不足惜,關鍵在於典韋行的是私刑,如果較真的話,是違逆國法的。
“將軍,我聽說過典韋,他昔日是陛下護衛在陛下近前的羽林郎。此次來幽州,更是從平叛大軍中抽調而來。”和劉虞同乘的從事齊周介紹完後建議道,“以屬下之見,典韋此舉雖莽撞,但也極大地安撫了人心,讓移民不至於因此心生怨憤。”
劉虞思慮一陣後說道:“我會上書為典韋請功。”
稍有他又補充道:“便是典韋未曾當過羽林郎,我亦不會治他的罪,事急從權。”
對於劉虞的說法,齊周是信的,可他作為下屬,肯定要為劉虞介紹清楚背景。
說完這些後,劉虞對著齊周說道:“待到明年,這些來自青徐等地的移民在幽州正式安家立業,大約就是我歸於雒陽之時了。”
“君若願意,我便上書舉薦君,以君之才,無論是被征入朝還是在地方為一縣之令,皆綽綽有餘。”
齊周聽後,很是感動,並果斷拒絕了劉虞的提議:“我本布衣,蒙公看重,以為從事,至今已逾十載。公若不棄,周願一直追隨於公。”
“我在幽州這十餘年,有君相助,才是我之幸事啊!”
一時間,兩人在馬車裏感懷起來。
而在感懷之後,待劉虞到了上穀郡中,卻是少見地展示了自己的雷霆手段。
劉虞愛行仁政,卻不意味著他隻會仁政。
走之前,他總要留下一個政通人和的幽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