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 最後的請求,再見老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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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天殿內,地圖被劃上一個又一個的圈圈。
    朱允熥意氣風發。
    他的大明,即將踏上征服世界的旅程。
    對於諸藩王而言,這哪裏是什麽出海遠行,分明是被“發配”海外。
    隻是他們心底清楚,犯下這等彌天大罪,除了接受,已別無選擇。
    隨著朱允熥一道道旨意頒下,眾人“發配”的去處逐一敲定,塵埃落定。
    處置完藩王,朱允熥微微抬起雙眸,目光如炬,緩緩掃向追隨藩王們一同進宮的其他人。
    此時的大殿,安靜得連根針掉落都能聽見,唯有眾人緊張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寧王朱權率先出列,他身著朝服,往日的瀟灑從容此刻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愧疚與惶恐。
    “陛下,臣有罪!”
    朱權“噗通”一聲跪地,聲音帶著幾分顫抖。
    “剛才他們對陛下橫加指責,肆意汙蔑陛下之時,臣本該挺身而出,為陛下解憂分難。”
    “可臣卻怯懦退縮,此乃臣之大不忠。”
    “臣請陛下降旨,治臣之罪!”說罷,他伏地叩首,額頭緊貼著冰冷的地磚。
    殿內眾人聽聞此言,心中皆是一緊。
    今日之事,猶如洶湧浪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發展轉折之快,讓人目不暇接。
    起初聽聞周王朱橚和朱高煦謀逆叛亂,消息傳來時,都以為機會成熟,緊接著皇帝召集眾藩王商討應對之策。
    隨後,眾藩王竟向皇帝發難,一條條羅列所謂皇帝之罪。
    再後來,叛亂奇跡般被平息,朱高煦被捕,眾藩王又瞬間換了副嘴臉,跪地求饒認罪。
    這般戲劇性的變化,讓眾人的心始終懸在嗓子眼,忐忑不安。
    他們隨藩王進宮之時,還存著向皇帝問罪的心思。
    藩王們指責皇帝時,自己身為臣子,卻也沉默不語,未曾為皇帝爭辯半句。
    如今藩王被治罪發配海外,他們又該何去何從?
    寧王朱權似乎下定了決心,再次叩首,高聲道:“臣亦願前往海外,為大明開疆拓土,護我海外子民,隻求陛下給臣一個機會,讓臣將功贖罪!”
    “準!”朱允熥威嚴的聲音回蕩在大殿。
    “謝陛下!”朱權如釋重負,重重磕頭,額頭磕出一片淤青。
    有了寧王帶頭,其他大臣們哪還坐得住,紛紛“嘩啦啦”跪地一片,齊聲高呼:“臣等有罪,臣等萬死!”
    朱允熥冷冷掃視眾人,眼神仿若寒刀。
    帝王威嚴而冷漠的聲音響起:“既然如此,那就都帶下去治罪吧!”
    在他心裏,不殺藩王,一是因為藩王終究是他的叔叔,與他有血脈親情。
    弑叔,無論哪朝哪代,都會惹來洶洶非議,更會給後世子孫開下惡例。
    況且,真要殺這麽多的藩王,老朱那裏,他也沒法交代。
    再者,藩王還有大用。
    他心心念念向海外發展、擴張的國策,正需藩王帶頭衝鋒陷陣。
    有價值的棋子,自然不能輕易舍棄。
    至於這些大臣,從跟著藩王踏入奉天殿起,就已是取死有道。
    對自己不忠之人,留著也是禍害。
    朝廷何時缺過想當官的人?
    真當他這皇帝是大慈大悲的泥菩薩,不會殺人嗎?
    一聲令下,侍衛們魚貫而入,迅速將一眾大臣押解下去。
    大殿裏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死寂,唯有押送時的腳步聲,聲聲敲在眾人的心坎。
    這時,朱允熥目光隨意一瞥,落在了禮部尚書陳迪身上。
    與周圍慌亂求饒的眾人截然不同,自始至終,陳迪身既沒有開口求饒,更未曾認罪,就那麽靜靜地站著。
    朱允熥心念微動,開口道:“陳迪,你就不想說點什麽嗎?”
    陳迪身形緩緩挪動,蒼老的身軀在光影下更顯單薄。
    他徐徐抬頭,眼眸深邃而沉靜,拱手深深一拜,朗聲道:“陛下是千古未有之君。”
    “大明江山在陛下的治理下,定能越來越繁榮昌盛,此乃老臣深信不疑之事。”
    他頓了頓,繼而緩緩跪下,重重拜下。
    “臣乞一死,唯願在死前入宮。”
    這一番話,讓大殿瞬間陷入更深的沉寂。
    眾人皆驚駭地看向這位老尚書。
    “入宮”二字,含義不言而喻。
    此前早有傳言,老皇帝似被新皇囚禁在後宮。
    先前藩王逼宮那般混亂時,就連老朱的兒子們,對此都沒有提及。
    或是叛亂平息得太快,沒發展到那一步。
    又或是眾人各懷鬼胎,無人顧及老皇帝之事。
    此刻叛亂已平,陳迪卻突兀提出入宮,怎能不讓眾人驚愕萬分。
    朱允熥高坐在奉天殿的龍椅之上,龍眸如炬,仿若實質般地直直落在下方跪著的陳迪身上。
    那目光深邃如海,似要將陳迪看穿,卻並沒有說話。
    一時間,大殿之內靜謐得落針可聞,唯有眾人緊張壓抑的呼吸聲在空氣中微微回蕩。
    就在這片死寂之中,卻仿若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龍威。
    就這樣在悄無聲息中悠悠彌漫開來,籠罩著殿內的每一寸空間。
    帝王之怒,若天之威。
    此刻朱允熥隱忍未發的怒氣,恰似那九天之上正在瘋狂匯聚能量的雷霆。
    雖暫未轟然劈下,卻已然讓人心驚膽戰。
    那股沉甸甸的壓抑之感沉沉地壓在眾人的心尖之上,比雷霆真正落下時帶來的震撼還要讓人害怕。
    大臣們早在此前就已被紛紛捕押了下去,他們低垂著頭,腳步踉蹌,在侍衛的押送下離開了大殿。
    眾藩王們見此情形,也都心照不宣地悄然行禮,而後默默退出了奉天殿。
    不多時,這原本還熱鬧喧囂、充斥著各方勢力交鋒的偌大奉天殿內,便隻剩下陳迪一人形單影隻地靜靜跪著。
    朱允熥微微仰頭,輕輕歎了口氣,這聲歎息在空曠的大殿內悠悠回蕩,飽含著諸多複雜難明的情緒。
    他繼而緩緩開口,語氣平淡中卻又似乎藏著幾分探究:“何必呢?”
    跪在地上的陳迪身形微微一震,仿佛被這三個字觸動了心底最深處的執念。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堅定而決然,直視著上方的朱允熥,開口說道:
    “臣乃老皇帝的老臣。當日老皇帝入殮之時,臣懇請想看一眼遺容,而後便想隨之而去。”
    “可陛下拒絕了臣,臣那時便覺自己該死,之所以苟延殘喘至今,便是希望藩王們能逼問出真相。”
    “如今,他們也失敗了。”
    陳迪的聲音平靜無比,仿佛在講述著一個與己無關的故事。
    隻是那微微顫抖的雙手還是泄露了他內心的波瀾。
    他繼續說道:“陛下乃當今天子,天縱神武,自執政以來,平倭國,以雷霆之勢蕩平外患。”
    “蕩草原,讓那些遊牧鐵騎不敢再輕易犯我邊境。”
    “重改革,使得朝堂內外煥然一新。”
    “所立下的豐功偉績,皆非藩王所能比擬。”
    “他們會敗,實乃意料之中。”
    “隻是臣未曾料到,他們會敗得如此之快,竟連撼動陛下分毫都做不到。”
    陳迪微微頓了頓,像是在平複內心洶湧的情緒,又道:“臣亦深信,陛下定能成為一代明君,帶領我大明開創前所未有的盛世。”
    “百姓們必將會永遠感激陛下的恩澤。”
    “千秋萬載之後,陛下的功績,亦會被無數人傳頌。”
    “今日那些擁護陛下、輔佐陛下之人,皆會成為大明朝的忠臣,名留青史。”
    “實是每一個讀書人的畢生夢想。”
    “能夠追隨陛下這樣的帝王,實現心中的抱負,實乃臣子之幸。”
    陳迪再度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額頭碰在金鑾殿那冰冷堅硬的金磚上,發出清脆而決絕的聲響。
    “咚!”
    “咚!”
    “咚!”
    待他抬起頭時,額頭上已然鼓起了一個腫包,幾縷血絲緩緩滲出,襯得他的麵容愈發顯得堅毅滄桑。
    陳迪似渾然不覺疼痛,繼續說道:“臣已年老,且並無過人之能,文不能助陛下革新弊製,武不能助陛下開疆拓土。”
    “臣身為禮部尚書,唯記得一個‘禮’字。”
    “臣做不了陛下的忠臣,亦做不了大明的忠臣,臣隻願做老皇帝的忠臣。”
    “懇請陛下成全臣,讓臣入宮再看一眼,以解臣心中之疑惑,如此,臣死亦無憾。”
    言罷,他又一次重重磕頭,伏地不起,整個身子都在微微顫抖,似是在等待著命運的審判。
    朱允熥坐在龍椅之上,靜靜地看著下方伏地的陳迪,忽然,臉上的怒容消失,他輕聲笑了起來。
    這笑聲在空曠的大殿內顯得格外突兀。
    自老朱自願將自己封禁於後宮,並故意放出消息之後,朱允熥的心中便一直隱隱有著一絲失望。
    他如此順利地登基稱帝,滿朝文武,雖心中或有疑惑,卻無人站出來阻攔質問。
    反而默契地讓那件事漸漸成了一個無人敢提、無人敢問的禁忌。
    他不禁暗自思忖,若眾人皆如此“貪生怕死”,這大明的讀書人,當真令他失望至極。
    難道真無一位大臣,願不惜生死,為老朱挺身而出嗎?
    而今日,終於有了這樣一位。
    說來也巧,他此刻正需要這麽一個人。
    尚星瑜已然假扮馬皇後進了後宮。
    對於老朱的真實情況,朱允熥著實放心不下。他本就想去親自查看一番。
    如今陳迪的出現,恰可讓其幫自己去試探一下。
    讓老朱的“忠臣”再去見見他。
    若許,就能將沉迷於“演戲”,沉迷於“美夢”中的老朱喚醒過來。
    雖然他覺得得老朱被人迷住的概率很小。
    但這個險,他冒不起。
    “好,你隨朕來吧。”
    朱允熥收起笑意,神色變得凝重起來,淡淡說道。
    隨後,他緩緩從龍椅上起身,身姿挺拔。
    陳迪趕忙從地上爬起,膝蓋處的酸痛讓他身形微微一晃,但他還是迅速穩住,緊緊地跟在朱允熥身後,走出了奉天殿。
    通往後宮的一扇扇門被依次打開,朱允熥帶著陳迪,緩緩走進了這個平日裏的禁足之地。
    ……
    後宮的院子內,陽光透過斑駁的樹葉灑下,形成一片片光影。
    尚星瑜正手持剛烙好的大餅,坐在老朱的身旁。她一襲素衣,麵容溫婉,麵帶溫柔的笑意,輕輕撕了一塊餅,緩緩喂入老朱的口中,輕聲問道:“好吃嗎?”
    老朱望著尚星瑜,眼中滿是寵愛之色,那眼神仿佛能將人融化。
    他連連點頭,笑道:“好吃!”
    他一邊細細咀嚼著大餅,一邊緩緩伸手,溫柔地拂起她額頭上的發絲,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龐,眼中滿是深情,說道:“妹子,你還是老樣子啊。”
    尚星瑜亦望著老朱,微微淺笑,眼中似有千言萬語。
    仿佛時光都在這一刻靜止,二人之間流轉著一種別樣的溫情。
    一旁的吉垣,卻是滿臉擔憂之色,眉頭緊鎖,眼睛不時地望向兩人。
    眼神中滿是警惕與不安,雙手也不自覺地緊握在一起,顯得極為焦躁。
    老朱卻仿若未覺,依舊開心無比。
    那滿是皺紋的臉上,始終笑容滿麵,看上去竟似孩童般純粹的開心。
    他伸手將尚星瑜緊緊攬在懷中,喃喃低語道:“妹子,咱們再也不要分開了!”
    恰在此時,朱允熥和陳迪走了進來,剛好目睹了這一幕。
    陳迪在看到老朱的瞬間,雙眼驟然瞪直。
    此前朱允熥隻說讓他一同入後宮,卻絲毫未提及老朱的生死。
    在進來的時候,他的心中猶如翻江倒海一般,忐忑不安到了極點。
    不知此次入宮,看到的會什麽?
    老皇帝,真的還活著嗎?
    還是最終將證實其駕崩的消息呢?
    就在這一瞬間,陳迪終於親眼看到了老朱,他不禁疾步飛奔向前,“噗通”一聲重重地跪了下去,聲淚俱下地呼喊道:“陛下!”
    老朱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懷中的尚星瑜似是受到了驚嚇,下意識地抱緊了老朱。
    此時,陳迪的目光才注意到一旁的尚星瑜。
    他的瞳孔先是微微一縮,而後驟然放大,整個人瞬間呆愣在了原地,仿佛見了鬼一般。
    若說老朱仍然健在,乃是朱允熥“瞞天過海”之舉,那這馬皇後為何也會在此處?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陳迪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仿佛死機了一般,一時之間竟不知所措。
    “馬……馬……馬皇後?”陳迪下意識地再度磕頭,顫聲道:“臣拜見皇後娘娘!”
    然而,話一出口,他便猛然驚覺不對。皇後娘娘早已仙逝,又怎會在此處?
    陳迪伸手指著尚星瑜,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究竟是何人?”
    旋即,他又猛地轉了語氣,厲聲道:“哪裏來的妖女?竟敢冒充馬皇後,蠱惑陛下?該當何罪?”
    ……