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朕德無虧【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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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門的夜色下,李建成冒著大雨走進皇宮。
他身後的士卒們做這件事情的時候,壓根沒有任何的畏懼和害怕,因為這件事情他們的前輩已經做過了,替他們嚐試過這一條路。
這是一條能走得通的路。
所以他們不必擔心,不必害怕。
走就是了。
贏了——那麽多前輩們的成功例子擺在那裏,贏了就是功成名就,從龍之功,享受榮華富貴!
輸了——輸了還用管那麽多?大不了就是一個死。
可以說,當年楊堅所做的事情徹底將皇帝頭頂的神聖光環給去掉了,在所有士卒的眼睛中,皇帝不再是那神聖的不可高攀的人物,他們一樣會流血,一樣會死。
大雨瓢潑落下,徐林站在李建成身邊,眉宇中帶著些許慎重的神色。
“殿下。”
徐林抬起頭,雨水順著他的盔甲一點點的流淌下來。
他神情嚴肅的說道:“太上皇不是請您帶著諸位君候一同前來麽?”
“其他幾位君候呢?”
這裏徐林所說的是李建成的幾個兄弟。
李淵作為南唐偽帝投降了之後,他的孩子們和李世民都是兄弟,按照道理來講是都要分封國公之位的,但由於種種因素,所以這些孩子並未曾都加封國公。
唯有李建成因為是“太子”,所以被加封為“晉國公”,其餘的幾個人全都是“侯”,而且全都是不能夠世襲爵位的那種最垃圾的侯。
但.即便是最垃圾的候,那也是候啊!
更何況,李淵之前腦子不清楚的時候,和李建成進行謀劃的時候,肯定是不會忘記自己其他的兒子們的,他同樣想要帶著這些兒子一塊。
所以此時的徐林才會謹慎的發問。
他冒著殺頭、誅九族的風險,可見到的卻並不是當時交代的全部的人,而是隻有一個孤零零的晉國公?這其中是出了什麽差錯,還是晉國公不願意帶著那些人?
亦或者是晉國公便是那個“差錯”?
他們幹的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事情,沒有辦法不去謹慎。
李建成隻是微微一笑,他看著徐林說道:“玄霸、元吉他們不願意跟著我一同前來,這也是我沒有辦法勉強的事情。”
“元吉更是斥責我,說我和父皇是犯上作亂的奸臣,甚至要揭發我們兩個。”
李建成微微抬起頭,腦袋與天空恰好形成了四十五度的陽角,雨水從他的麵頰上緩緩滑落下來,李建成的麵容十分清俊,此時顯得倒是有幾分令人憐憫了。
“更何況,他們的手中其實並沒有太多刀兵,此時有我一個不就夠用了麽?”
“還是說徐將軍想要叛變?”
被李建成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徐林也有些無奈,當即歎了口氣說道:“國公既然如此說了,徐某也沒有什麽話講,我不過是為了國公和太上皇的雄圖霸業操心罷了。”
他攤了攤手:“如今,玄武門雖然已經成了突破口,可以從這裏進入皇宮,但我等卻並不能長驅直入。”
“太上皇陛下說的會接應的人也沒有來,已經錯了半個時辰了,殿下既然來了,那一應事務便全都由殿下去處理了。”
“如今我等該如何行事?”
李建成皺眉,父皇所承諾接應的人沒有來?
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覺著這其中好像有些陰謀的味道,但此時他已經沒有別的辦法和出路了,隻能夠強硬的一條路走到黑。
“不必著急。”
李建成看似神色平和而又淡定,智珠在握,但其實心裏已經慌成了老狗。
“沒有接應的人難道我們就無法前往了麽?”
“徐將軍此時既然這般當眾問出了口,應當已經有了破解的辦法?否則這半個時辰,您不會隻是單純的在等我一個不了解皇宮的人來想辦法吧?”
徐林啞然一笑:“這是自然的。”
他沉吟了片刻後說道:“倒是有另外的一條路,但是那條路十分凶險,而且有一些士卒把守——當然了,相較於其他的路,這條路是最簡單的。”
“若是國公願意的話,臣可以冒險帶您前去。”
危險很大的另外一條路?
李建成基本上沒有任何的猶豫,他此時也真的沒有時間可以讓他猶豫了。
“那便去吧!”
他直接做下了這個決定。
李建成覺著,不管什麽事情,其實最終都是要賭的,若是不敢賭的人,那麽從一開始便就已經輸掉了鬥爭。
太極殿
如今的情形與方才相比幾乎沒有太多的改變,皇帝還是坐在那裏,太上皇還是在哭訴,請求著其他人的幫助——而其他人為了告訴皇帝我是你的人,免得皇帝誤傷,所以幹脆利落的叱罵太上皇。
一切都太順利了。
順利到了連簾子後麵那個年輕的、非常年輕的、第一天擔任起居郎記錄皇帝實錄的這個史官都覺著有些不對勁了,他總覺著這大殿之內的氛圍是有點問題的。
但他太年輕了,根本說不上來這些事情有什麽問題。
於是
他放下了手中的筆,不敢繼續記錄了。
玄武門內,一群人又走了兩刻鍾的功夫,忽然在前麵帶路的“徐林”停了下來,而在他從前麵引路的時候就察覺到了不對,但卻無法離開了的李建成也突然停了下來,然後令自己身邊的人迅速戒備。
李建成抬起眼眸,看著麵前的人,心中那個猜測在不斷的變成現實。
他冷漠而又憤怒的看向徐林:“徐林!你竟然敢背叛我們!”
“你以為你做出來了這種事情,皇帝還會信任你麽?”
徐林隻是站在那裏,一言不發,而後衝著身後的某個方向行了一個禮。
那人緩緩從大雨帷幕中走出來,身上的衣衫整潔,臉上還帶著些倨傲的神色,整個大唐能夠有這樣子神色的唯有一個!
那便是宇文化及!
而宇文化及此時出現在這裏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他接到了一個命令,一個除了他之外,其他人去做這個事情都會顯得有些不太配的事情。
整個大唐,隻有他自己一個人有這個資格!
有資格做這個事情!
“晉國公殿下——”
宇文化及裂開嘴,一口大白牙在這黑夜中倒是有些閃爍了,讓人第一時間便注意到了這一口潔白的牙齒,而如今,這一口大白牙說出了令李建成內心惶恐而又恐懼的話。
“晉國公殿下,您怎麽在這裏?是要謀逆麽?”
他歪了一下腦袋,看著李建成說道:“哦不對,原諒本將軍說錯了,你不是準備謀逆,而是你已經謀逆了!”
宇文化及抽出來自己腰間的長劍,整個人的臉上帶著些許玩味:“那麽國公殿下,您準備怎麽死?”
“今日我心善,可以允諾讓您挑選一個邁向死亡的辦法!”
李建成緊緊的握著手中長劍,臉上帶著猶豫和害怕的神色,但緊接著他就知道自己即便是再怎麽害怕也是沒有任何作用的!
他必須要奮力一搏!
萬一呢?
萬一奮力一搏成了,他不就是還能坐上那個位置?
此時想要坐上那個位置的李建成已經瘋了!
“殺!”
他咬著牙,臉上帶著猙獰。
雨水拍打在他的臉上,反射的月光將他的臉頰照亮,他像是一頭瀕死的猛虎一般!
而在李建成的身後,那群早已經有所準備的士卒們也都是拚了命一樣的奮力往前搏殺!
此事被皇宮的守衛發現,他們早已經沒有了退路,除非他們贏了,否則不管是誰贏了,他們都必然會迎來清算!
“殺!”
一群人猙獰而又醜陋。
大雨之下,所有的一切喧鬧聲都被遮掩在這瘋狂的大雨聲中,不斷的人有倒下,屍體癱瘓在地上,而後鮮血還從他的身體上不斷的流淌而出,而後隨著雨水衝刷著這玄武門的地板青磚!
太極殿中
在那喧囂聲響起來的一瞬間,所有人都下意識的繃緊了自己的身體,害怕麵對,不敢麵對那喊打喊殺的聲音,但大部分都鬆了口氣——因為若是皇帝完全沒有準備的話,此時就不應該是喊打喊殺的聲音了,而是那些亂臣賊子直接坐在這太極殿中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麵的喧鬧聲逐漸變小,直到最後完全消失。
而後,那大殿外響起一陣腳步聲,聽著聲音應該是兩個人,其中一個是回來複命的宇文化及,那麽另外一個是誰?
幾乎所有人都看向那個大殿的門口,他們都想知道,另外一個人是誰!
當人完全走進來的時候,大部分的人麵上都是帶著迷惑的神色,他們從來不認識這個人到底是誰——畢竟這個人看似好像不是出身大世家啊。
“回稟陛下。”
宇文化及將手中的頭顱捧在頭頂,人們這才意識到,這位大將軍一路走來一路提著這鮮血淋漓的人頭!這對他們來說,何嚐不是一種威懾呢?
“罪人李氏建成,偽唐太子,當今晉國公!”
“臣已然將其誅殺了!”
而他的身旁,徐林同樣是如此表述著,隻是他的表述較為宇文化及更加完善公正,人們也終於從這位的眼睛中看出來了什麽.
最先破防的便是李淵!
不知道他是真破防還是假的破防,總而言之他直接大吼一聲:“徐林!你竟然敢背叛我!”
徐林隻是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李淵,不知道這位是不是在幫自己,如今的他已經完全看不出來了。
人心隔肚皮!
朝堂上的三公也都已經來了,老老實實的站在那裏——雖然三公此時已經是虛銜了,完全沒有人可以行使那偉大的權力。
他們不敢討論今天的事情,因為這已經算是皇家自己的醜聞了。
“諸位愛卿。”
此時的李世民好似是被嚇壞了一樣,也似乎是陷入了某種詭異的心情,所以他主動開口問道:“諸位愛卿,此事該如何處理?”
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表示沉默。
怎麽做?
一個是皇帝的家事,他們誰敢評判啊,誰知道皇帝到底想怎麽處理啊?
唯有一個人在這個時候站了出來。
正是陳若瀚。
陳若瀚聲音尋常:“陛下,此事應當公之於眾,而太上皇身為陛下的父親,不能輕易殺死,但聽聞太上皇喜愛黃老,可以在宮中找一宮殿,供太上皇修黃老。”
其他人都明白,這是寫作“修黃老”,實則是“圈禁”。
陳若瀚繼續說道:“至於晉國公麽?人都死了,將他所做的行為令所有人都知道,令他被記錄在史書之中,這已經算是對他最好的懲罰了!”
李世民坐在那裏,沉默著。
片刻後,他像是求證一般的問道:“諸位愛卿,朕德有虧麽?”
所有大臣你看我我看你,都會都得出了結論。
這跟皇帝有個屁的關係啊。
皇帝對太上皇的確是挺好的,對晉國公也挺好的。
於是,宇文化及作為群臣代表,站了出來,看著李世民說道:“陛下德行自然無虧,該認錯的是這膽大包天的父子二人!”
又是良久。
就在眾人都以為聽不到李世民答案的時候,李世民歎了口氣。
“罷了。”
“朕德行無虧,讓天下人知道也並不是朕的錯,也是一件好事。”
“既然如此,那便昭告天下吧。”
李世民仿佛做出了決定。
他整個人都變得輕鬆了許多。
“傳朕詔令,太上皇、晉國公意圖謀逆,本應株連,然則念在.多年父子之情的份上,隻誅首惡,不株連其家人!”
“太上皇喜好黃老學說,朕為其修建宮殿,日後太上皇便在其中潛心禮道。”
“晉國公謀逆當場被殺,便不再追究其家中子嗣責任。”
“隻是.”
再三猶豫之後,李世民終究說道:“令其遷出京都,遷往蘇杭!沒有朕的允許,永世不可回來!”
貞觀元年。
太上皇及晉國公謀反的事情令天下人震驚,而皇帝坦然的態度則是淡化了這出醜聞。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在交口稱讚皇帝的仁德。
沒有人再提及那跳梁小醜一般的晉國公與太上皇了。
盛世,仿佛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