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滾滾大勢!命運與反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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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遙憶往昔,陸有林與李伯約皆負笈於國子監,乃是同窗摯友。
    那時候,國子監皆以聖賢之學為圭臬,埋首於經史子集,期冀有朝一日能於科舉之途嶄露頭角,光大門楣。
    陸有林與李伯約亦在其間,勤勉向學,不敢有絲毫懈怠。
    然陸有林雖才情不淺,於科舉之試卻屢遭挫折,多次名落孫山,仕途之夢仿若遙不可及之星。
    恰在這時,朱允熥駕臨國子監,給學子們講課,帶來了前所未聞的科學。
    猶如春日驚雷,於一眾學子心間炸開,為他們開啟了一扇嶄新的知識之窗。
    陸有林敏銳地察覺到,這或許是自己命運轉折之契機,遂毅然舍下多年苦讀的科舉之路,轉而投身於大明製造局,潛心鑽研火藥之術。
    那時候製造局,雖然有數不清的工匠,但他們的文化水平普遍較低,全靠經驗行事。
    曾參加過科舉,能進入國子監讀書的陸有林,在當時的製造局內,無疑是一位高材生。
    雖然聖賢書中沒有火藥知識,聖賢的道理也不能用於製造火藥,但學習能力卻是相通的。
    有文化知識作底蘊,相較同期僅依傳統技藝摸索的火藥工匠,優勢立顯。
    自入製造局,陸有林心無旁騖,一心撲在火藥,尤其是子彈的研究上。
    將朱允熥所授的科學原理,應用於實踐操作。
    每一次試驗,皆精心籌備,記錄下每一個細微的數據與變化。
    曆經無數次的反複嚐試與修正,從火藥的配方調配到製作工藝的改良,漸次取得成效,直至成為子彈工廠的廠長。
    李伯約雖然當時並沒有離開國子監,卻也對科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在閑暇時,做起了各種試驗。
    《科學》期刊成立後,他開始向其投稿,也被采納了幾篇文章。
    再後來,大明製造局改製,成立大明朝廷資產部。
    各廠分立,由吏部向各廠委派官員。
    因為朱允熥要求吏部必須任命懂技術的官員,而此前許多讀書人隻知讀聖賢書,完全不懂科學和技術。
    故而吏部在官員任命之際,頗費思量。
    最終,廠長之位多由朝廷資產部依據實績舉薦,從原技術工人與經驗豐富之管理人員中精心遴選。
    為求權力製衡與管理周全,廠督之職則主要從大明科學院擇取。
    其中,不乏科學院潛心鑽研之研究人員,以及曾在《科學》期刊及其子刊發表文章、深諳科學道理各行各業精英與讀書人。
    李伯約也是因此被選中,從國子監的一名學生,一躍而成為子彈工廠的廠督。
    要知道,子彈工廠的廠督可是五品官銜。
    至此,李伯約一步登天,跳入龍門。
    當然,像他這樣的人,遠不止一個。
    朝廷資產部下屬六七十個工廠,按政務處製定的規定,其主管廠長和廠督皆為五品官。
    眾多此前對朱允熥所授科學一脈感興趣,掌握有專業知識的人,借此難得之機遇,得以擺脫往昔默默無聞之境。
    被朝廷委以重任,提拔升遷,成為朝堂之上的一股新興勢力。
    相較之下,那些仍然執著於科舉舊途、抱殘守缺的讀書人,卻陷入了尷尬之境。
    至今,他們大多窮盡心力,僅能謀求七品、八品之微末官職,且往往求之而不得,困於仕途之泥沼,滿心焦慮與迷茫。
    雖說他們對外聲稱管理工廠五品官整日與工匠雜役為伍,不如文官清貴高雅。
    衛所裏的百戶,也都是六品官,但真能和七品的縣令比嗎?
    廠長和廠督亦是此理。
    同為五品官,實際權力地位肯定遠遠不及同知,甚至連縣令都比上。
    當然,這也就是他們自欺欺人的安慰。
    五品官怎麽說也是五品官,是許多人一輩子渴望而不渴求的高位。
    真有機會任職,就不知有多少立即收起所謂廠督廠長無用,不堪的言論,反而趨之若鶩了。
    在朱允熥全力推動的改革浪潮之下,時代仿若奔騰的江河,滾滾向前,變遷之勢不可阻擋。
    時代的一粒灰,落在個人頭上,就是一座山。
    反過來,時代的一朵浪花,若能借勢,就能讓人扶搖直上,平步青雲。
    個人的命運總是會受國家大勢的影響。
    陸有林和李伯約,無疑是其中的幸運兒。
    他們也對朱允熥極為感恩。
    兩人一番對話結束,當即便布置下去。
    很快,派往政務處問詢的人,便出發了。
    與此同時,子彈工廠大門緊閉,守衛亦加強了巡邏。
    就這樣約摸過了一個多小時,就在陸有林和李伯約皆緊張焦急不安的等待之時,高台上的哨兵忽然喊道:“有兵馬前來!”
    陸有林和李伯約皆連忙登上子彈工廠外麵的門樓,向遠方望去。
    隻見朱高煦騎著馬匹,帶著大隊大隊的兵馬,正黑壓壓地向工廠這邊走來,聲勢極為驚人。
    兩人不驚皆倒吸了一口涼氣。
    最為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朱高煦真的反了!
    陸有林沒有猶豫,高喊道:“加強戒備,馬上組織工廠的工人出來,與守衛一起作戰。”
    朱高煦在工廠外麵不遠外勒馬站住,高聲喊道:“子彈工廠廠督李伯約,廠長陸有林貪樁枉法,圖謀不軌,今已東窗事發。”
    “刑部奉陛下諭旨,前來捉拿問罪。”
    “爾等還不速速開門受縛?”
    那聲音在空氣中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與壓迫,讓人心驚膽戰。
    “聖旨?聖旨何在?”
    陸有林雙目圓睜,聲如洪鍾地質問道。
    那聲音在空曠的場地中回蕩,滿是憤怒與不信。
    “爾等打開大門,自然會給你們看。”
    朱高煦麵色冷峻,同時向守衛喊話:“陛下說了,李伯約和陸有林謀逆之事,與子彈工廠的守衛和工人無關。”
    “隻誅首惡,不殃及無辜。”
    “爾等不要聽這兩個惡賊的命令,快將他們兩人拿下,打開門來,將其交朝廷問罪。”
    “如此爾等不僅無罪,反而有功。”
    他的話語擲地有聲,眼神中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與急切。
    此言一出,守衛們頓時一陣騷動。
    朱高煦身份尊貴,位高權重,剛剛才威風凜凜的進入過子彈工廠。
    眾多守衛都曾親眼目睹李伯約和陸有林在他麵前的卑躬屈膝之態。
    此刻,他親率人馬前來,口口聲聲說有聖旨拿人,守衛們心中不明就裏,難免有些動搖,交頭接耳之聲此起彼伏。
    李伯約見狀,當即高聲怒斥道:“朱高煦,你當我等是三歲孩童不成?”
    “陛下若真有聖旨給你,你剛才進來了,為何不宣旨?”
    “再說,若真有聖旨在身,你又何須這般大動幹戈,率如此眾多的人馬前來?”
    “隻消帶幾名差役,進入工廠宣旨,將我等二人捉拿便是。”
    “之前你無故要領一百萬發子彈,我便心生疑慮。”
    “如今看來,你果然是心懷不軌,意圖謀逆。”
    ”朱高煦,陛下天威浩蕩,豈是你能輕易冒犯的?”
    “還妄圖謀逆造反,簡直是自不量力!”
    “我勸你還是早早束手就擒,向陛下負荊請罪吧。”
    “說不定,陛下念在同為皇室子孫的份上,還能饒你一命。”
    “倘若你執迷不悟,犯下彌天大錯,那便是萬劫不複,死路一條!”
    他的言辭犀利,義正言辭,此時也不再稱其為小王爺,而是直呼其名,臉上的神情更滿是對朱高煦的鄙夷與斥責。
    一番話說完,李伯約稍作停頓,深吸一口氣,又向四周的守衛喊話:“朱高煦已然謀逆,他這是在誑言陛下之令,其目的便是要占據子彈工廠。”
    “子彈工廠,乃朝廷重地。”
    “我等身負守廠之重任,若有絲毫閃失,便是百死莫贖!”
    “朱高煦之前來領子彈,我便心生疑慮,剛才已派人緊急上報朝廷,相信朝廷很快便會派兵前來平叛。”
    “隻要我等堅守幾個小時,朱高煦便插翅難逃。”
    “各位弟兄們,聽我號令,務必誓死守衛子彈工廠!”
    李伯約的話音剛落,隻聽得“砰”地一聲巨響,打破了這短暫的平靜。
    卻是朱高煦惱羞成怒,拿起火槍,瞄準李伯約的頭顱,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對於李伯約,朱高煦早已是恨之入骨。
    此人之前在自己麵前,表麵上裝出一副極其謙卑恭順的模樣,低三下四地阿諛奉承。
    可一旦涉及到子彈之事,便推脫說子彈工廠沒有存貨了,這般惺惺作態、口不對心的“虛偽”行徑,恰是他生平最為痛恨的。
    如今,李伯約又煽動工廠的守衛和工人來對抗自己的大軍,朱高煦隻覺得不將此人千刀萬剮,都難以平息心頭之恨。
    故而,他果斷地開槍了。
    在他看來,像李伯約這樣卑鄙無恥的小人,根本不配與自己多費口舌,唯有將其擊斃,才是對他最好的回應。
    這一槍,朱高煦瞄得極準,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必殺的決心。
    然而,世事難料,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李伯約恰好左右擺頭,他正急切地去查看旁邊守衛和工人的動靜與反應,腦袋自然而然地晃動了一下。
    “嗖!”
    子彈貼著他的右耳呼嘯而過。
    瞬間,鮮血從耳朵上緩緩流下,滴落於地。
    好險!
    李伯約心中暗驚,不過他很快便鎮定下來,身姿挺拔地站在那裏,巍然不動,仿佛一座巍峨的山峰。
    李伯約語氣堅定地高喊道:“弟兄們,今日我等若是為守衛工廠,戰死在此,那是為了大明捐軀,朝廷定會追封我等官職。”
    “我等的妻兒老小,後世子孫,都會受到朝廷的優厚撫恤與善待。”
    “我等的宗族,也會以我們為榮,將我們視為家族的驕傲。”
    “可若是受了這反賊的誑騙,丟失了子彈工廠,或者因為貪生怕死而降了反賊,等朝廷的平叛大軍一到,我們亦是必死無疑。”
    “還會令祖宗蒙羞,家族遭人唾棄。”
    “讓你們的妻兒,從此在人前抬不起頭來。”
    “讓你們的後代,被人肆意辱罵!”
    “弟兄們,今日我等是戰亦死,降亦死。”
    “你們是要做大明的忠勇之士,光大門楣,青史留名,還是要做那被萬人唾罵的奸佞之徒,你們就自己選吧!”
    他的聲音激昂慷慨,充滿了感染力,在空氣中久久回蕩。
    “我等死戰!”
    人群中,不知是誰率先高喊了一聲,那聲音猶如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麵,激起千層浪。
    “死戰!”
    “死戰!”
    “死戰!”
    刹那間,其他守衛和工人也紛紛響應,聲嘶力竭地高喊起來。
    大家都並非愚笨之人,心中自有一番思量與判斷。
    對於朱高煦所說的聖旨,起初眾人心中尚有狐疑,但很快便回過味來。
    李伯約所言句句在理,朱高煦若真有捉拿他們二人的聖旨,何至於帶如此眾多的人馬前來?
    這般興師動眾,明擺著就是想騙開大門,進而控製子彈工廠。
    除非李伯約和陸有林已公然反叛,否則,帶這麽多兵力前來,就太不合常理了。
    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他手中根本沒有聖旨。
    相對於那些在田地裏辛勤耕種,一輩子都難得出一趟遠門的淳樸農民而言,子彈工廠的工人,見識更為廣博,頭腦也更加靈活。
    平日裏,工人們最喜愛的《大明日報》上,便經常刊登各類奇聞軼事以及精彩的“故事”。
    還有那引人入勝的《三國演義》連載,再加上工人們下班後聚在一起聊天吹牛,彼此交流分享,相互影響之下,也都算是開闊了眼界,增長了見識,自然沒有淳樸農民那般容易上當受騙。
    目睹這一幕,朱高煦心中暗恨,卻也知道今日之事難以善了。
    他無奈地策馬回身,向後方的軍營奔去。
    事實上,他今日前來喊門,已然是冒著極大的風險。
    火槍與弓箭相比,有著天壤之別。
    箭矢的射擊距離有限,而且隻要穿上厚厚的盔甲,便能起到一定的防護作用,抵擋箭矢的傷害。
    可大明軍工廠裏生產出來的火槍子彈,威力巨大,足以穿透如今市麵上的任何盔甲,令人防不勝防。
    更何況,相對於弓箭的命中率,火槍的射擊更加精準,在有效射程內,幾乎能做到指哪打哪。
    故而,在冷兵器的弓箭時代,主將尚可陣前喊話,鼓舞士氣,甚至還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證自身的安全。
    到了火槍逐漸普及之後,就再沒有人敢如此貿然行事。
    輕易地將自己暴露在敵人的火槍射程之內,那無疑是自尋死路。
    朱高煦素日裏膽大包天,行事無所畏懼。
    他之所以敢冒險前來一試,不過是心存僥幸,想著能不能憑借自己的身份和話術,騙開子彈工廠的大門。
    至於說隻帶幾個人進去,冒充朝廷的名義拿人……
    朱高煦並非沒有考慮過這種方法。
    可問題在於,他手中既沒有聖旨,也沒有政務處的公文,僅憑刑部主官的身份,根本沒有權力拿人。
    他也曾想過偽造一份聖旨或者公文,但時間緊迫,倉促之間,卻是來不及籌備。
    既然騙不開大門,那就唯有強攻一途了。
    朱高煦心中暗暗盤算著,子彈工廠四周雖有高牆環繞,形成了一定的防禦屏障。
    但除了正門設有堅固的門樓,可以居高臨下的觀看四周及射擊外,其他地方的防禦設施都相對簡陋。
    自己率領著三千精銳兵馬,強攻下來,應該並非難事。
    想到這裏,朱高煦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狠厲與決絕。
    “進攻!”
    回到軍營內,他當即毫不猶豫地下達了命令。
    刹那間,戰鼓擂動,號角齊鳴,三千兵馬如潮水一般,向著子彈工廠洶湧襲來。
    喊殺聲震耳欲聾,仿佛要將整個子彈工廠踏為平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